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明知做戏   作者:小珊瑚小海胆/金色桃子   文案:   纯情小少爷被骗身骗心   一个渣,一个傻   闻天×江逢心   不高兴和没头脑   傻人没傻福   闻天x江逢心 第1章   六月的第二天,徐横区又下起了雨。   大概是要入夏,雨水集中在这几个月份,从五月的下旬开始,总是动不动就阴天,江逢心有时甚至来不及去收阳台上晾着的衣服。   他讨厌夏天,各种原因。   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规模并不大的公司,每天做的任务都差不多,为了几百块钱的绩效和蛮不讲理的甲方费尽口舌。   江逢心在经理来之前收好了辞职信,挂上标志性的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小江,这个案子你得好好做,”经理把一堆资料放到他的桌上,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大客户。"   拿起那些资料,在一堆晃眼的黑体字中,江逢心很迟钝地发现“胜驰”两字,心脏顿时出现熟悉的绞痛。   胜驰,他脑海里全是另一个名字,像梦魇,也是折磨他心脏的利刃。   于是立刻把辞职信拿出来递给经理并表示抱歉地表示自己做不了。   过程没有太繁琐,谁也不愿意自己公司里有个病秧子,出了事谁都付不起责任。   于是最终在当天交接好一切,江逢心拿着自己的东西缓慢走下办公楼。   站在电梯门口,抬头看着慢慢变小的数字,江逢心揉了揉眼睛,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一行人。   提示声响起,他麻木地走进电梯,个子并不高的自己很快被下楼的人埋没在人群中,理所当然地没有看到电梯外鹤立在人群中的男人。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要重新投简历,找工作,他的存款不够他长时间待业在家,更何况药也快没了——他先天不如正常人强壮的心脏最近痛得频繁了一些。   医院那边催了好几次,但是手术的费用并不是小数目,即使他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大不如三年前。   还要去看看父亲。   江逢心撑起雨伞,到家时还是被沾湿了衣角。   他把雨伞挂起来,下面放小盆子,防止脏水滴到地上。   找了几家对口的公司,把简历投好,眼睛酸胀,身上也黏腻,于是去洗了个澡,然后扎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找不到想要的食材,他有点失望地拿起已经干了的雨伞出门。   回家时,居民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在这个老旧的小区里,像是一头被关进笼中的巨兽,引得江逢心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两秒。   很快就移开。   收伞,像平时一样开门进楼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停下的声音。   “心心。”   低沉的声音一如他总是重复的梦境,那两个字像是咒语一般让他钉在原地,所有的温度退去,江逢心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僵硬地站在原地。   “心心,跟我回去。”   闻天的样子似乎没怎么变。   江逢心自认为自己胆子大了许多,在对他说出“先上来吧”后,就悔到不行。   他该逃的,还是心软。   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空气潮湿闷热,江逢心在闻天嫌弃的目光中打开空调,把东西放好,问他要不要喝水。   闻天似乎没有兴趣和他费时间,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去”。   江逢心转头,有点疑惑地看他,又低头:“我们已经离婚了。”   交叠的修长双腿被放下,闻天从沙发上起身,冷冽的气场似乎让周围的空气凝结,江逢心往后缩了缩,抵在冰箱上,小兽一般被困在闻天和冰箱之间。   闻天打量他一会儿,低下头问:   “单方面和我离婚吗?”   江逢心不敢看面前冷峻又熟悉的面孔,低下头时被对方右手带着的戒指闪到眼。   和他之前的那一枚不一样。   江逢心怔了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何必呢。   下巴被抬起,闻天那张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英俊的脸强制性的出现在江逢心的眼中。   “你居然受得了住在这种地方?”   一开始是受不了的,热水有时会停,电费也不便宜,衣服还会被雨淋到。   可是这是他能租到的最好的房子。   大概在闻天心里,他还是那个细皮嫩肉经不起一点折腾的病秧子。   江逢心抬眼看他,执拗地说:“总比回去强。”   过于锋利的眼神像是刀锋,江逢心硬逼着自己才没有倒下去。   几年不见,闻天只是更加成熟了而已。   “是吗?”   挺直的鼻梁下那张薄唇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更像是恨,或者嘲讽。   "在这里等死也比回去强,比跟我在一起强,是不是?"   江逢心鼓足了勇气,抬头:"是。"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闻天的脸色变得阴郁,过于锋利的眼眸里,江逢心懦弱又苍白,却给出最伤人的答案。   "我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闻天,"江逢心说,"你放过我吧,是觉得还没玩够嘛?"   很短暂地怔住后,闻天低头笑,"玩?"他微微躬身,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江逢心没有多少肉的下巴,和过于病态的苍白唇色,闻天看了他很久,一开始的那些情绪被他搅得混乱不受控制, 听到某个字眼后脑中嗡鸣续而震怒,他凑近了,对江逢心一字一顿地说:"那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玩。"   是谁说过的,薄唇的人都薄情。   江逢心被抱到床上时这样想。   他挣扎过的,在闻天面前的力气跟小学生没什么差异,江逢心摸到对方硬邦邦的胸膛,屁股上还被顶着硬邦邦的性器。   在接吻的间隙,他迟钝地想,闻天是来干什么的?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拿走了。   闻天的唇在他白腻的皮肤上划过,像是以前无数次亲昵那样,也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在被抬起屁股时,江逢心听到金属扣被解开的声音,他急得往前爬。   “没有套,你别插进来。”   闻天转过他带着泪的脸,“嫌我脏?”   没等到回答,沉腰进入狭窄的甬道,熟练地顶弄起来。   江逢心出乎意料地,没有闹,没有逃,甚至只是一言不发地接受操干,洁白的肩背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偏偏停驻在闻天驰骋的胯下,被自己干得绞紧身下的床单,指头都发了白。   满足地射进江逢心的身体里,闻天同他深深接吻,舌头勾着舌头,手指还把玩他挺翘的乳头。   江逢心累极了,皱着眉头被亲了一会儿,察觉到那根东西出去后,痛苦地蜷起身体。   他的心脏像是被别扭地拧起,血液回流,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在闻天诧异和有些意外的目光里,江逢心撑着浑身青紫的身体打开床头的抽屉,拧开药瓶时,细白的指尖发抖。   闻天把满头是汗面色如纸的人抱在怀里,那道胸前的疤痕格外狰狞,刺痛他的眼睛。   终于平息下来的江逢心声音因为无力而虚浮:“闻天,你还想要什么?”   江逢心想,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连命也快没了。 第2章   三年前。   首都绍市中心富人区安静掩埋在一片葱郁之中,作为住宅区与街区的分割线,原本安静祥和的路上此刻停驻着排成长龙的车辆,轨迹驶向泰和庄园。   天子脚下沾亲带故的江家,往上倒三代都带着颜色。   江逢心从三楼往下看,看不太远,有些被院前的古树挡住视线。   他很想跟江修远说把这棵树拔了,奈何这树据说年龄上千,大动一番的价格足够他们在泰和庄园再买一套三层的别墅。   “少爷,夫人问您准备得怎么样了。”门外佣人问。   江逢心慢吞吞地去衣帽间拿出昨天楚含玉为他准备的礼服:“马上好。”   一楼的宴会厅里人不少,包围着精心打扮过的江逢轩,头发利落地抓上去,觥筹交错间可见江修远的影子。   江逢心从旋转楼梯上往下看,只觉得眼晕,他实在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转身要离开时碰到刚下来的楚含玉。   “婶婶。”   “怎么不下去找你哥哥?”   江逢心说:“人太多了,头晕。”   楚含玉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不耐心,反倒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又说,“不舒服的话上楼歇一会儿吧。”   江逢心点点头,转身上楼时一身轻松。   主角是今天过生日的江逢轩,江修远的亲儿子,没有先心病,年纪轻轻就开始涉足政界,如今广结善缘,在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不像江逢心慢吞吞地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学业。   江逢心想起昨天还听到江修远和楚含玉商量关于江逢轩的婚事。   而这次的宴会也来了不少名门千金。   回房间也是无聊,还不小心踩脏了佣人刚拖完的地。   没人陪的江逢心去自己房间拿了手机,半路碰到江修远,刚想跑路就被抓个正着:“上哪去?”   江修远当着佣人的面不好说什么,拿捏着官场上那副架势,只和江逢心说:“所有人都在楼下,只有你一个人在楼上,这样不合适。”   言外之意,如果让人看到,这像什么样子。   江逢心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于是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我拿了手机,这就下楼。”   宴会厅位置在一层,外面直通后花园,江逢心穿插在人群里,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也只是相视一笑。   称之为熟,也只是去医院里看过他的程度。   他有自知之明,毕竟成年人之间连婚姻都可以作为利益筹码。   他看了一眼在和某个千金碰杯的江逢轩,一声不响地推开后花园的大门。   泰和庄园的住户自带的花园面积不小,那颗总是挡住他房间的古树根枝交叉盘错,老大的一团,在这花园里也并不显得挤,当初选址在这里,也是楚含玉看中这面积够大的后花园,夏天到了还能邀请她的贵妇姐妹们过来举行些聚会。   他找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坐下。   好在是春末,温度刚刚好,此时只穿了一层薄衬衫的江逢心也不觉得冷,端着一盘甜点小口小口地吃。   隔着篱笆植物的另一侧传来谈话声,隐秘压抑,江逢心知道这很不礼貌,但因为说话的人语气怪异,又像是精神不正常,话语都有些颠三倒四。于是他好奇地转头往后看去,只见到隐隐约约两个人影,在要黏在一起时,又像是一方推了另一方,狠狠分开。   他睁大眼睛,抬头想看清楚,被树枝划到手腕,勺子不小心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稳健脚步声朝他这边贴近。   江逢心觉得不对劲,迈开腿快步朝前走,可没走多远就被鹅卵石绊倒,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发出“嘶”的一声。   周边的人都朝他看,短暂交谈后像是没看见这个江家的“养子”,各忙各的。   江逢心膝盖磕在凸起的石头上,他觉得似乎是磕到了某块骨头,疼得有点发麻,心里暗暗道“倒霉”,正想挣扎起身,手臂就被人扶住。   “还好吗?”   那手温暖有力,低沉音色像是大提琴。   江逢心懵住,回头看,是一个比他高上许多的英俊男人,看年龄应该也比自己大上一些,试着扶他起来,边问:“能动吗?”   “还可以的。”他受伤的那条腿使不上劲,半边身子靠在男人身上,扶着对方结实的胳膊起身,发现沾地时膝盖针扎似的痛,他皱了皱眉,还想试着点点地。   “可以?”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他,像是看一条自己扑腾的鱼。   江逢心耸拉着眼角:“那不可以。”   “这是怎么了?”楚含玉看江逢心被人背着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红酒。   江逢心还缩在男人宽阔的背上,露出一个看上去十分健康的微笑:“就是伤到膝盖啦,没事没事。”   “这怎么行。”   楚含玉要喊佣人,被面前的男人阻止:“我背他上去吧。”   楚含玉叫人帮他们拿了医药包,让他们去二楼的客房里包扎一下。   到了二楼,江逢心说:“不要去这里,可以背我去三楼吗?那是我的房间。”   男人背着他,几秒后,说:“行。”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闻天。”男人说,声音有些喘。   “闻天,”江逢心把手放在他背上,感受到衬衫下因为用力而微微隆起的肌肉群,“我是江逢心。”   “好像不严重,”江逢心撩起裤腿,露出一片青色的膝盖,在过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狰狞,“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面前的男人把他的裤子往上卷了卷:“忍一下。”   他一手抓住纤细脚踝,一手托住膝弯,缓缓移动那条对于男生来说有些过细的小腿:“疼吗?疼就说出来。”   “额……还好……”江逢心咬了咬嘴唇,在小腿弯到某个角度时倒吸一口冷气。   闻天抬眼看他,勾了下嘴角没说话,从医药箱里取出棉签和药水,沾湿以后在泛青的皮肤上轻轻打圈涂抹。   药水冰凉凉的,倒也很舒服,江逢心说:“谢谢。”   闻天话不多,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江逢心于是又问:“在灌木丛后面的是你吗?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涂药水的手顿了下,闻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垃圾桶在哪?”   江逢心指了指书桌:“在那边。”   将棉签扔掉时,闻天扫了一眼桌子上没来得及收好的几盒药,上面全是英文。   “是我。”   江逢心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怪人现在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闷闷说:“哦,”又连忙解释,“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   闻天似乎并不在乎,也不抬头,蹲下来帮他把快要沾到药水的裤脚往上卷了卷:“晚上洗澡的话要记得再涂一次。”   楚含玉本来说了过一会儿去看看江逢心,但直到江逢心洗完澡,她都没有出现。   江逢心一瘸一拐地从浴室出来,穿内裤的时候差点摔倒,慢慢挨到床上,像是托石膏一样把自己的腿珍重地托到了床上。   闻天走的时候把药水和棉签放在他的床头,一伸手就能够到。   他又涂了一次,刚要睡下,想起来还没有吃药,叹了口气,很嫌麻烦地小心起身,挨到书桌前一样样地吃。   江逢轩是不用吃这些又贵又难吃的东西的,他有一颗足够健康的心脏。   江逢心有些愤愤不平,试图去找到他没有而自己拥有的一些东西,发现找不到,又喝了口水,艰难地返回床上,早早关灯睡下。   第二天早上楚含玉敲他的门时,他正坐在床上看三只小柯基的视频,被屏幕上圆滚滚的屁股吸引了全部目光。   “心心?”   他按了暂停:“可以进的,婶婶。”   楚含玉原本打算叫他下去一起吃早饭,看到他伸到被子外的一条腿才想起昨天的事,先是愣了一下又抱歉道:“婶婶昨天脱不开身……”   江逢心笑了笑:“没关系。”   “那我叫人帮你拿上来吃。”   “不用的,”江逢心把平板放到床头,掀开被子的腿上乖乖地穿着松垮的裤子,“今天还要去学校呢。”   下楼时江修远看到他,没放下手中报纸,对面前的江逢轩说:“去帮一下你弟弟。”   江逢轩的眉头很明显地皱了一下,在停顿吃饭的动作后又继续吃完最后一口,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才缓缓起身,此时江逢心都下到半路,没有接过江逢轩像是应付差事一样伸出的手。   “我扶着楼梯就可以,”江逢心没看他,自顾自要下楼,“或者你可以背我吗?”   江逢轩脸上表情变了变,看他的眼神不算和善,又移开眼往楼下看,才慢吞吞转过身背对他。   “谢谢哥哥。”江逢心不客气地环住他的脖子。   他感受到江逢轩像是沾到什么脏东西般僵硬地往前躲了躲。   在餐桌上坐下,江逢心又说了一次:“谢谢。”江逢轩也没理他,像是白了他一眼,拿起外套出了门。   “怎么弄的?”   江逢心慢吞吞吃着三明治:“被绊倒啦,好像没有伤到骨头。”   江修远“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楚含玉便说,“昨天背心心回来的像是闻家的公子。”   “闻昭?”   “不是,”江逢心一字一顿地说,“他叫闻天。” 第3章   “磕成这样,太惨了吧!”越知凡还轻轻给那块已经比昨天大上一圈的淤青吹气,“不疼了不疼了。”   江逢心把自己的学生卡给越知凡:“到你挂号了,外科。”   “骨头没有问题,回去上点药就好了,”医生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男孩子,面对对方一再询问,将手中的片子摆到他面前,“看到了吗,这里好好的。”   “哦,好吧。”江逢心这才放心,拿起自己的拐,有些滑稽地杵在地上,“谢谢您。”   “也不到用拐的地步吧……”越知凡觉得他太过大惊小怪。   “这样也很不方便,”江逢心嘟囔,“要不我去换个轮椅吧。”   越知凡无语:“你就是皮外伤,哪里用得着啊大哥?”   但越知凡也不阻拦江逢心,他的朋友完全脱离医院刚刚两年,鬼门关不知道走过几次,对自己的身体仔细到了极点,用他的话说,没靠近过死亡,就不知道活着有多幸福。   所以越知凡也只是吐槽两句,末了还问江逢心用不用真的去借轮椅,江逢心扑哧一声笑出来:“哪里用得着啊大哥!”   在江逢轩23岁时,已经从国外顶级的财经类大学留学归来,在生父江修远的助力下迅速进入政圈,而寄人篱下的江逢心现在还在学着最冷门的专业,等着混完国内名列前茅的d大三年的硕士。   “我听我爸说来的,你哥哥好像在和一个影视集团的千金接触。”   “哦,”江逢心淡淡回应,并不在意,目光停驻在滚动屏幕上,看到报告人名字时眼睛一亮,“咦,今天下午还有优秀代表的报告吗?”   d大的会议厅是阶梯型的设计,中间一块平坦视野好的位置通常坐着教师和领导人。   江逢心坐在挨着贵宾区的第一排最边上,把拐靠在扶手旁。   “你怎么突然想起听这个?”越知凡看着四周,“人还挺多。”等到人都差不多到齐,一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从容走上台,越知凡听到周围女生的一阵议论纷纷,仔细看了看人,凑过去跟江逢心小声说,“这不是闻家那个少爷吗?还挺帅的。”   “嗯嗯。”江逢心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他,“你认识?”   “哪能不认识?”越知凡凑过来,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胜驰你知道吧?他家的!”   国内乃至国外,都很少有人不知道胜驰,当年能做到跟欧美抗衡我行我素还依然傲立的产业独此一家。   而台上的闻天就如同他背后的胜驰一样,抬起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并不过分的傲慢,低沉的声音经过放大后变得机械冰冷,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像是一尊雕塑,是不会轻易同人接触的,也不像是会帮人仔细用药水涂抹伤口的。   江逢心没怎么听进去报告,让越知凡先回去,自己杵着拐在大厅门口安静站着,偶尔抬眼看看两边的出口,往上提提自己的双肩背。   他看看表,过了快十分钟,江逢心想,再等五分钟,他不出来,他就走了。   倒数到53的时候,闻天出现在离自己有些远的出口,身边还跟着几个脸上挂笑的领导。   江逢心不好意思打扰,杵着拐站在一旁,圆圆的眼睛乌溜溜地跟着闻天转。   “闻天……喂!”他小声喊了他的名字,看对方似乎往他那边瞧了一眼,连忙挥了挥手,做了一个自己认为还蛮标准的微笑。   闻天低头跟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个领导瞟了一眼杵着拐的江逢心,朝闻天点点头后离开。   他在原地看了看江逢心,然后才朝自己走过来,江逢心这才仔细看清他的脸,很像之前他在某场秀上见到的混血男模,只不过闻天的眉眼间距没有那么近,深邃上扬的眼睛在看人时总有些压迫感。   “好巧。”江逢心没话找话,“我在这读书。”   闻天“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惊讶这种巧合,视线落到对方姿势别扭的小腿上:“伤到骨头了?”   “没有,但是很疼。”   闻天唇角似乎往上勾了勾:“所以用上这个?”他朝那只拐抬了下下巴。   “对啊,”江逢心没觉得什么不对,“我还要感谢你的。”   闻天说不用。   “用的用的,”江逢心拉住他,“不只是昨天,你记得吗?七年前你也帮过我。”   就在上午八点半的餐桌上,江修远简单地问了问江逢心腿的问题,但也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财经日报。   直到提到闻天。   “闻家的二少啊,”江修远放下报纸,“你记得他?”   “什么?”江逢怔怔道,“我们昨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你15岁那年,心脏病突发的时候,他把你送到医院的。”   江修远说话很慢,仿佛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闻天应该做的一件事。   “医生说抢救及时才没有影响到生命。”   那时候江逢心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几个小时的手术过后,闻天早就不见了。   除了洗澡时会看到胸口上有些丑陋的疤痕时,江逢心很少记起那次的事情,他的病就像悬在头上的尖刀,不确定是在哪个时刻、哪个地点或者哪种情况下要了他的命。   “我那个时候身体不好,”江逢心对把医院当成自己家一样的几年一笔带过,把餐桌上的烤龙虾往闻天那边推了推,“不过幸好你救了我,抱歉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你。”   “不用在意,”闻天眼中情绪很少,安静缓慢地享受江逢心的谢礼,对他来说看到上一秒还好好的人突然倒地,还是在自己面前,没有不救的道理,“我记得你当时在跑步。”   江逢心愣了下,似乎感受到很多年前火球一样的太阳炙烤皮肤的窒息感,点点头。   “心脏病人还去跑步?”   “是跟我哥的赌约,”江逢心也知道自己幼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赌输了,他让我去跑步。”   闻天这时抬眼看他,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那是很幼稚。”闻天这样说。   一顿饭过后,江逢心拿出手机:“要不要加下微信?”   闻天没说话,也没有要拿出手机的样子,但江逢心软绵绵地说了句:“只是和你交个朋友,你不是也刚回国?”   到了公司闻天收到对方的微信消息:“下次有空带你去附近玩啊。”   认为这只是客套话的他礼貌地回了一句“嗯”,在四个小时以后,随后接过方皓准备好的材料赶去19楼开会。   “新官上任三把火,”闻天走后办公室里的陈瑾好奇地往外探了探头,“这不会是要接替少董吧?”   “哪儿那么容易,”王琳笑,“少董背后有的,这位有吗?”她接了杯咖啡靠在办公桌旁,“在国外镀了一层金又怎么样,没钱没靠山,有多强的能力不也是得跟咱们一层楼,我看上头对他没那意思,给他的活儿也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陈瑾纳闷:“都是亲儿子?”   “血缘上都是,”王琳说,“这位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家世了不得,早些年被查,一整个家都垮了,你那时候也就高中,对这事儿不知道,还闹出人命。”   两人唏嘘好一会儿,看有旁人过来才使了个眼色,不再聊一些有的没的。   办公室的温度有些低,江逢心裹上早上多带的外套,本想着学习,一会儿收拾桌子,一会儿打开手机,发现闻天只给他回了个“嗯”。   他把手机放在书本中间,隔壁的越知凡便凑过来:“你俩去干嘛了?”   “吃饭,加微信。”   “你这腿脚?”   江逢心没看他:“他背我下去的。”   会议厅的位置在大约三层楼的高度,密密麻麻的台阶通到下面的平地,但闻天答应自己的邀约后,主动把自己背了下去,就像昨天一样。   江逢轩也只是想要扶他,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哥哥。   越知凡听到后觉得有些吃惊,想起那楼梯:“那么高呢。”   是很高,所以江逢心当时觉得闻天可能会拒绝自己,或者找别人帮忙,但都没有,只对他说了一句“上来吧。”   “是啊,”江逢心看着手机,叹了口气,“可是他没回我消息,我刚才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的。”   越知凡往那看了一眼:“你想带他去哪儿?”   江逢心思考这个问题很长时间,但直到他的膝盖恢复正常,他也没想好具体要带闻天去哪里,仿佛那句话是个客套罢了。   但江逢心从和闻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中似乎知道,闻天很忙,只有中午和晚上十点以后才会回他的消息。   他承认自己确实无聊,发的消息一开始是问他会不会再来学校,后来就变成了一日三餐,或者抱怨一下自己的导师。   那天还把学校里特色的牛肉面拍了照片给对方发过去,闻天可能也在吃饭,过了两分钟左右,回他:“看上去不错。”   “那你在吃饭吗?你看到这个会不会很饿?”   那边回:“在吃。”   “让我看看!”但江逢心发完就觉得,以他们现在的熟悉程度,这样不太好,但很快就收到了闻天的消息。   “【图片】。”   办公桌上的盒饭,包装看上去很用心,应该来自某个高级餐厅。   “就在办公室吃啊?”   “是。”   这时江逢心才确定对方确实是忙,但并没有觉得聊天时不耐烦,也不会不回他看上去很无聊的消息。   他在几天后的早上,起床时发现膝关节上的淤青消退大半,活动了一下并没有太多痛感,蹲下或站起都OK,开开心心地挑了条有些紧身的牛仔裤,穿上前还用手机拍了照片,给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公司的闻天发过去。   “已经好啦!”   那边回:“恭喜。”   江逢心隔着屏幕都能听到冰冷的声线,想象到闻天的表情,但突然感觉对方的面部轮廓似乎开始模糊,短暂停顿后才开始在屏幕上敲字:“最近有时间吗?出来逛逛吗?”   “要到周末。”   江逢心咬咬嘴唇,又问了一次:“那要不要出来逛逛?”   对方没回,两秒都像过了好长时间,江逢心于是又打字:“你不是说对附近不太熟,我带你去逛一逛。”   大概是因为自己发了好多次“逛逛”,对方真的觉得他很无聊,回“可以” 第4章   绍市小一半的地区临海,市中心标志性的摩天轮像一只巨大的眼睛,俯视整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从上往下看,并不算宽敞商业街穿插在两排高楼大厦之间,里面的人像是蚂蚁,江逢心抬头,能看到被建筑物挡上一半的月亮。   他总是很难看到完整的月亮,在家是这样,在外面也是。   他站在地铁口,手里拿了两杯奶茶,都加了冰,另一只手还停留在聊天页面上,低下头看到闻天给他发的消息。   “我到了。”   收到消息,他刚要发定位,对方就发来语音。   “我看到你了,站在那别动。”   闻天的声线低沉,和听报告时候的有些冰冷的金属质感不同,现在听上去更加让人觉得安心些。   江逢心又听了一遍,回了一个“好”。   抬头就看到闻天穿过并不拥挤的人群朝自己走来,衬衫西裤衬得肩宽腿长,利落的短发被晚风吹起,比平时多了些少年气。   “给你的,都加了冰,”江逢心朝他笑着挥手,把一杯奶茶放到他面前,“五月份还是有些热的吧。”   “还好。”   江逢心还是看到对方的衬衫解开两颗纽扣,虽然哪里都清爽利落。   闻天和他在学校里学生气的男生不同,和江逢轩也不同,话不多,却不会让人感到反感,反而会觉得可靠安心。   江逢心喝了口奶茶,满足地抿了抿嘴唇。   继上次在学校之后的第二次见面,是江逢心主动约他出来,好在每天都有聊天,并不显得过于尴尬。   一开始是想对方毕竟帮过自己,又从别人口中听说他刚刚回国,人脉似乎不广,就像江逢心注意到那天的宴席上,连楚含玉都没有一眼认出他,或者即便是认出,也没必要认识或深交。   但江逢心还是主动将自己归到他的“朋友”里,甚至在每天都要进行的聊天里,闻天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者厌恶,回的消息话都不多,却能知道并没有不用心。   “你来过这边吗?这里的商业街通着的前面是一条风情街,往左边是跨海大桥。”他像个导游一样为闻天介绍周边,甚至要说起横跨三市的跨海大桥的建筑史。   闻天等他说完,才缓缓道:“以前来过。”   江逢心顿了顿,说:“好吧。”又说,“那你不早说。”说完觉得口渴又喝了口奶茶。   “因为在听你说话,”闻天没有看到闻言怔住的江逢心,继续说,“我来是很久以前。”   小的时候,每到周末,苏锦会带着他和大他一些的闻引之来这里学习钢琴和剑术,下课后带着孩子穿过步行街,那时和现在不太一样,跨海大桥也刚刚建成。   “那和现在差别大吗?”江逢心好奇地眨了下眼睛,环顾四周热闹缤纷的夜景,“我这两年才能出来,出来时它就是这个样子。”他抬头,可以矗立在步行街尽头的双子塔大楼。   闻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之前你一直在医院?”   江逢心低下头,很平常地说:“是啊,”回忆里大概是手术室、药水味、还有冬天在窗外可以看到的那棵掉光叶子的树,“不过现在不用了。”   他朝闻天笑笑,露出两个不太明显的梨涡,不像是刻意讨好。   夜风吹得舒服,水边通往剧院的宽阔台阶上有流浪艺人在唱歌,他们在旁边听了会儿,临走时江逢心掏出袋子里的一些零钱放到了歌手身旁的吉他盒里。   “不怕被骗?”   江逢心摆摆手,似乎无所谓,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土:“很可怜的。”   闻天不说话,陪他走了一段距离,坐下来看海边的夜景,长腿随意放在几节台阶下,像是很普通地嘘寒问暖:“你怎么来的?”   江逢心愣了下,说:“坐地铁。”   除了几年前刚出院的时候,江修远不放心他之外,江逢心都是自己坐地铁回家。   闻天没有立刻回答说话,似乎江逢心的回答不在他的意料之中,短暂沉默后才问:“江叔叔不送你吗?”   “他太忙了。”江逢心无奈笑笑,似乎刻意避过话题般地起身,“我们去那边吧。”   步行街连通的街口和景区,都要逛过来不容易,两人散步般边聊天边走也不觉得太累,只是到最后,江逢心的膝盖又有些痛。   闻天比他个子高,走得也快一些,江逢心只好拉住对方的衣袖,又很快放开:“可以歇一会儿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还是有些疼。”   闻天看向他的膝盖,也想起对方那天不算轻的伤势,似乎没怎么犹豫地背对着江逢心蹲了下来,说:“上来吧。”   江逢心愣了愣,在周边一些男女惊讶或惊羡的目光里,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磨磨蹭蹭又小心地爬上闻天宽阔架势的背,手臂虚虚环住他的肩膀。   闻天的身材结实,看上去并不是肌肉扎结的壮汉,甚至相比正常男人,因为身材修长的缘故看起来要瘦一点,实际上都是结实的肌肉,刚刚好撑起衬衫,甚至让江逢心有些硌。   离得近,他闻到对方身上清新又有些冷冽的淡香味,不像是家里会用的洗衣液或者皂香。   他贴近了,很轻地闻了闻,心肺舒畅,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第三次了。”   “什么?”   “你背我,第三次。”江逢心手里还拎着两杯没喝完的奶茶,剩的多一些的是闻天的。   隔着两层衬衫,江逢心感受到闻天比自己要高一些的体温,把手中奶茶往前放到他的侧面,问:“要喝吗?”   闻天没停下来,也没回答他,直接偏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说:“谢谢。”   步行街毕竟不短,江逢心在闻天背着他走了四分之一路程的时候让他把自己放下,活动了一下发现已经不会太痛。   他本来想着也要自己坐地铁回去,现在已经到晚上将近九点半,没有人问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和谁。   似乎是已经习惯,江逢心到了地铁口就打算和闻天说再见,没想到对方没等他挥手,就和他说:“我送你。”   闻天不会问为什么没有人来接膝盖还受着伤,甚至心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问题的江逢心,隐约的感觉里,江逢心甚至觉得他们或许有相同的境遇。   后来闻天的手机响了,虽然不礼貌,江逢心还是瞥到"闻昭"两个字。   这是他听过的名字,是家里人。   江逢心垂下眼睛。   闻天只扫了一眼,看清来电人就挂掉。   江逢心眨眨眼睛:“不接吗?”   闻天不在乎地说:“没必要。”   昨天闻昭还因为他在江逢轩的生日宴上抛下自己而生气,扬言要找出来“狐狸精”,并且说“你是我的,你别想和别人在一起。”   然而是这种人,现在成为胜驰的少董,或许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新的继承人,而闻天只是挂了个还算可以的副总名号,按照闻磬的指示,去帮闻昭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务。   所以才会在江逢心问他为什么这么忙时,淡淡地说一句“刚到,事情多。”   江逢心又问他:“那上次为什么来学校作报告?你之前在d大读书?”   闻天说:“是,读学士。”   “那或许你刚毕业,我就来这里读书。”江逢心说,“挺巧的,以后你还会不会来?”来的话,他大概会想和闻天一起吃食堂,现在江逢心的头脑中隐约有了这些画面,看着一旁的闻天时,眼睛在外面灯光点缀下显得很亮。   在等红灯时,闻天偏头看他,说:“你希望我来?”   江逢心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看着前方说:“绿灯了。”   泰和庄园保安系统做得很严,在快要到达时已经接近十点,江逢心指了指前面:“我们在那里停下就可以,这样保安大叔不会找事情。”   这边绿化做得很好,又是晚上,路过的行人并不多,偏冷色的灯光下,大g的车门还没有被打开。   车停好,江逢心只是解下安全带,还抱着怀里的双肩背,把闻天没喝完的奶茶一起拿上,说:“希望你来的。”   面对闻天露出的“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江逢心说:“希望你来d大,”他眼睛微微垂下,灯光下睫毛在眼睑下透出安静柔和的阴影,“我请你吃牛肉面。”   心心超喜欢吃食堂的牛肉面,几块钱吃到撑 第5章   “你今天去了哪里?”   闻天的车还没在天水云居的门口停稳,就被似乎等了很久的人追问。   闻天起初不理他,自顾自走进门和还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闻磬打了招呼,准备上楼时又被只穿了衬衫的闻昭拦在门口,他警惕地往楼下看,正好是闻磬视线的死角。   “哥,你今天去了哪里?”   闻天忍住胃里恶心,低声说:“关你什么事?”   “是江家那个是不是?那个病兮兮的拖油瓶是不是?长得一副贱人样子……”   闻天打断他的话,接着身高和体型优势揪住闻昭的衣领狠狠压制在墙上,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骤然绷起,凌厉眼神落在面前人身上与打量垃圾无异,强烈窒息的感觉让闻昭脸上血色退尽,发出断断续续的呼救。   闻天的声音响起,让他的鬓发像是结了冰碴。   “别再让我发现你跟踪我,闻昭。”   “还有,”闻天贴近他,冷冷道,“你穿成这幅骚样子,出去看看会不会被人当成出来卖的鸭,”他冷笑,“就算被人玩死,也不关我的事情。”   _   时间不早,是王伯给江逢心开的门,说他的叔叔婶婶都睡了。   “我哥呢?”   “大少爷还没有回来。”王伯絮絮叨叨,“江先生打了好几通电话,总说一会儿就到,刚才又说不用等他。”   江逢心把鞋子换好,听完只是“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跟王伯说过晚安就回了自己卧室。   到卧室里才想起来,那两杯奶茶没有丢,放在桌子上,外观一样,也分不清是谁喝过的。   他看了看,拍了张照片,然后去洗澡。   闻天在锁上门以后接到方皓的电话,说是海苑那边房子已经叫人收拾好了,家居用品都齐全,不过需要散散味道,大概几天之后就能搬进去。   苏锦当初给闻引之和闻昭每人都准备了一套房子,钱是从她个人账户里划的,据说是苏家留给她的嫁妆。   这些也都是闻天在苏锦和闻引之去世后才知道。   律师拿着一堆文件交给当时刚刚成年的闻天,告诉他有关苏锦名下具体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遗产分配时,闻天心如刀割。   大概是因为苏锦总是对他严格,而闻引之又过于优秀掩住他的光芒,闻天一直以为苏锦大概不够爱他,可在知道他们被环山公路上的陡崖吞没,搜寻队找出的甚至并不是完整的遗体时还是哭到崩溃。   苏锦似乎做了万全的准备,知道闻磬不会一直爱她,也似乎知道自己的结局,甚至在未知又突然的死亡之前两年就已经悄悄立好遗嘱,处理好“遗产”,继承人是闻引之和闻天。   “知道了。”   偌大的卧室里,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突然的烟瘾上来,闻天往嘴里叼了一根,低着头吸了一口,心脏才麻木好受一些。   邮箱发来新提示时,手里也正好响起。   “睡了?”   “滚,”闻天说,“你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我睡没睡?”   那边笑了两声,“看到我发给你的资料没?”   加了密码,还是以前许初浔为他专门做的,一般没人能破解。   “正在看。”   “嗯,”许初浔说,“你之前跟我说江修远是阿姨去世那年的厅长,当时的检察官,和江修远是同门的师兄弟。”   闻天的呼吸只是短暂停滞了几秒,随后吸了一口烟,眼前浮现当年听审时的场景。   认定被告人不存在超速、超载以及酒驾等情形,车辆自身问题无法掌控,且家庭困难,主观恶性不深,况且还主动赔偿一笔不算小的数目。   最后导致两条人命的肇事司机只判了五年。   哪怕当时闻天只有十八岁,他也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闻磬不会、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放过对方,况且一大笔钱是怎么拿出来、或者是谁给了他的。   只是有人不愿意查而已。   而闻天只怪自己后知后觉,也一直认为自己的父母是恩爱的,直到闻磬把任钰和闻昭带回家,当时正是越晟当家花旦的任钰突然息影,带着两岁的闻昭像女主人一般满意环视他们在天水云居的住宅楼,那时苏锦去世才不到一年。   手指把烟灰抖落,闻天再次回想起一切,不像当初那样刀绞一般痛楚,但麻木不代表他会让苏锦和闻引之白白死去。   “你今天晚上去了哪?”许初浔说,“本来还想约你去新开的酒吧,方皓说你不在。”   “步行街。”   “一个人?”   “不是,”闻天像是很平常地说,“还有江家的小少爷。”   _   江逢心做好了手帐。   他的手帐是电子版,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花纹图案,做起来简单方便,对于他这种连五角星都折不好的手残来说最合适不过。   手帐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记,大概是那个app刚出来的时候,隔壁病房一个和他一样有先心病的女生告诉他的,后来那个女生因为手术失败而去世,没能出院。   “去喝了奶茶,”他打字,“和闻天一起,他背我了。”又加上,“第三次。”   还粘贴上了图片,是两杯奶茶的。   做好一切以后已经十一点多,礼貌性地问了问闻天是不是安全到家。   对方回得很快,应该是已经在家。   江逢心就把那张奶茶照片给他发了过去:“落在了我这里。”   其实也没多少,闻天回他:“没有多少就扔了吧。”   “有点浪费,还剩下三分之一。”   “那可以倒出来喝。”紧接着又说,“或者把吸管拿下来。”   “好办法。”   江逢心其实也没有嫌弃闻天,只是觉得他们不是熟到可以共用一根吸管的朋友。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当打发时间,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到晚上就不知道怎么睡觉,偶尔会睡不着,睁开眼总是觉得自己还在空荡荡的病房。   江逢心去卫生间,拍了一下自己的洗手液:“我觉得这个味道和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像,”他强调,“只是一点点而已。”   是很干净的味道,不太香,仔细闻,还有一些淡淡烟草味,几乎可以被忽略掉。   “……”闻天说,“我没有把洗手液当成香水。”   江逢心噗嗤笑了出来,可能闻天第一次说这样无厘头的话,戳中了他的笑点。   闻天手机响了两声,是一条语音,他点开听。   就像江逢心本人一样,对于男生来说过于清秀,甚至可以说“太甜了”的长相,他的声音也像是养尊处优的少爷该有的,有种南方人才会带的“吴侬软语”的味道,和略上扬的语调。   “你特意喷了香水来嘛,闻先生?”   闻天的手指在界面上停顿了几秒,嘴角勾起并不明显的弧度。   “是。”   江逢心心中出现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某个尘封许久的瓶子中倾泻,温和的、甚至有些温热的液体情绪包裹住他薄薄的胸腔,直至胃部上方都被暖意浸润。   心心:有够讲究哦 第6章   北方的五月天气虽好,晚上也并不热,可介于春末夏初的干燥中,江逢心的卧室又在三楼。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太能睡得很熟了,总是会醒,打雷或是下雨,甚至是汽车鸣笛。   心脏会胀,很熟悉的疼痛,一点点渗透到每一根神经。   今天醒来是因为听到门外有声响,大门在一楼,关门声倒不明显,只是上楼时候脚步发沉,像是故意用力扰他醒来。   他睁开眼,对着虚空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要喝水,发现水杯空空,而饮水机在二楼的客厅。   尽管不想,开门还是撞见了半夜刚刚回家的江逢轩,对方衬衫扣子解了上面两颗,不太清晰的光线下也能看到颈侧稍微露出的淡红痕迹,一身不算太重的酒气里混着很重的香水味,熏得江逢心皱起眉头。   江逢轩如今单独面对被自己视为拖油瓶的弟弟,也没必要伪装。   看人还是一贯傲慢无礼,就算江逢心礼貌地和他说“哥哥好”,他也不理,只冷冷瞥他一眼,在转角处对他说:“你今天去了步行街?”江逢心停住脚步,转身看他,对方玩味地打量,压低声音,“和闻家那个废物少爷?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   江逢心面上平和纯良,背在后面的手悄悄握成拳状。   他想现在江修远和楚含玉都在休息,打在江逢轩那张伪善的脸上,他们大概会心疼。   于是没有说话,径自转身下楼,又听到江逢轩说“废物和废物,没用到一块去了”。   他知道江逢轩一直排斥自己,甚至在多年前,当江逢轩弄坏了江修宁留给江逢心的一块金镶玉的平安扣时,他玩笑一般地对江逢心说“我和你打赌,就算我爸知道了,他也不会罚我,我输了我就跪下认错。”   那块平安扣是江修宁生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专门求来的。   而如果江逢心输了,他就让那时心脏还会经常胀痛、做不了什么剧烈运动的江逢心去绕操场跑两大圈。   但江逢心同意了,后来输了,还差点丢了命。   他记得当时江修远只是淡漠地朝那块碎掉的平安扣上扫了一眼,然后继续翻动手中报纸,旁江逢轩给江逢心道个歉。   “对不起。”   江逢轩微微仰头俯视脸色苍白如纸的弟弟,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也就是那年,医生说如果不做手术,他大概很难活到三十岁。   也是那次闻天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至少到现在,大家也都长大,成年人面上的功夫要做好,何况手术费用都是江修远出,江逢心还要寄人篱下。   想着这些,别人会是头痛,江逢心头痛心脏也痛,把手放在心脏的部位轻轻按了一会儿,又喝了口水,放下以后觉得自己生气的根源来自于江逢轩骂闻天是废物。   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闻天。   在国外top商学院毕业的闻天。   愿意背他三次,耐心听他说话的闻天。   江逢心转过身,憋着劲儿提了一下门,祝江逢轩这个王八蛋被甩一百次。   转身气呼呼拿起床头桌上的奶茶,也不管是谁喝过的,把剩下的半杯喝光。   _   “他可能只是为了礼貌才会喷,并不是因为见你。”   越知凡评论道,又打岔说,“你哥真有了女友,你知道吗?”   “知道啊,”江逢心想,今天早上还听到江修远问江逢轩和那家的千金进展如何,有没有送出他们准备好的卡地亚新款项链,“好像是上次生日宴认识的。”   “咦?是吗?”越知凡说,“我哥昨天在他的酒店门口看到他,和一个最近的女明星。”   江逢心还是小小惊讶了几秒,原来人模狗样的江逢轩花样也不少,但说:“不关我事。”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过两年你也会踏上相亲的道路,我也会。”   提到这些,他顿时不太想吃完碗里的鱼粉,柚子茶也只喝了一半,因为他想到闻天和江逢轩同岁,不知道闻天会不会也像这样。   又觉得不会吧,他听人说过,闻天在闻家的处境也不算好。   直到下午江逢心在路上遇到依然是衬衫西裤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上班的闻天,身旁还跟着一位打扮精致的女性,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   就在d大北边的商业街里,两人走的速度很慢,更像是约会时的散步,闻天单手插兜,远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个高大俊朗,一个小鸟依人,是十分般配的样子。   江逢心对司机说:“停一下。”然后拿出手机给闻天发消息。   “在干嘛?”   消息发出去一会儿,闻天在那个女生蹲下似乎是处理脚踝的问题时才拿出手机。   “相亲。”   靠,好直接,江逢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欣慰至少闻天没有骗他,但他又想,没有骗他可能是因为把他当成了普通的朋友。   “……”江逢心打字,“你往后看。”   他顺便开了车门出来,站在五月的夜晚中,朝回头的闻天挥了挥手。   对方单手插在兜里,衬衣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精练结实的小臂肌肉,随意地现在一边,看向自己时额发被风发散几绺,落在英挺的眉骨上。   江逢心在原地很短暂地怔了怔,隔着一条马路都能感受到对方无意间散发出的荷尔蒙。   距离不算远,江逢心朝他走过去,还和一旁的女生打了招呼。   女生叫靳妍,是某个财团家的女儿,江逢心在新闻上见过。   “逛街?”   闻天点点头,“你呢?”   “路过,”江逢心朝他笑,“你们逛了很久吗?这边商场人还不少,晚上夜景不错。”   “下午到现在吧。”闻天这样说,没有不满的情绪,到还是让人会有一些“怎么逛了这么长时间”的感觉,并且手里没有礼物盒。   “唔……从胜驰过来的吗?那好远了。”   靳妍这时淡淡开口:“下了饭桌才来,一会儿回去还要找司机。”   言外之意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江逢心点点头,看到她似乎在借力放松脚部,便说,“我车在那边,可以带你们回去,”他看了一眼女生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如果累了的话。”   _   在车上,江逢心想着,还好今天让家里司机来接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坐着的两人,本来只想“看热闹”地扫一眼,没想到闻天正在看他。   他眼睛的形状十分好看,眼皮上有浅浅的褶皱,深邃又带着压迫性,而那上扬的眼角又带着点天生的傲气,像一把锋利的刀。   那大概是一双十分具有迷惑性的眼睛,被看久了,会误以为对方珍重爱你,可偏偏都是假象,偏偏下一秒他就能全身而退,就像不看你时明明没有任何情绪。   江逢心感受到那时自己的心脏似乎停了一拍,只是一瞬,就本分地挪开了眼,直视前方被各色灯光铺满的马路。   车在那天他们去过的步行街尽头的胜驰大厦旁停下,片刻后又开走,江逢心回头看了两眼,发现闻天转身进楼,靳妍则坐上了车。   闻天甚至没有等车开走。   他想:“真是缺乏绅士风度。”随即嘴角却往上扬起不明显的弧度,撑着下巴看窗外来往的行人。   _   “和闻家的少爷一起回来的吗?”   刚进门就被这样问,江逢心还蒙了几秒,随即点点头说:“是。”   “我听老陆说还有靳家的女儿,”江修远笑,“闻磬这是着急把自己儿子打发走。”   一旁的楚含玉端来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让江逢心尝尝,自己在江修远旁边坐下:“再急也不至于这样,靳家这两年名下几家公司状况都不好,明显是大势已去,”她坐下来,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亲儿子。”   江逢心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看着饼干也不太想吃,说了声有点累就上楼休息了。   想到一些事情就头疼,心脏胀痛。   他去塞了两片药,额角上出了一层薄汗。   三楼窗户的大半被那颗古树最顶端的枝干挡住,江逢心没有拉窗帘,只能看到一点点月亮。   从小到大,如果不是有江逢轩的对比,他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可怜或者不够幸运。   外人看来他足够幸运,物质上从来没有过短缺的情况。   每天在餐桌上莫名被排斥的“局外人”的感觉让他清晰意识到,他没有血亲,除了越知凡以外也没有愿意和他走得近的朋友,以后也还要报答叔叔婶婶的养育之恩。   他甚至没有一个家。   _   闻家。   应付完闻磬的几连问,闻天分别给出“还可以”,“以后再说吧”,“嗯”几个回答,一旁的任钰给闻昭使眼色,让他不要打断别人的谈话,也不要在听到闻天去相亲的消息以后犯疯胡闹。   伴随着银质筷子摔在地上刺耳的响声,闻天放下碗筷,结过佣人递来的餐巾擦了下嘴,说“我吃好了”,转身离席。   把门关上就能隔绝外面闻昭刺耳的吵闹声,锁上就不用担心对方大半夜赤身裸体地来自己的房间求着他上。   对倒贴的货色,闻天一向觉得恶心,何况闻昭跟他那个表里不一的妈妈长得那么像。   冲了个澡,出来时翻了翻手机,靳妍似乎是想和自己聊天,发了一句“在干嘛?”,像是完成任务,闻天礼貌地回消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大概女生会含蓄许多,并且以靳妍的条件追求者不会少,在闻天一板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致的回复后,靳妍说了句晚安结束了对话。   闻天这时才退出聊天界面,这才注意到江逢心在一小时前,也就是他在吃饭时,问他今天进展怎么样,还加了个弯眼笑的小表情。   谁还不是颜控呢——江逢心 第7章   “进展得怎么样?”   今天的话题是这样。   如果是平常,大概江逢心会拍一些照片,告诉他自己今天在干嘛,评价一下自己的晚饭。   “没怎么样。”   江逢心靠在床上,看到这句话又盘腿坐了起来:“不顺利啊?”他发出去,对方回“算是吧”。   “我看也是,她穿了高跟鞋,脚一定很痛。”江逢心说,“你应该提出休息。也可以背她。”   对方笑了两声,说:“像背你那样?”   江逢心一时有些怔,脸上也微微发热,喃喃道,“不一样,”他说,“要拿出对你未来女朋友的气势来。”   可他又想,闻天不会背脚很痛的女生,但背了他。   当越知凡把两张票放到自己面前时,江逢心还在翻译他的文献。   “这什么?”   “我哥倒腾过来的。”   “你家又上新电影了呀,”江逢心拿起来看,名字起得不错,“我们一起去?”   “?”越知凡拍他头,“我当然不和你一起去,上映那天我还有事呢。”   “好吧。”   晚上江逢心收拾好东西,赶八点钟的地铁,运气好不用站着,轰隆隆的声音让他心脏有些闷,闭上眼睛,感觉却更明显,斜着趴在扶手上缓了缓。   再睁开眼睛时看到对面玻璃,人群中惨白毫无生气的一张脸,他看着那张脸发了会儿呆,摸出整齐放在书包的两张电影票,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给闻天发了过去。   晚上没有太多事情,赴了许初浔的约,在酒吧里找的位置比较偏,闻天翘着二郎腿,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随意放在沙发上的手臂带出衣服褶皱,轻易勾勒出结实修长的肌肉线条,硬挺俊朗的五官在变幻的灯光下不像平时那样冷淡不近人情。   点了根烟,在接二连三地拒绝了几个男女的搭讪后有些不耐烦地给许初浔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我看到你了,”他循声看去,许初浔朝他这边走来,“怎么找了个这么偏的地方,”喝了口酒,在四周环视一圈,“有看上的吗?”   “没有,”闻天低声说,“让我清净一下。”   许初浔笑笑,看他皱起的眉头:“怎么心烦?”   下午刚开完股东大会的闻天走在闻磬和闻昭后面,唇角很平,冷峻的一张脸上看不出情绪。   越晟的合作企划案,他投了反对票,因为这一票,方案作废,闻磬的脸色当场变得难看。   对此闻天不予解释,即使在被闻磬要求“你去后面”时,也只是照做。   “越晟怎么也算是跟你家沾亲带故,”许初浔找服务生要来两瓶酒,打开倒满,拍了拍闻天的的肩膀,“沉住气吧。”   也算是多年朋友,闻天什么样子,许初浔最清楚不过,熬到任钰对他放松警惕才回国,需要足够的耐心和魄力,并且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可毕竟是血亲,挂虚衔打杂就算了,亲生父亲不给好脸色看,放在谁身上都会意难平些。   闻天喝起酒来话很少,也不上脸,超过某个量就会醉,比如现在,静静坐着,垂头不语。   “这就多了?”许初浔笑,叫了他几声才慢吞吞答应,眉头紧皱,像是刚给谁开完会一样,严肃到好笑。   无奈也只能想办法把人送回去,费力将人搀起来,听到有东西掉在地上。   是闻天的手机,上面备注“江逢心”的人还发来一条消息。   他眯了眯眼,把闻天放回了座位。   d大到泰和庄园需要换乘,在出地铁站之前,江逢心收到了闻天的消息。   “你好,我是闻天的朋友,他在东山站的酒吧喝醉了,可以来接他吗?”   下面是一张闻天的照片,江逢心点开看,闻天头靠在椅背上,露出喉结,扣子解开几颗,肩颈部肌肉线条流畅,下面是被胸肌微微撑起的衬衫。   他现在有那样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去接他,下一秒他可能就和某个女人或者男人在酒店里来一场激情性爱。   隔着屏幕,江逢心都能感受到溢出的荷尔蒙。   “这么晚你还叫我出来,很困的好吧!”越知凡一边发牢骚一边问,“从哪边走?”   江逢心先说:“对不起嘛,”手指在地图上滑动,“走东山路。”   “他都没有朋友吗?你和他刚认识几天就要你接。”越知凡撇撇嘴,“男人啊男人。”   江逢心白他一眼:“你不是男人?”在感受到对方的怒气值后,说,“不是他让我接,是他的朋友,他现在醉了,没有意识。”   “啧啧,我以为像他那种看上去一板一眼的人不会去酒吧,还有两幅面孔。”   江逢心不高兴,嘟囔道:“你对他有偏见,他怎么样你都可以挑出毛病。”   “哦,”越知凡不在意,把车拐进街道,“你对他偏心,他怎么样你都觉得好。”   江逢心听他这么说,突然心虚,可明明他和闻天什么都没有,明明他认为自己是把他当成新交到的朋友。   “才没有……”他听到自己说,没什么底气。   两人到地方后江逢心给闻天拨电话,接通后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正经。   有酒保接他们过去,江逢心听着鼓点声,感觉太阳穴都在胀,忍着不适感来到内厅,见到了沙发上喝多了的闻天。   “你是江逢心?”   抬头,看到一个称得上斯文俊朗的男人,见人来时脸上便自然挂上笑意。   “我是许初浔,刚跟你打过电话。”   客套地问了好,江逢心便凑到闻天面前,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皱了皱眉头,“闻天?”他喃喃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今天他工作上出了点问题,不顺心。”许初浔说,“我这边是有点事情走不开,国内我能联系到闻天的朋友就只有你,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江逢心表示没事,自己上去要把比他沉许多的闻天搀起来,不自量力的样子让许初浔笑了出来:“我找酒保帮忙。”   几个人费力把闻天搀起来,江逢心小心翼翼跟在他们身后,注意到闻天似乎睁了睁眼,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嘴唇动了动。   江逢心上前想要听轻他说了什么,下一秒对方就垂下了头。   “要送到哪里?”   “海苑,住址我一会儿发过去。”   “好。”   “真够沉的,”越知凡从后视镜里后座的两人,“你不熏吗?”   江逢心现在和闻天离得很近,对方身体总是倾斜,刚才刹车后头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有些沉。   短发上沾着的酒味不算重,但只是有些痒,闻天的呼吸打在他的锁骨处,也有些痒。   江逢心低下头,能看到闻天微皱的浓眉和高挺的鼻梁,上面还有一颗很小的痣。   “不会,有开窗。”   海苑的位置在市中心偏东边,也算是寸土寸金,服务工作对得起它的价格。   几个保安帮着他们一起把人抬到了家,进门,江逢心就知道这里一定是没人住过的地方,冰冷的家具像是样品,连床单都没有褶皱。   “你回吗?”越知凡看着床上一身酒气的闻天,“现在都十点了。”   江逢心沉默了,秀气的眉头皱起。   “你留下照顾他?”越知凡着急说,“江叔叔那里怎么说?”   “没事吧……”江逢心说,“我就说今天住宿舍,他们不会管我的。”   几次劝人没成功,越知凡丢下一句“你自己玩吧”后无奈离开。   江逢心关上门,环视整个室内,三室一厅的布置,是正好够一家人居住的结构,不会因为太大而显得冷清。   蓝灰是主色调,装饰物很少,好在洗浴用具和换洗衣物都有,像是搬来了一部分。   这是闻天的家吗?   他感到奇异,又有些兴奋,站在窗旁看,看到的月亮不是被遮挡住一些的,而是完整的,又大又圆。 第8章   在打湿毛巾后,江逢心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一个喝醉酒的家伙。   他从网上查了查,又在闻天的家里找蜂蜜或者茶叶,都没有,甚至冰箱也只有一些应急用的矿泉水。   于是只能做了壶热水,又觉得太烫,拿去腾了腾。   卧室里发出声音时,江逢心差点被烫到,他走出吧台就看到闻天身形不稳地朝浴室走去,摇摇晃晃的样子有些滑稽。   浴室里发出很重的干呕声,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撕心裂肺。   推开门闻到的味道让江逢心只翻白眼,捏着鼻子拿起水杯等在旁边,闻天撑着墙壁轻轻喘息,背有些驼,看上去像是挣扎的困兽。   吐过之后似乎就清醒了些,形状凌厉的眼睛微张,轻易看到在一旁举着水杯的江逢心。   “你怎么在这?”   江逢心实际上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醉酒的人口齿总是模糊不清,只是看到他眼神似乎清亮了些,便拿起水杯:“先把这个喝了。”   因为闻天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江逢心会担心他是不是胃痛。   闻天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矮他一头多的江逢心喂了杯水,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只觉得有只微凉的手在自己的嘴角和脖颈划过。   他皱着眉,抓住了。   “嗳,”江逢心放下水杯,莹白泛粉的 指尖还沾着闻天不小心弄到嘴角的水渍,他那一截过细的手腕被闻天抓住,握得有些紧,挣了两下没挣开,“你先放开,好不好?”   闻天起初是闭着眼睛,闻声睁开眼,似乎努力辨认了一下面前的人。   苍白,瘦弱,像是大一点的风就能吹皱他。   “江逢心?”   “嗯,”江逢心说,“怎么刚认出我。”用他在语音消息里那种有些上扬的,很轻快的语调说,“怎么喝了酒就笨了。”   闻天“嗯”了一声,还是没放开他,也没继续说话,靠着墙缓了缓,走出浴室时还握着那节细手腕。   “你先别睡啊,”江逢心拉住他,“先洗澡吧,你的身上都是酒味。”   趁着闻天思考,他挣开手,转身去浴室放热水,出来时就看到闻天一颗颗解下扣子,原本冷冰冰的脸上多了些情绪,生动许多,眉头皱着,嘴角也有些往下挂,努力了也解不开,像是吃不到糖就很着急的小朋友。   江逢心故意不过去,在原地看闻天这个样子,觉得好笑又新鲜,直到闻天抬头说:“帮帮我。”   是从来没听过的恳求的语气。   “好吧好吧,”江逢心放下手机,乐颠颠过去,“怎么这么笨。”   扣子解到第四颗。   露出不多的胸膛,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心口还有一颗痣,江逢心的视线在上面停留。   随着闻天的呼吸,那颗痣带着那一片一看就有锻炼过的肌肉起伏,在江逢心的面前。   甚至让他觉得眼前的人是不是根本就没醉,根本就是想炫耀。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像是精心雕刻过的身体,打在江逢心额头上的灼热的呼吸,让他总是想起那天晚上伏在闻天背上的触觉。   坚硬的,灼热的,有压迫性的。   像是再靠近一些,下一秒,就会被他按住双手强制性地困在墙与他之间,江逢心现在有些坚定地想,以闻天现在这个样子,不同于平常一板一眼的样子,如果来送他的人不是自己,那今天晚上的画面大概会非常香艳。   解到最后一颗,江逢心往后退了一步,移开眼睛,“好……好了……”   “嗯,”似乎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的闻天慢慢走向浴室,“谢谢。”   _   浴室里传来水声和脚步声,江逢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背贴了贴有些烫的脸颊,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去卧室坐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开窗,又去把窗户打开,晚风才给他的脸降了降温。   他低头,手摸了摸自己软软的腹部,然后无奈地撑着身体,这会儿才觉得累。   眼睛都要撑不住往一起阖上,他还是揉了揉,站起来往客厅走去。   太困了,很奇怪,在江家总是睡不着,到这里却感觉失眠弄丢的困意都找了上来,浴室里的水声像是摇篮曲。   没多久就没了意识,江逢心恍恍惚惚,像是做梦,也不像,只是视角不停变换,看到闻天的身体,不是完全的,只是单独出来的一部分,后背或者腹部,肌肉随着动作伸缩。   转眼间又到了江家,江修远问他去了哪,他说去找闻天了,仿佛这是件很很平常的事情,江逢轩还骂他们废物。   在梦里就大胆了许多,他掐着江逢轩令人讨厌的脖子,“你才是废物,滚啊!”   他赌气跑下楼梯,到最后一阶,像是踩空了,猛的一下惊醒。   睁开眼睛,江逢心还在因为蹬空心惊肉跳,定了定神才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因为眼前是陌生的房顶,床也比他的大了些。   嗳,床?   他有些懵,这才发现自己腹部似乎有些沉,隔着被子放着一条赤裸的手臂。   心脏先是重重跳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往一旁看去,瞳孔地震。   昨晚在车上时,闻天把头放在他的肩上,现在正好反过来。   他的脸贴着闻天的胸膛,安静时能听到平稳有力的心跳。   像个布偶一样,被对方搂在怀里,他谨慎地往下看了一眼,还好,衣服还在。   松了口气,想翻个身从床上起来,又被按了回去:“别动。”   “我……你醒了吗?”   “嗯。”   “那你让我起来,”江逢心现在背对着闻天,没看到他皱起的眉毛,动作时不小心往后靠,腰上抵到坚硬又凸起的一块,像是碰到烫水一般吓得往前缩,“你…!”   “都说了让你别乱动。”   或许是刚醒,闻天的声音低沉又带着鼻音,弄得江逢心耳朵发痒。   “哦……哦……”   他僵在闻天怀里,整个人像石化了。   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气,背后的人起身,下床,江逢心这才回头,看到闻天的短裤下撑起的一大块,又猛地转过头去。   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他这样安慰自己。   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好多问题浮现,比如为什么会在床上,他明明应该是在沙发上,比如为什么闻天不让他动,抱住自己的时候那么大力气。   浴室里又传来水声。   等到江逢心坐在沙发上,接过穿戴整齐的闻天递给他的水时,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要吃什么?”   江逢心怔住,听到闻天说“早点,吃什么。”一贯平缓的语调。   “额……小笼包就好了,谢谢。”   他看到闻天去一旁打了电话,然后把脏衣篓里的东西放进洗衣机,拿起来的时候明显皱了下眉。   江逢心喝了口水。   像是说起什么就会尴尬,也像是对昨天没有印象,闻天没有主动提及醉酒后发生的事情。   江逢心又想问他,又想说些什么,握着水杯的手指尖有些发白。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门铃响起,江逢心见闻天不在附近,就主动去开门。   “闻总,您要的……”   门外助理模样的人看到自己很明显地愣住。   “闻天的吗?”江逢心说,“他在里面。”   外面的方皓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早点交到面前的男孩手里:“那……麻烦你给他了。”   “好,谢谢你,”江逢心笑,在他说“要不要进来坐坐”之前,对方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送来了?”   “嗯,”江逢心转身去厨房,“你家有没有餐盘和醋?”   “醋没有,”闻天指了指橱柜,“餐盘在里面。”   江逢心自认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即便是买回来的食物或者外卖,也要讲究地放在盘子里,加上自己爱吃的佐料,一边挑一档喜欢的节目看。   但闻天只是坐下,从包装盒里夹出一个包子,专注地吃。   江逢心看到他的嘴边一鼓一鼓,有一种山羊咀嚼草根的诡异萌感。   他低下头,摆弄一会儿手机,说:“谢谢啊。”   闻天抬头:“谢什么?”   “昨天,”江逢心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那边的沙发,“本来我想在那边睡的。”   “嗯,没事。”   闻天没告诉他,昨天他从浴室出来时对方很可怜地蜷缩在沙发上,像是一个这样的角落就可以满足他,睡得安心又舒服。   “对了,”正在吃饭的江逢心忽然想起什么,从沙发角落里找到自己的双肩背,翻找出两张有些皱的电影票,“你要吗?”他顿了顿,“可以和靳小姐一起去。”   “和她一起去,”闻天手指在手机上划了划,把聊天界面转过来放到看上去单纯天真的江逢心面前,支着下巴缓缓道,“你昨天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   江逢心觉得自己发生了重大错误,扭曲事实,欲盖弥彰,甚至有些虚情假意,他前后的做法,像是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和靳妍做了比较。   他慢吞吞吃着包子,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应付的话,手机屏幕上的小柯基还在追主人控制的遥控鲨鱼,发出汪汪声,他调小了音量。   他来到了闻天的家里,并且确定这里没有人住过,还和闻天在一张床上,怎么想都不算单纯。   或者单纯是江逢心自己不算单纯。   “昨天许初浔叫你来接我?”闻天放下手机,“然后你就来了?”   江逢心乖乖点头。   “不怕被骗?”闻天的语调似乎有些上扬,像是看教育不知世事的高中生,“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知道那个酒吧是什么地方吗?”   闻天像是在告诉他“想你这种小屁孩儿,如果不走运的话,大概会被人卖掉或者骗走”。   但江逢心只是有些迟钝地回忆当时,摇了摇头,“没有想过。”他笑笑,“好像没来得及,还没仔细想就出发了。”   欲盖弥彰心 第9章   “他答应和你去?”越知凡感到不可思议,“你们进展到哪一步?”   江逢心支着下巴看外面林荫路人来人往:“没有哪一步,我们是朋友。”   “切,”越知凡说,“好朋友啊,相约漫步风情街,醉后携手电影院。”   江逢心搅动杯子里的奶茶:“本来我说要他和他相亲的对象去的。”   当时也确实有些要“成人之美”的好意。   闻天听完他的答案,低低笑了两声,像是从胸腔发出的声音,轻轻敲击江逢心的耳膜,让他想起在早上被他尴尬地抱在怀里的那句“都说了让你别动”。   闻天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哪怕只是很浅的笑,眼下也有浅浅的卧蚕。   “所以不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他这样问。   江逢心怔了几秒,眨了下眼睛,肩膀像是泄气一样微微耸了下去,他低下头,眼睛看着屏幕上好快乐的小柯基,说,“想的……”   “然后他就同意了。”江逢心说。   “他还把你送到了学校嗳,”越知凡有些羡慕,“我跟蒋致路过看到你们,他还问车里是谁。”   江逢心说:“蒋致?他看到人了吗?”   “只看到了你而已啊。”   “这样啊。”江逢心又很多余地说,“那你们不要乱说。”   电影上映的时间是周五的午夜档,但越知凡给他们的电影票是在周六下午三点。   可以吃过午饭再去,江逢心那天意外地睡得很踏实,直到早上八点才醒。在房间里打开衣柜搭配了三套不一样风格的衣服,一套一套穿上。   实际上他想要问问闻天的意见,却又想留一点“惊喜”。   “其实没什么必要,”他这样安慰自己,“闻天可能不会看的。”   但还是在佣人进来时顺带问了一下“哪一套比较好看?”   中午家里没人吃饭,听程伯说江修远和楚含玉有饭局,大多时候是有人求他们,安排子女的工作,在机关里求一官半职,这些江逢心见到过许多次,包括过年的时候,通常的见面礼会是一扎鼓鼓信封的钱,不包含带来的其他礼盒,如果仔细算上,江家似乎可以在泰和庄园再买一套三层小楼。   通常这种可以拓展人脉的场合,江逢心并不会被带去。   “这样啊,”江逢心咬着筷子看了看面前的乏味清淡的菜,“还有没有昨天的蛋糕呀?”   就着蓝莓果酱的蛋糕才勉强吃下去一些,上楼换好衣服,临走前像往常一样把药塞进背包最外面的袋子。   “我要出发啦。”他给闻天发了一张收拾好的背包照片。   “在家?”对方很快回。   “嗯嗯。”   “我去接你。”   没有要地址,没有说其他的,像是命令一样,强势、不能拒绝。   江逢心的手指在没收起的软键盘上停了很久,打下“好”的时候,抿了抿嘴唇。   他的嘴唇颜色有些浅,但并不是苍白无血色,形状饱满,会让人不由遐想“如果用力在上面按下,它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也是闻天今天看到他时才想到的。   和平时总是有些稚气的打扮不同,走出泰和大门的人穿了一件对他来说有些松垮的花衬衫,深蓝色,点缀的花朵看起来像是玫瑰,淡蓝色。   还别出心裁地戴了一顶小小的画家帽。   今天风有些大,江逢心看到靠在车门上高大英俊的人后朝他挥了挥手,宽大的衣袖被吹得贴在很细的手臂上,也露出一截对于男生来说有些太白太细的手腕。   他走得快了些,帽子被风吹起,一骨碌溜到闻天脚下。   黑色的皮质布料,下面缀着一个不太显眼的蝴蝶结。   “谢谢你。”在闻天帮他捡起来时,江逢心说。   闻天一边启动车,一边说“没事”,又说,“以后可以用发夹别一下。”   江逢心愣住,“你怎么知道?”似乎觉得问得太突然,他说,“我是说,这种不应该都是女生才知道的冷知识吗?”   “嗯,”闻天不知道是在回答他的那句话,又说,“靳妍告诉我的。”   “啊?”江逢心把帽子摘下来,理了理头顶的卷发,“是吗?”   闻天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江逢心,唇角勾起一些,像是打趣,说,“怎么,不高兴吗?”   “没有,”江逢心笑笑,“那不是你的事情嘛,加油追吧……”   他又问:“你们每天都聊天吗?连这样的小细节都会告诉你。”   闻天淡淡地“嗯”了一声,又听对方干巴巴笑了两声:“那你们进展得还挺快的。”   “还可以。”   闻天停好车:“到了。”   他跟在江逢心身后,看到对方把帽子放在了车里,一头卷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背上还背着和他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的双肩背,大概是因为太大了,显得有些滑稽。   他沉默着走在闻天前面,似乎有些执拗地不回头,偏偏坐上电梯时还被挤到最后,转身时一张小脸皱起,抬眼看闻天的样子像是有些可怜的小狗。   “过来。”   江逢心在快要被挤没时被闻天拉住胳膊拽到身前,距离大概小于一厘米。   他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在闻天怀里,只不过现在顶着自己腰的是金属扣。   电梯上人多,江逢心抬头看层数,头发扫到闻天的下巴,对方似乎有些痒,哼笑了一声“别乱动,快到了。”   “哦,好……”他那时感觉耳朵发麻,是很舒服的麻感,想要再多听闻天说两句话。   在八层停下,他们最后出去,江逢心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一直被对方拉着,到了外面自己才从他手里挣出来。   对方似乎没在意,环顾四周“你来带路吧,我不太熟”。   影院是越家开的,托越知凡的福,他来过不少次,熟门熟路地进去,把电影票拿出来给闻天一张,又去一旁买了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他提前也不知道题材,没想到会是一部爱情文艺片,主演是越晟当红花旦,以清纯出尘著称,在这部电影里和男主角有不少的亲热戏。   江逢心尴尬地别开脸,在一段亲热戏过后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小声说“怎么是这种……”然后听一旁的闻天笑了两声“是啊,怎么是这种。”   “我提前不知道会是这样,”结束后江逢心后悔道,“没人告诉我呀。”   “是吗?”闻天用一种“你继续解释反正我不信”的语气说。   “是啊,早知道你应该跟靳妍一起去。”他笑笑,“跟我去好别扭啊,两个男人一起看爱情文艺片。”   “你总提她,”闻天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人,低声问,“是喜欢她还是介意她?”   “我……”江逢心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手指紧紧攥着衣袖。   电影院的光线有些暗,下一场次还有几分钟就要检票结束,屏幕上来回播放着刚才那部电影的片段,女主在雨中被淋得很湿,对赶来找她的男主抱在怀里。   “让一下让一下!”   江逢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力推了一把,撞上面前宽阔结实的胸膛。   闻天的手放在他单薄的背上,是心脏的位置。   而江逢心的左耳贴着闻天的心脏,有力、平缓的心跳声赶走嘈杂的人声穿搭到他的耳膜。   江逢心没有放开攥着闻天衣袖的手,他觉得他现在要把对方的衣服弄皱了。   “撞疼了?”   “没有,”江逢心回过神来,从闻天怀里起来,低着头小声说,“我们走吧。”   回到车里,江逢心拿起自己的画家帽,塞到背包里然后把背包抱在怀里,呆呆看着前方。   “安全带,”闻天说,看着还心不在焉的江逢心,俯身靠近,江逢心往后躲了躲,闻天笑,“你在想什么?”说着帮江逢心把安全带拉了下来。   很罕见的,江逢心没说谢谢。   一路上,江逢心都没怎么说话,闻天说:“我朋友,许初浔,开的一家餐厅,带你去那吃,就当是谢谢你那天照顾我。”   “嗯,好。”   闻天像是在说着并不属于他身上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谢谢你帮我倒水,放水,脱衣服……”   江逢心本来有些走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他,睁大眼睛:“你……你都记得?”   “不然呢。”闻天似乎不在意。   “从哪里开始记得的?”   “吐完就清醒了。”停下车,闻天刚要动,就被江逢心拉住了衣袖。   “所以,”江逢心的声音在发着抖,“你……你自己可以解开扣子……是不是……你还让我……”   闻天沉沉看他,听他像是控诉一样地说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低下头靠近眼睛红红、看起来又可怜又好欺负的江逢心:“是啊,我故意的。”   心心:汝甚骚 第10章   闻天被江逢心很轻地打了一巴掌,猫挠似的。   明明两个男人之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江逢心现在很想揍面前挨了一巴掌还坏笑着的闻天,他气得脸红,一双眼角微垂的眼睛瞪圆了,才骂出一句:“混蛋!”   闻天只是任他骂,笑看着他闹也不说话,一边敷衍地应和。   “你心疼混蛋。”闻天忽然环住他的手腕,凑近了,低声笑说,“想和混蛋一起去看电影,每天和混蛋聊天,还关心混蛋的相亲对象,是不是?”   江逢心愣住,原来闻天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甚至连江逢心自己都没意识到能有这样明显。   像是被人拆穿伎俩的小丑,在一切被看穿后,他又羞又恼,偏偏又觉得他的东西被放到了台面上,像是在被人嘲笑打量,讽刺着“看,就这种人也敢喜欢我”。   他这样的人,大概因为做了错事,上天甚至不愿意给他一颗健康的心脏。   拖着这样的身体,想着得过且过就算了,甚至都没有祈求要活很长时间。   可如果遇到闻天,江逢心就会不舍得,也会担心。   要是闻天不回应他也就罢了,偏偏闻天什么都知道。   “哭什么?”闻天低头,手指抹去他眼角大颗大颗落下的眼泪,无奈笑笑,“至于吗?”   “你……你知道什么?!”江逢心抹了把脸,嘟囔道,吸了吸鼻子,几秒后又抬头看他,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你知道什么啊!”   “是……是……我不知道,”闻天顺着他哄,又说,“这么明显了,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拿出纸轻拭他脸上的眼泪:“可我总不能知道你喜欢我,还故意吊着你。”   江逢心继续抽抽搭搭,不想,但控制不住。   “所以才问你是不是介意靳妍,”他说,“我也没有和她聊天,都是骗你的。”   江逢心懵了。   只是片刻,下一秒一拳就垂在闻天肩膀:“你坏死了!混蛋!又坏又笨!”   闻天也没反驳,只是笑着把人手腕拽住揽到自己怀里,揉他蓬松的卷毛,那只手又下来摩挲他眼角一小块柔软皮肤,祖宗似的哄:“是,是,你说的都对。”   一边哄一边轻笑,直到人平静下来才说:“所以给我个准话。”   江逢心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还沾着亮晶晶的泪珠,小声问,“什么?”他转了转眼珠,“听不懂啊……”   “还装?”闻天抬起他有些尖的下巴,“要不要跟我?”   他看向面前总是会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脸,时间还不算长的相处中的点点滴滴都涌进脑海,走马灯一样回现重放。   江逢心想,他的人生可能不会很长,他也没有拥有很多东西。   所以他默默祈求,只是这一次,让他自私一下。   在他与闻天正式认识的第二十八天,他们接吻了。   车内空间不算狭小,充斥着暧昧的味道和声音。   他被搂着腰扣在闻天怀里,那双比他要大上一圈的手放在他单薄的后背,又像是在安慰,又像是要他贴近自己。   可能是顺水推舟,一切发生得符合逻辑,让江逢心不在乎来他和闻天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这件事,而只是单纯地用放在闻天胸口的手环上他的脖子,在被吻得稍稍后仰喘不过气时听见对方说“张嘴”。   他就按着闻天的意思做了。   纠缠的感觉奇异又莫名地让人上瘾,江逢心喜欢完全被闻天主导的感觉,喜欢闻天撬开他的齿关,喜欢闻天富有技巧的吻。   他有一种找到依靠的错觉。   在被轻咬嘴唇时,江逢心听到自己心脏负重跳动的声音,清晰,不会痛苦,也比平时快上许多。   “没接过吻?”   稍稍分开时闻天这样问他,看他失神喘息却还在笑。   江逢心脸红得滴水,手还不肯从他脖子上拿下来,就着靠在对方怀里的姿势点头,愤愤道:“你有意见?”   只听闻天哼笑一声,他的下巴就被抬起,身体向后被挤在靠背与闻天之间,重新覆上温热双唇。   新开的日料店定位高档人群,地处市中心网红街区,大部分人来的目的是打卡而非消费。   真正进来用餐的人并不多,许初浔接到闻天的电话后就去跟厨师交流,吩咐准备几道招牌菜。   出门看到刚才还在跟自己讲电话的人搂着比他矮一头多的男孩儿进门时,许初浔虽然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惊讶。   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朋友揽着的男孩,像是喝醉酒,两颊和嘴唇呈现暧昧的红色,而闻天衣服几颗扣子被解开,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一手搂着男孩的腰,像个带着鸭子开房的恩客。   许初洵尴尬咳嗽了两声。   “晚了一些,”他挂上笑容上前招呼,“给你们留着最好的位置。”   江逢心跟着闻天一起和他说谢谢,进入环境安静的包间。   “他开酒吧,还开日料店?”江逢心看着桌上比平常店里分量更小的料理,“奸商啊。”   闻天笑笑,要把柠檬醋汁浇到生蚝上时被江逢心按住手。   “先等等!”   他把那两个很小的餐盘放在一起,打开手机摄像头。   闻天看他,“仪式感?”   “不是,”江逢心说,“第一次吃,就想要留念下。”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吃。   他朝闻天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并不算确认关系,而只像是被知道告白,然后接吻,约会。   江逢心没有给出闻天关于“要不要跟我”的答案,也没有拒绝闻天的吻,甚至享受、沉溺。   他满足于每个闻天在身边时的场景,温度,和刚刚好的心跳速度。   晚间天气还是冷,江逢心喝了些烧酒,本来有些晕乎乎,被穿过车窗的风一吹就醒了。   他揉揉眼睛,看一旁专注开车的闻天,确认不是梦后,又笑起来,像是吃到糖的幼稚园小孩。   到泰和庄园并不顺路的闻天把车停在外面,在江逢心要解安全带时按住他。   对有些懵的江逢心说:“亲一下。”   一亲又是很久。   江逢心的手放在闻天的肩上,微微睁开眼能看到他形状很好的鼻翼,和线条锋利的唇,他大着胆子,借着酒劲儿轻轻咬了一下,听到对方哼笑道“怎么还会挠人”。   “你就欺负我吧,”江逢心委委屈屈,“咬你一下怎么了?”又想起今天才是第一天,就总是亲、咬,心里又不安怯懦,窝在闻天怀里,“你说你那天本来就清醒,那早上也是……”   他声音很小,脑子已经不太清醒自己说什么,问的话也颠三倒四,“那天早上你……抱着我的时候……”   江逢心抬起眼睛看闻天,因为有些醉,眼里像是蒙着层雾,等着闻天回答。   他听到闻天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啊……”   闻天俯下身,贴着他耳边说了什么。   江逢心的脸倏地红起,手还放在他宽阔肩背上不肯放下,又问“你什么时候……”   “作报告那天,只看到你在台下。”   直到车停在天水云居外,闻天才打开手机,看到几十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未知号码。   时间并不算晚,闻天进门时几人都在一楼的餐厅里,似乎用餐进行到了尾声,几人看到闻天皆是一愣。   任钰脸上很快又挂上笑容,招呼闻天过来一起吃,闻天客气道“吃过了”,又被闻磬留下来喝了些炖品。   闻磬在许多年前就不怎么管闻天的事情,前几天和越晟的企划案被自己儿子搅黄,现在也不算完全消气,可碍于面前任钰的面子,没有在饭桌上说这件事,只问他最近和靳妍还有没有继续谈。   “不合适,没谈。”   一旁的闻昭立即抬头,眼神钉在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哥哥身上。   闻磬抿了口茶,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却也安慰道:“许是你俩没什么缘。”   闻天把碗里的羹汤喝完,应了一声,又说:“我想回海苑住。”   “为什么?”闻昭第一个不干,“你才刚刚回国!你和我们都很久没见了!”   闻天不语,随意地倚在靠背上,抬起来看闻昭的眼神锋利如刀刃。   “哥……”闻昭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再想说什么,被一旁的任钰打断。   “你给我闭嘴。”   闻磬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为什么?”   “住着舒服些,离公司也不远。”闻天说,“生活用品也都齐全,今天就是来告诉您一声。”   闻家没有人真正希望他留下来,这一点闻天再清楚不过,他在胜驰是挂名的副总,在闻家是挂名的儿子。   意料之中,闻磬没多问便同意,于是闻天礼貌地点了点头,没顾及身后闻昭疯了一样尖锐的叫声,头也不回地走向二楼。   本来也是刚刚回国,大部分的东西和生活用品都放在了海苑,在闻家的只有几件衣服和几份公司的文件,由闻天亲自收拾整理,中途掉下的相册,他没有翻看,直接收在最内不会被压到的夹层里。   都弄好也已经接近半夜,手头工作还有一些,准备泡杯咖啡,开门只见到穿着睡袍的瘦弱男人,胸前的衣服都散落大半,一双和任钰很像的眼睛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他。   闻天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声线像结了冰:“滚开。”   “哥,”闻昭反而更上前,睡袍要掉不掉地贴着闻天的胸膛,“你在这不好吗?我能陪着你。”   闻天又说了一遍“滚”。   也没多看他,抬腿朝外走,却被闻昭抓住手臂,他皱着眉头,像是怕沾上脏东西般嫌恶道“你他妈没完了吗?”   闻天的卧室在二楼,和闻昭只隔了不远,此时一楼听不到楼上有人被大力抡到地上的动静。   闻昭的睡袍被过大的动作弄散,露出里面赤裸的下体。   不算太脏的鞋底踩上闻昭快要抬头的地方,激得他战栗呻吟。   “真够贱的,”闻天冷笑,“和你妈一样,贱货。”   他在上面不算轻地踩了一脚,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哥,你到底是因为姓容的,还是因为姓江的?”   闻天稍微顿住脚步,握着杯子的手发紧,没有回答,沉默地走下了楼。   (心心是个很喜欢接吻的小娇气包 第11章   d大并不在大学城内,地处较为繁华的街区,周边交通便利。   上午的课结束后,越知凡问他中午是去哪里吃饭。   江逢心摆摆手:“闻天来接我。”   越知凡撇嘴,“好吧,”他八卦地凑近了问,“你们最近走得这么近,他好像总来接你,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被识破的江逢心脸一红,目光闪躲,差点就要点头,可又怕传出去对闻天影响不好,所以还是说:“没有啊。”   “我信你个鬼啊……”越知凡啧了一声,行至门口,他眼睛停驻在校门外,微微睁大,拍拍江逢心的肩膀“那个是他吗?”   江逢心转头看,离得有些远。   鹤立鸡群般的存在,闻天随意地靠在车门上,双臂交叉在胸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拍杂志的男模,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看到自己时,本来淡漠疏离的脸上带了笑意。   江逢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朝他挥手,一边跟一脸嫌弃的越知凡道别,快步走向门外。   等他到闻天面前,白嫩嫩的脸上泛着红,明明亲都亲过,还是害羞,低着头拽着书包带就要上车,一边说“走吧”。   闻天笑了笑,给他打开车门,等江逢心要关上车门时又被他挡住。   江逢心有些懵地看着他:“干什么?”   “等一下,”闻天俯身朝他靠近,半个身子进到车内,“亲一下。”   江逢心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吻住嘴唇,很轻地一触即分。   他还在发懵,眼前是闻天放大的脸,甚至能清楚看到对方鼻尖上的小痣。   心跳声伴随轻微的耳鸣,让他没意识到闻天已经关上车门准备出发。   本来他是想自己去海苑,因为考虑到闻天刚刚搬过去,也有很多要整理的物品,可闻天在他还没下课时就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d大外面。   “我都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给你呢。”江逢心有点失落,“你第一天搬过来。”   闻天目视前方:“不是前几天就住过了。”   语气平静,却让江逢心想起来什么,脸颊又变红,小声说:“那也算吗……”   “嗯,”闻天说,“算。”   下午没有课,正好又赶上闻天有时间,江逢心心中盘算着要好好帮他收拾一下家里,然后一起吃晚饭。   可等他真正到了海苑,打开门一看,哪里还需要自己收拾?   相比之前来,也只是多了些生活用品,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很干净,闻天只单独拎了一个不大的旅行箱,里面装着些平时换洗的衣服。   都整理完也不过十几分钟,与自己的预期完全相反,江逢心没有帮上一点忙,只能在一边失落地眼巴巴看着闻天。   他叹了口气,眼睛在四周无聊地环视,见到旅行箱里的东西时提醒道:“箱子里还有本书呢。”   说着就要去捡,却被闻天抢先一步:“我来吧。”   江逢心只好点点头,又说:“你都不让我帮忙。”   闻天把那本书放在书架最上面一层,衬衣绷出修长优美的手臂肌肉线条,没回头,语气平淡,说“没什么可收拾的。”   末了,他去洗手,江逢心跟宠似的就靠在门框上,看到置物架上孤零零放着的蓝色牙刷杯。   _   江逢心的生活一向规律,中午做饭已经来不及,况且这里也没什么食材,两人点了外卖,饭后,闻天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江逢心看了会儿手机,就挡不住生物钟造成的困意,靠着沙发睡着。   直到闻天察觉到左边靠上一具柔软身体后才将视线从电脑界面上移开。   他低头能看到江逢心卷翘的睫毛,因为睡得沉而微张的唇瓣。   没有吻下去的打算,闻天只是打量他,眼神平静无波,嘴角抿得很平,过了一会儿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才起身把人抱进卧室。   半路上江逢心被弄醒了一些,往他怀里缩了缩,头靠在他肩上,又闭上眼。   “装睡?”把人放到床上,闻天明知故问,对方不回答,他撂下一句,“我走了。”   江逢心掩饰不住笑意,在人要离开时急忙又抱住对方手臂:“别走!”   “我装睡,想让你抱我,行不行?”   他的声音绵软,语调轻快,适合撒娇,也适合在床上被干得呻吟。   想到这里的闻天笑意未达眼底,倒也没走,坐在床边静静任他抱。   江逢心又不满意,睁开眼睛:“陪我睡会儿吧。”   闻天“嗯”了一声,如他所愿地把人抱在怀里,躺在柔软的床上。   现在江逢心觉得自己像是扎根在闻天的怀里。   温热的、宽阔的怀抱,和那天一样让他觉得安心,无所顾忌地回抱住闻天,头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对他来说,闻天是安全的、可以依靠的、会愿意来到他身边的人。   并不算幸运的二十多年里,他像颗蒲公英的种子,失去了依靠后就随意生活漂泊,跟着太过客气淡漠的叔婶,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不得不要劝自己知足。   他无数次地想,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安心地睡,不会担心被疼痛弄醒,可以让他能看到完整的圆月,他就愿意扎根成长。   他很快睡着,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身边没人,他穿上鞋子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木质格栅的另一侧,才看到正在处理一些文件神情严肃的男人。   见人出来行至面前,闻天合起手中文件:“醒了,挺能睡啊。”   江逢心揉揉眼睛,声音还有些鼻音,满足道:“睡得好舒服。”   闻天笑笑,朝他伸出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按在自己腿上,那身体没什么重量,何况还憋着劲儿不敢完全依靠他。   江逢心坐在他腿上,被笼在手臂间。   “我怎么有一种还是宝宝的感觉。”他抬眼看了看闻天,“小时候我爸爸喜欢这样抱我。”   关于江修宁的记忆截止于八岁,并不算牢固,但回想起来也能记起当时晴朗的天气,江修宁抱着他在秋千上读故事书的样子。   闻天早就知道江家当年的变故,闻言便搂着人的腰,亲了下他的耳尖:“嗯,那就当我白捡了一个儿子。”   本来沉浸在回忆里的江逢心又气又笑,拍他胸口,“要不要脸啊!”   闻天没回答,视线从文件上移开,揽着怀里人的腰把他弄到自己跟前,按着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不要。”   _   下午两人本来打算一起去超市,可闻天临时被叫去胜驰开会,只好作罢。   准备好材料,看到江逢心窝在脚凳上看视频,还是那三只小柯基,笑得不亦乐乎。   他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发,拿起外套:“走了,小傻子。”   天色刚刚暗下去,把人送到泰和庄园时也才七点不到。   下车时江逢心搂着闻天的脖子,仰着头主动吻了吻他,看他驱车离开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进公寓。   刚到大门口,看到原地站着的楚含玉时,有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楚含玉打扮精致,画着淡妆,似乎是要出门,等和江逢心打了招呼,也没有问其他的事情。   江逢心看到二楼卧室的灯关着,便问:“婶婶要出去做什么?”   楚含玉浅笑:“你哥哥最近在谈的女生,想要大家一起吃饭。”   这里的“大家”不包含江逢心。   “这样子呀,”江逢心笑笑,“那提前祝福哥哥了。”   客套地攀谈几句,楚含玉乘车离开,江逢心转过身后笑意便不再,进门时把外套脱给佣人,望着空荡荡的大厅。   “王姨,今天没有做晚饭吗?”   他随意问,听到王姨语气有些尴尬:“夫人和老爷都出去了,没有吩咐要做什么。”   江逢心“哦”了一声,说:“好吧。”   就算是作为外人的王姨,也有些心疼面前瘦得有些过分的小少爷。   看着人走上楼的脚步发虚,于是还是去厨房煮了些粥,做了简单的饭菜给人端上去。   对方没说自己不饿,接过她手中饭菜时还带着甜甜的笑,眉眼弯弯的,又乖又软。   实际上也吃不了多少,江逢心从小的食量就不及正常男孩,个子长得也很慢。   再加上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想到闻天应该也在开会,下午的甜蜜没够他回忆太久,躺在床上时心脏又有些难受,吃了两片药就回床休息。   _   从胜驰的双子塔大楼出来,闻天锋利的眉眼上像是结了层冰。   任氏也不只有越晟一个企业,闻磬铁了心要分姓任的一碗羹。   当初任钰嫁到闻家,因为苏锦的死只好低调成婚,跟当初闻磬迎娶苏锦的大办四天四夜的宴席天差地别。   闻天心中清楚,任钰不会像表面上那般不在乎,现在便要出手让闻家和任家合作,无疑是奔着闻氏集团的股份。   “任家背景深,很上头关系近,粘上了就不好甩掉,”许初浔在电话里说,“任老太爷年轻时候跟江家走得近,当初遗产的分配还是江连城帮着弄的,不然早就乱套了。”   “嗯,”闻天点了根烟,缓缓吐出烟雾,“知道。”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静静听许初浔说:“我知道你也无奈,又想要胜驰,那就别跟任家牵连太多,不然也不好脱身。”   实际上许初浔对闻天的每一步都称得上放心,闻天就像耐心蛰伏在黑夜中的狼,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全力出击。   不计投入和代价。   许初浔和他聊了几句,知道他最近搬回海苑,问道:“你和江家小少爷还在谈?”   闻天“嗯”了一声,不作再多回应。   许初浔笑着打趣:“可别把自己玩进去,”又说,“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也单纯。”   闻天低低笑道:“怎么,你喜欢了?”   许初浔接他话茬:“我喜欢,你把他给我睡?”   本以为自己说得是有些过分,刚想说是玩笑,只听那边低声说:“好啊。” 第12章   “你那边仪器设置好了吗?”江逢心调好数据后问身边的越知凡。   他们的实验用的仪器都是一台,今天还带着越知凡的室友蒋致,毕竟宿舍里只剩他们俩,况且蒋致平日里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好了,”越知凡看了看表,“我们走吧,两个小时以后再过来。”   江逢心背上包:“去食堂还是外面?”   “今天你不出去陪你那位?”   江逢心叹了口气,想起过几天就是端午,所以闻天这些天都在加班,虽然会挤出时间跟他吃午餐,但也没空总是腻在一起。   “他要上班呐。”   江逢心几天前脖子上明晃晃的吻痕都给越知凡带来了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于是越知凡说,“算了,反正闻天总有时间和你腻乎。”   江逢心又想起几天前在海苑,打开门就被闻天拉进去抵在墙上吻,又重又深,粗粝的舌头弄得他喘不上气,想起来都面红心跳。   明明闻天是那种看上去十分正经、甚至会被怀疑是性冷淡的男人。   偏偏这种人染上情欲时才最让人受不住。   他的脸颊、下巴、脖子甚至胸口都是闻天的味道,回家洗澡还能看到颈侧明显的吻痕,以为是蚊子叮咬,一碰却有些疼。   他悄悄红了脸,刚想反驳几句,就听和自己隔了一个越知凡的蒋致突然问:“谁?”   越知凡道:“闻天啊,”他指了指江逢心,“他男朋友。”   江逢心看蒋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便问:“你认识?”   “不认识,”蒋致摆摆手,“我只是刚才没听清。”   “好吧。”江逢心便不再多想。   简单地吃了顿饭,蒋致便跟两人道别。待他走后,越知凡又说:“蒋家跟闻家关系不是蛮好嘛,我猜他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你还能跟闻天在一起,又不想你多想。”   江逢心没当回事,一心一意地想端午节假期要和闻天去逛街的事情。   原本他计划是去游乐园,可又想到自己也玩不了什么项目,并且闻天端午还要回闻家老宅探亲,顺便要给家里人带些礼物。   约定的日子是端午前一天,江逢心风风火火地把实验仪器关掉,又检查了一遍,才背上包出门,看到熟悉的车出现在校门口,一身商务装打扮的闻天正低头看着表。   江逢心三步化作两步到他面前,被揽着腰放进车里后和他在比较宽敞的车厢中接吻。   明明是“热恋期”的两人却有两三天没见到,闻天忙得脚不着地,江逢心也想他想得紧,又不敢说去胜驰大楼找他,怕耽误对方工作。   像是要把这几天的吻都讨回来,十几分钟后路虎才缓缓从原地发动。   江逢心舔了舔嘴唇,总觉得有些疼。   “又破了,”他气恼道,“你这样我回去怎么跟叔叔婶婶解释!”   “以前也没少破,”闻天捏了捏他的脸,“端午得好好补补肉,怎么好像瘦了。”   江逢心拿下他的手,趁着红灯捏他柔软的指腹,说:“你才三天没见我,我能瘦到哪里去。”   但最后还是买了些肉粽给江逢心,才去挑给闻家长辈和小辈的礼物。   两人流连在几个珠宝店,起初江逢心不懂为什么要送珠宝给长辈,毕竟在他印象中,珠宝一类是要送给有好感的对象才对。   后来听闻天说才知道,他祖母年轻时是溪市第一珠宝商的独生女,下嫁给当初一无所有的闻英华,对方才得以在溪市大施拳脚,由一个小小的胜驰,衍生出如今的闻氏财团。   再多的,闻天便没再说,专心挑选起考究的珠宝,没注意到一旁江逢心悄悄流连在一副袖扣左右。   挑完礼物时间还早,东西叫方皓带回家里,江逢心带着闻天去隔壁更亲民一些的商业街。   放假的前夕,路上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   路边有装潢温馨的小食铺,也有门上挂满玩偶的杂货铺。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缺少一些东西,大概是江修宁走得太突然也太早,江逢心总是喜欢充满烟火气的地方,不要在连墙壁都透露着孤独的医院,不要在看不到月亮的家里。   他甚至可以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里逛很长时间,感受人声鼎沸。   街道上隔一段时间会有载客车经过,江逢心咬着闻天为他买的鱿鱼串,没注意到后面车辆的灯光,等听到鸣笛响时被一只有力的手扯过。   “怎么不看车?”闻天似乎是真的急了,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江逢心怔了怔,抱歉笑笑:“太好吃了,忘了看前面。”   对方没说话,缓缓出了口气,转过头才“嗯”了一声。   接下来,去逛杂货铺和试衣服时,闻天一贯渗着冷意的脸上不见笑,江逢心指向哪里他边敷衍地看过去,给的意见都是“可以”,“不错”,“你自己决定”。   江逢心出了店,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因为他的莽撞生气,才拉起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头:“好啦,我错了好不好?”他抬头,下垂的眼尾总带着讨好的意味,看上去又委屈巴巴,“不生气了好不好?”   说完示好地抱了抱他:“下次我会看到的。”   “我去付钱那么一会儿,你就乱跑。”闻天狠狠揉了把他微卷的头发,沉声道,“也没有一点要认错的意思。”   “认错了认错了,”江逢心双手合十,“求求你原谅我啊。”   闻天看他一会儿,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把人拉到隐蔽的巷口抵在墙上,俯下身含住两片软软嘴唇。   商业街的晚上人来人往,鸣笛声,说笑声,电子屏上播放的广告声,喷泉发出的水流声。   和悠悠巷口里并不引人注意的接吻声。   霓虹灯的光照不进隐蔽的角落里,这是属于江逢心和他的爱人的天地,放肆接吻,不在乎起因或者目的。   江逢心这样甜蜜想着,也知道闻天在惩罚他粗心大意,相比平时吻得更凶。   他又走神地想,为什么闻天明明看上去对什么都好像无所谓,不笑的时候眼神都像结了冰,可偏偏有这样热衷于吻他,关心他,因为他粗心大意而生气的起始点也是怪他没有照顾好自己。   江逢心环住闻天的脖颈,微微张开嘴唇容纳他,贴近他硬邦邦的胸膛。   舌尖游移,划过他的唇齿,闻天满意于对方抑制不住的呻吟和紧紧绞住自己衣襟的手指。   他清醒地抚摸江逢心敏感的地方,却又不是狠狠撩拨,他清楚知道越是在这时,江逢心越有屈服于自己的冲动,屈服于面前肌肉绷起的身体,屈服于每一个让他颤抖的吻。   这是江逢心的天性,他本来就是这样一种人,看起来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脱了衣服比谁都骚。   分开时江逢心整个人都像挂在对方身上,眼神迷离,嘴唇红润,微微喘息的样子像是发情的猫。   闻天淡漠的眼神盯着他蒙上水雾一般湿润的眼睛,低头吻了吻他泛红的脸颊,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江逢心一下子红了脸,手指放松又抓紧,往闻天怀里无声地扎了扎,说“不是不行,你做什么都可以。”   闻天没回答他,把人抱在怀里很久,声音和平常无二,低低笑了两声,说:“好了,罚够了,走吧。”   江逢心一怔,想起他之前的话,又羞又恼,刚要发作,就被拉住手,瞬间觉得暖意传至心底,刚才的气恼也只让他笑了笑,骂了一句“真讨厌。”   逛到某个商场里,江逢心拉着他进去:“我同学说情侣都会来这里打卡的!”   闻天便跟着他走,来到一台大头贴自助拍照机前,外面人不少,大多是异性情侣。   有人往后看还在拉着手的两人,江逢心愣了下,第一个反应是要把手从闻天的手里拿出来。   突然被扣住了。   闻天没看他,只是很坚定地拉着他的手,淡漠地看着前面议论纷纷的人们。   江逢心快速偏过头看他,哝哝道:“好多人……”   闻天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是跟我谈,还是跟他们谈?”   说完放开他的手,胳膊搂住江逢心的肩膀,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江逢心低下头时,嘴角又不自觉地带上笑意,冒出两个小梨涡:“跟你。”   实际上他也不怎么会玩这种初中生才喜欢的大头贴照相工具,鼓捣半天才明白怎么设置调节,照片也有很多都是模糊的,他挑了几张看得过去的,一式两份地打印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背包里。   “不许弄丢!”他把照片放在闻天手上,郑重嘱咐,   “嗯,”闻天说,“不弄丢。”   回去时已经不早,穿过商业街回到停车场,途中经过某个酒店时,江逢心突然停住了脚步。   闻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酒店门口,一男一女纠缠胶着,都戴着超大墨镜,男人的手一直放在女人挺翘的屁股上,一边亲对方洁白的脖颈,纠缠好一会儿才终于分开。   江逢心微微张大嘴巴,钉在原地许久,对面的人似乎也看到他,摘下了墨镜。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最近“忙于工作到经常夜不归宿”的江逢轩。 第13章   “这件事情不要和别人说,”江逢心在临下车时有些不安地和闻天说,握了握他的手,“我怕他找你麻烦。”   江逢轩此人并非善类,彬彬有礼只限于表面,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江逢心不希望因为自己害得爱人被连累。   “嗯,”闻天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后颈,像抚摸一只猫,“知道。”   一直目送闻天驱车离开才慢吞吞走进泰和庄园,江逢心缓缓向回走,一边忧心忡忡地想起之前越知凡告诉他的关于自己哥哥的桃色绯闻,大概主角也就是这位。   响起开门声时,他正在换下鞋子。   “王伯,您去忙吧。”   “是,小少爷。”   背后响起的脚步声让江逢心在夏天感到阵阵冷意,生理性地觉得胸口堵塞,他起身时警惕地大致在客厅扫了一眼,确认江修远和楚含玉都不在家。   心往下沉了沉,他垂下眼睛,说:“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背后的人嗤笑一声,凭借着体型差猛地拽住江逢心的衣领,把人翻过来撞在一旁冰冷墙壁上,江逢心的后脑上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痛得他闷哼一声,眼前情景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和男人去开房吗?路过酒店见到我,是不是?”   “叔叔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捧在手里护着的宝贝被男人操吗?”   他对于自己的便宜弟弟向来不吝啬这些“礼貌”的字眼,毕竟婊子生的东西也是婊子,而婊子就是要被人钉在耻辱柱上辱骂的。   “江逢轩!”   男人按住他挣扎着要砸向自己的拳头,加大腕力好整以暇地看他眉头都拧到一起,那张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淡色的唇瓣因为气愤而颤抖,瞪着自己时眼睛上还蒙着一层雾,连生气都这样楚楚可怜。   他仔细打量面前比自己小上两个号的江逢心,最后笑着得出结论:“也是,你长得就一副会勾引男人的样子,和你妈一样。”   “你!”   江逢轩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警示道:“如果你敢说出去,你跟闻家那个废物东西都别想好过,”江逢轩贴近他耳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记住,我说话算话。”   江家的老宅并不在绍市,江连城嫌首都太嘈杂,带着几个亲近的管家和佣人去了宜居的虹市,过上深居简出的日子,只是近几年老爷子身体不好,被媒体拍到乘坐私人车出入医院的照片,在人们的口中反复“去世”多次。   逢年过节的惯例,江修远要带上家里人去虹市探亲,江逢心拿着准备好的礼物跟着一起回,在六月末还穿了一件领子不低的半袖,堪堪遮住昨天被勒出来的一圈红痕。   他偏过头,躲过一旁江逢轩毒蛇一般的目光。   江家老宅所处的地方开始只是一片耕地,后来政策下来,引入江水,摇身一变成了专供富人居住的独栋临湖别墅,闲时垂钓、游泳,甚至有专用的游艇。   一行人进门,江逢心安静跟在后面,看江修远和早就等候在院里的亲朋好友谈笑叙旧。   江家小辈多,他的姑妈江岚也只大了自己十岁而已,见人来了便上前过于热情地招呼,路过自己时还担忧地问了问身体状况。   “还好,每月都有检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江逢心笑道,“小姑你就不用担心啦。”   “一会儿席上多吃些粽子,怎么瞧你又瘦了,二哥不给你吃肉?”她只是开玩笑,每每看江逢心总是文弱不合群就想逗逗这个又乖又软的侄子,但也只限于此,平日里也都客气疏离,又提到,“茵茵总说想你,说要找你玩。”   茵茵是江岚五岁的女儿,江连城现在的心尖尖儿。   那女孩儿也确实乖巧可爱,一双大眼睛尤其漂亮。江逢心便说:“那吃完席我带她去花园逛逛?”   “可以,”江岚说,“你爷爷还给她修了秋千,可以乘凉用。”   两人这么说定,一同进了门,江逢心跟各个亲戚都问了好,最后一个把手中精心挑选的墨宝交给年近八十的江连城。   江连城没抬眼看他,只说“色泽不错”,然后起身被人搀着坐上主位。   也是习惯了这种并不算欢迎的待遇,江逢心安静本分地坐在角落里,听着身边人聊近况或者调侃说笑,小口小口扒着最近的菜。   他对带这种场合从来都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不看、不听、不说,除非别人问起,他绝对不搭话或者其他。   又挨完一顿,歇了歇准备去找茵茵,听佣人说跟着老爷在书房,江逢心便走过去。   大概是因为二楼人不多,门还半掩着,里面的谈话声听得很清楚。   “逢轩最近也还好,婚事没什么问题就算是定下来,检察厅的人挺欣赏他,今年晋升正部也不成问题。”   江连城答应了声,把茵茵交给佣人带到一旁,开口声音浑厚低沉:“叶家也盯着那个位置,他们那小子也不好对付,跟上头政圈里的关系复杂得很,不能轻敌。”   江修远便说:“知道,有安排。”   老爷子点点头,抿了口茶:“那小子呢?”   被提起的江逢心停下了扣门的动作。   “身体倒也还好,平时很乖,跟我们也不太亲近。”   江连城冷“哼”一声,道:“长得越来越像他妈那个狐媚样子,也是造孽,自己有先心病,拼死生下来个孩子也是这道种。”   身体变得沉重,悬着的手又缓缓放下,江逢心被这些话钉在门外,抬不起头。   “过几年给他找个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了,”江连城叹了口气,“只可惜你大哥。”   江逢心攥成拳状的手指指甲掐得深深陷进肉里。   这话并没有错。   似乎是注定不被谁珍惜疼爱,也似乎是会给人带来噩运一般,他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八岁那年的生日,又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江修宁为了给他过上生日,当天便从考察地回家,那地方极偏僻,当时又下大雨。   一场山体滑坡淹没了他唯一的血亲,可讽刺地是,第二天天气就放晴了。   那时他小,江连城双眼赤红地叫他偿命,他只知道哭,没完没了地哭。   后来知道他们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本该偿命的,却拖着一副病体苟活在世上。   那些没办法忽略的过去都是一笔笔旧账,在他的命簿上记得清清楚楚,要一笔笔还的,代价没死那么容易,上天似乎要他受尽折磨,一次次承受剖心之痛,也不让谁去爱他。   在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结束的生命中,他总想着,哪怕有人愿意去爱他,哪怕只是短暂,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直到佣人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屋里的讨论声也戛然而止。 第14章   茵茵一手拿着江逢心给他的棒棒糖,一手被他牵着。   时间接近傍晚,外面凉爽许多,几个同辈的小孩子在草坪上追逐打闹,江逢心坐在秋千上吹吹晚风,也觉得那种窒息感消失很多。   玩累了,茵茵拉着他,小手捂在嘴边小声说:“哥哥,我们去外面的便利店好不好,我想喝旺仔啦。”   江逢心被她磨了好久,才说:“那只能喝一罐。”   别墅区通往外面要经过洋房公寓,出去才是街区。   江逢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沈昌其。   现在也只是能隐约看出当年的样子,十余年未见,不似年轻时俊朗。   他领着孩子过马路,遇到要闯红灯的疾行车辆,心惊肉跳之时被一阵大力?了过去,这才逃过一劫。   对方鬓发苍白,面色憔悴,两颊瘦得凹了进去,一双眼睛看着江逢心时又惊诧大过于喜悦。   “心心?”   江逢心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表情有些懵,对方于是说:“我是沈叔叔。”   江逢心这才猛然想起,他是小时候见过的和江修宁关系很近朋友,他们三个一起爬过山,沈昌其还抱着他拍过照片的。   给茵茵买完奶,送回江宅,江逢心又原路返回,和沈昌其隔着一人的距离,坐在长椅的另一侧。   天热,江逢心买了两杯冷饮,一杯递给沈昌其,又问起他的近况。   “在工厂,过得倒也还行,最近在这边租的房子。”沈昌其说,看向江逢心,“你今年有24?还在上学?”   江逢心点点头。   江修宁当年的去世牵连者众多,江家家大业大,江连城痛失爱子,一怒之下拉了一大批相关者下马,沈昌其就在里面。   说到底,江逢心还是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所以没有重提旧事的勇气,和沈昌其说话时也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   沈昌其倒是不在意的样子,只说:“你长得像你妈妈,一晃都这样大了,怎么还不如小时候爱说话?”   听到似乎是夸奖的话,江逢心却笑不出来,也总想起不久前在江家听到的对话。   他恃美行凶的母亲,当年能让江修宁一掷千金,加入江家后不久,以前为了事业牺牲色相陪金主的往事便被以文件和照片的事情传递到江连城的手中。   那时她肚子里怀着三个月大的孩子。   这些事被江家压下来,江逢心不怪沈昌其提起,他知道对方并不了解他的母亲,只当她是风韵佳人,和好友情投意合,却不幸先后离世。   事到如今再提起也没意义,江逢心喝了口冰可乐,说:“沈叔,我欠您一句对不起。”   沈昌其闻言便沉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过去那么多年,不提了,再说,也不怪你。”   时间不早,分别时沈昌其留给江逢心自己的电话,目送他缓缓离开后,又坐下来,从怀里掏出盒烟,挑出一支夹在唇间,被升腾的雾气模糊面容。   仅存的那些侥幸心理也被告知无用,江逢心走了没几步,便停下来,感觉眼眶酸胀发热。   在这里,哪怕是在泰和,他都是没办法直起腰问心无愧走路的。   在后花园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歇脚,从口袋里翻出便携药盒咽下去几个胶囊药片,隔着玻璃门,看到屋内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江连城也不似上午见他时那样阴郁。   他只身坐在外面,背影伶仃,如果想,从里面便能轻易看到。   江逢心回头,屋内江岚的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几秒,很快便移开,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笑。   江逢心又坐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湖光月景,发了会儿呆。   手机震了很长时间他才反应过来,接通,闻天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触动心中某个开关。   “在干嘛?”   “唔……我现在坐在湖边,吹吹晚风。”   对方笑了笑,那边似乎有说笑声,续而变得越来越小:“嗯,你挺会享受。”他又说,“有没有吃粽子?”   “吃了点,”其实也吃不下去,蘸着些红糖才咬了几口,江逢心揉了揉眼睛,“太甜了,我不爱吃那么甜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江逢心,你在哭吗?”   江逢心便再也忍不住,   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没有”,一边眼泪越流越多,愧疚和委屈,分不清哪个更多些,低着头,还要使劲擦,一边又慌张四顾,生怕被别人看到。   在将近两个小时后的九点半,江逢心又接到了闻天的电话。   “下楼,我在俪水轩门口。”   来了来了 第15章   直到走到门外,离那辆路虎卫士越来越近时,江逢心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脚步发虚地被闻天拽进了车里,温热的拇指划过他有些红的眼睛。   他声音还带着点哭腔,刻意放轻了些,问:“你怎么突然来了,家里人知道吗?”   “跟他们说了不住下,虹市离我那不算远。”闻天把人有些紧地抱在怀里,一手给他抚背,一手揉揉他的脸,“哭包,哭够了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对于离开的理由,江逢心只是随便找了一个,江连城便应允,甚至没人再多看他一眼。   一个小时后,路虎停在海苑空无一人的停车场里。   江逢心从车上下来,眼圈和嘴唇都有些红,电梯门关上就被揽住腰咬住嘴唇。   接吻的间隙,他喘着气说“有监控”,还不放心地抬头看了看。   “嗯,”闻天把他转了个圈压在角落,也不在意,仗着身高优势挡住了江逢心的脸,低声说,“知道。”   进了门又被抵在门上,江逢心仰着头,舌头被勾起纠缠,闻天没放过他口腔的每个角落,亲够了又开始埋头在他细白的脖颈,一边吻一边问:“在家里不高兴,怎么哭成那样?嗯?还是故意勾我?”   江逢心轻轻打了他一下,“没勾你”,气都喘不匀,腰又被对方往上提了提,想起在江家的那些事,又不知道怎么跟闻天开口,纠结时被对方打了一下屁股:“走神?”   他于是又专注地接起吻来。   闻天爱吻他,爱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越可怜越欺负。   浴室里氤氲水汽,磨砂玻璃上隐约显现纤长的手指,受不住地握成拳状,又张开,伴随或黏腻或低沉的喘息声,夹杂在水声与肉体碰撞声中。   “磨红了,”江逢心低头看自己一片白嫩的大腿内侧,红着眼圈埋在闻天赤裸的怀里,“有点疼。我都说了用手给你打出来。嗯……”   闻天堵住他埋怨的嘴,还有些湿润的手掌下移摸到他说疼的地方,“给你揉揉,涂点药?”   江逢心摇摇头,藕白的手臂挂在他身上,闭了闭眼:“你突然来,又接我回去,就为了弄我?”   越说越委屈。   闻天看了人一会儿,放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在他腰侧游移,低下头吻他鼻尖,又吻他破了些皮的双唇,说:“看不得我的人受委屈。”   江逢心半晌说不出话,只觉得心中缺失的某个部分被填满,在江家得不到的东西,闻天给他。   他低头亲对方沐浴后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胸膛,又亲他的脖颈、脸侧,到嘴唇。   闻天的嘴唇有些薄,形状很好看,接起吻来更让人着迷,天生就适合爱人。   “不要命了?”江逢心被闻天按在怀里,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滚烫的吐息。   他喘了口气,伏在闻天怀里,说:“你知道我今天不开心。我碰到了我爸以前的朋友,”他吸了吸鼻子,看了看闻天,“我八岁那年,我爸为了给我过生日,车祸去世了,也连累他的朋友被免职,这一切都怨我。”   闻天沉默着听他说,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待他说完,指尖划过他苍白的脸:“八岁小孩儿,知道什么。”   “嗯,”江逢心说,“沈叔叔也是这么劝我,但你这样劝我,我就好受许多。”   刚说完,就被闻天抬起下巴,拿灼热视线盯着,弄得他一阵悸动,又羞又怯地说:“你……”   他听到闻天说:“你别总勾我。”   江逢心一怔,有些红的嘴唇开合,又抿了抿,两颊泛起红色,小声说:“我也没有……但我勾你也没什么,你上钩不就可以了,”说完又不好意思,腰上还贴着闻天的东西,他大着胆子故意蹭了下,说:“你也没上钩啊……”   闻天没饶过他,发凶地把人按在身下,一边有些狠咬他的唇、脖子和平坦的胸,一边他往上拱地堆在柔软的枕头上,阴茎就停在从未被开发过的穴口处,却迟迟不肯做下一步的动作。   江逢心双腿大张,像个荡妇,胸膛起伏,欲望却得不到缓解,身体都不满得泛着情欲的粉。   他在某一刻想起他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母亲,短暂失神后,下一刻却把身上的人搂得更紧,像是献祭,也像是自暴自弃一样请求:“闻天,干我。”   宽敞的卧室里传来暧昧呻吟,深蓝接近墨色床单颜色将那只偶尔悬空又被放下的小腿衬得更加白皙,那脚趾难耐得蜷缩,又张开,被人捞起盘在精壮结实的后腰,随着身上人抽送的动作而不断起伏。   操得太深太重,润滑液放了不少,夹杂着淫液在烂红的穴口泛起一圈白沫,粘在不断进出的粗长性器上。   在江逢心射了第三次时,闻天最后往里深深钉入,闷哼一声发泄出来。   地上零落扔着几个脏了的套子,江逢心瞥了一眼,不满道:“你家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为了今天。”闻天沉沉笑了一声,把人捞进怀里,覆下唇去。   操也操够了,闻天忍着没抽烟,手指夹着江逢心浅色的乳头玩,江逢心累得不想动,眼角还挂着泪。   平息之后,看了看一脸餍足的闻天,想说什么,又低下头不语。   闻天笑了,看出他心思,便说:“搬过来住吧。”说罢又揉揉他的卷毛,“吃饭,睡觉,干心心。”   发车啦 第16章   第二天把人送回泰和庄园,路虎平稳来往胜驰大厦。   办公桌上放好了文件袋,方皓道:“这是您要的沈昌其的资料。”   闻天点点头,一边快速翻动,一边听方皓说:“江修宁出事那年他被革职,第二年离婚,女儿判给女方,后来的五年时间在基层,肇事逃逸服刑完毕后换过几份工作,现在在虹市的一家工厂。”   “嗯,”闻天在浏览到其中的一页时停了下来,皱眉道,“09年这一栏,为什么这么空?”   方皓为难说:“这一年唯一能查到的就是车祸,和法院的处理结果。”   但最终落实的服刑年限也不过三年,和那年在法庭上闻天听到的最终审判结果有所出入。   失去至亲的痛苦,苏锦和闻引之活生生的两条人命,换来的不过是三年的有期徒刑。   闻天盯着那薄薄的一沓资料,听到后牙根被咬紧时发出的咯吱响声,许久后,沉沉道:“明天再去一趟虹市。”   江逢心到家里时腿根还有些抖,也不敢迈大步,怕磨到破了皮的地方。   后面还有那种诡异的异物感。   他在楼下倒了杯水,正要喝,遇到穿着家居服出来的江逢轩。   今天是端午假期的第二天,政府机关休假。   江逢轩走到他面前,拿着水杯也接了杯,眼神盯着面前人的脖颈。   “闻家那小子把你上了?”他玩味地看着江逢心警觉又厌恶的表情,“放心,爸妈不在家。”   又说:“他回国有两个月吗?就把你搞了,你这么好上手?”说着便要伸出手来。   江逢心往后躲了躲,抬腿离开,听到江逢轩在身后笑出了声。   “婊子生的东西,装什么三贞九烈,是不是我稍微对你有点好脸色,你也会跟我摇屁股?”   抓紧水杯的手指指尖发白,他忍下一口气,闭了闭眼,才没把水泼到对方脸上,身形在原地顿了顿就离开。   晚上江修远带着楚含玉回来,衣服交给佣人,保姆阿姨把碗筷端到桌上,江修远说先等等,说罢就走去浴室。   倒是楚含玉先出来,不加修饰的脸光滑洁白如美玉,一双手细腻柔软,此时还在用消毒纸巾仔细擦拭。   “贫困县的孩子,上来就要抱,多少镜头眼睛都盯着,”她眉头微蹙,把把擦过手的纸巾扔掉,又跟一旁坐在沙发偏座上的江逢轩说,“你爸爸也都是为你,一把年纪了还要到处走,你也体谅他些,把心收一收。”   江逢轩点点头说“知道”。   “政圈最怕的就是被人举报作风问题,”江修远招呼人过来吃饭,喝了口鱼汤暖胃,“既然你有心要往上走,以前该断的都断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江逢心一边低头喝汤,一边听着,这时抬起头来,发现江逢轩正警觉又示威一般地盯着自己。   他怔了怔,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去。   江修远又说:“到你这个年纪,也该为前途打算,路都给你铺好了,自己上点心。以前跟过你的哪个电视台的主持人,现在断干净了吗?”   江逢心闻言才松了口气,确认江修远说的并不是自己那天见到的女星。   江逢轩头也没抬:“早断了。”   等到用餐进行到一半,江逢心慢吞吞吃完一块糖醋小排,又觉得腻便不再吃什么,琢磨一下后说:“叔叔,婶婶,我想搬出去住。”   席间沉默片刻,江修远没应声,楚含玉也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江修远才说:“你搬去哪里住?”   “我……我朋友那里,”江逢心说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他刚回国,家里也没人,我去陪陪他,离d大近,也方便。”   这时江逢轩嗤笑一声:“朋友?哪种朋友?”   “逢轩,”楚含玉皱眉道,“别乱说话。”   江修远放下筷子,淡淡道:“你自己心里有数,需要什么跟家里说,也别跟我们断了联系。”   虹市今天下起了小雨,天气不算闷热。   车停在一家工厂门口,隔着车窗,闻天本就锐利的眼神上蒙着一丝阴郁。   里面的某个工人直接导致他生母和哥哥的意外身亡,却在别人的庇佑下逍遥法外。   要做到若无其事很难,但一时的冲动只会害了自己。   “沈昌其和江修宁是同门的师兄弟,江修宁在世时他们走得也很近,并且,”方皓看着资料皱了下眉,有些不解,“江修宁生前最后一次去贫困县慰问时,沈昌其也在,资料显示出事的那天,他们两个都从山区返回了。”   闻天沉默地看着外面雨幕中破旧的加工厂,不久后问:“那年之后呢?”   “有责任,但不大,”方皓又说,“应该是有人在背后帮了他一把,那之后直到09年,沈昌其的仕途没有受到影响。”   “是嘛?”闻天嘴角扬起很小的弧度,说,“下车。”   “上头不重视我们这种地方,说了好几年拨款也没动静,”面前矮胖的男人一脸恭维地给闻天端茶倒水,一边诉苦,一边明里暗里打探闻天的口风,“胜驰可是好地方,真要是和我们合作,那真是荣幸之至了。”   闻天抿了口茶,抬眼时不经意瞥到男人的腕表,低头笑了笑,缓缓道:“陈总只要肯配合,合作不成问题,我们算是优势互补。”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陈凯连忙起身,又要给闻天续茶,只见对方摆了摆手,朝手腕上看了眼时间,“长话短说,我向陈总打听个人。”   “海苑离我家还挺远的,”越知凡说,“你已经搬过去了?”   “搬过去了,”江逢心甜甜蜜蜜地说,“他非要来帮忙,我哪里敢让叔叔见到他,万一再露馅,会惹麻烦的。”   “啧啧啧,你就是心疼他。”说着越知凡眼睛瞟到江逢心的锁骨,“咦,现在蚊子这么多?你这里被叮了?”   江逢心拿出手机一照,感觉背后汗毛都立起来,红着脸把衣领往上提:“嗯,叮的。”   “不是我磨叨,你这跟他认识有两个月吗?这么快就同居……”   “嗯……你不懂,我也想过,”江逢心扒了扒书包带,“我喜欢他,就试一试,如果以后没缘分了,或者被骗,我就离开他,利落抽身。”   “你才是太单纯。”越知凡看着面前这张又执拗又傻傻的脸,叹了口气。   海苑的位置优越,地处中心街区,面积很大,与外界的纷扰隔开,接吻时不会听到外面的鸣笛声。   “你总咬这里……慢点……”   江逢心两腿大开躺在闻天身下,轻轻环着他的后颈,被短短的发茬儿搔得有些痒。   闻天在床上话不多,把人按在身下操了一阵,又抱起来让他坐在身上,把人顶得一颠一颠,嗯嗯啊啊地乱叫。   卧室里回荡着肉体拍打声和呻吟声,江逢心一开始总放不开,被操狠了也随着闻天的心叫老公。   满意地射进去,闻天把床上被汗水浸湿的人捞起来,抱到卧室洗澡。   江逢心累得瘫在闻天怀里不想动,在对方伸手抠出他身体里的精液时抖了两下。   “你弄得太深了,还不带套。”   “不是都给你看过体检报告了,不满意?”   江逢心哼了一声,声音发虚:“满意……嗯……轻点……就是你每次都要弄我脖子,今天知凡还看到了。”   他往后靠在闻天怀里,亲了亲他的下巴:“我跟他说是蚊子咬的。”   “嗯,骂我是蚊子?”闻天笑着按了按甬道里凸起的一点,弄得江逢心拐着弯叫了一声,脸也跟着红成苹果。   “你……嗯啊……你怎么又……慢……啊……”   闻天沉腰进入,进入柔软干净的甬道中:“宝贝儿腿张大点儿,好操。”   “嗯……嗯……”江逢心转身搂住闻天的脖子,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覆上柔软的嘴唇。   被折腾得起不来床的江逢心躺了一天,一觉醒来是下午四点,闻天大概去公司了,他扶着腰起来,腿根还发着抖。   心里骂了闻天好几次,看着镜子里布满吻痕的身体却不自觉勾起嘴角,脸颊泛起粉红色。   餐桌上还放着保温餐盒,他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看到闻天给他发的消息。   “记得吃饭,是上次你说好吃的那家。”   只是很不经意的一句夸奖,甚至连江逢心自己都回想了下是哪一家,但闻天却记得很清楚。   心头漫上暖意,江逢心打开餐盒,拍了照片发送过去。   “在吃啦!”   09年是闻天妈妈出事的那一年,04年心爸爸出事的那一年(我自己都要搞混了orz)   把沈昌其的事情写得详细了点! 第17章   吃过饭还是累,江逢心又窝在床上睡着,等外面传来开门声才迷糊醒来,感觉被人摸了摸脸,满意地懒懒蹭:“回来了呀。”   他总是很喜欢用一些语气词,带着有些上扬的语调,像是故意讨主人喜欢的宠物猫。   “嗯,”闻天看他一会儿,问,“吃药了?这么早就睡觉。”   江逢心撑着身子起来,默默叨叨:“吃吃吃。”接过药片就着水咽下去,不久后困意上来,懒猫一样又窝在闻天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闻天休假,江逢心也不用上学,就缠着闻天去超市逛一逛,说家里显得空,也顺便买些食物。   晚间的夜市热闹,夏天散步的人也很多,那条街上种着整齐的梧桐树,偶尔经过卖饰品和鲜花的小贩。   “是干花吗?还是活的?”江逢心在一束被包好的大团满天星旁驻足。   “是活的,以后也可以当成干花,您要来一捧吗?放在家里很漂亮的。”小贩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到江逢心喜欢就对他卖力推荐,“还有粉色的,蓝色的,蓝色的卖得也很好。”   江逢心拿指尖小心翼翼碰了一下满天星很小的花瓣,朝闻天说,“好漂亮啊。”   夏天气温有些高,闻天可以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百合和玫瑰的香气,而江逢心就在一大捧满天星前朝他温柔笑着,露出两个好看的小梨涡。   闻天这才发现,江逢心的眼睛,是很好看的杏眼,却有一些微微下垂,笑起来时眼下浮现小小卧蚕。   他蹲下来,拿起一束:“多少钱?”   江逢心一手捧着花,一手被闻天拉着,有那么一种地久天长的错觉,也好像面前的街道就是红毯,行人就是为他们祝福鼓掌的观众。   他们去床品店,去家具店,还去逛一些开在比较隐蔽的地方的小店里挑选了一对接吻鱼的水杯。   江逢心像是过上了自己向往很久的日子,有两人同居的地方,也可以为了一些小事情拌拌嘴,买情侣的餐具和衣服。   在某个人的怀里睡得安稳,在某个人的家里可以看到月亮。   也有人记得提醒他吃饭、吃药,在睡前吻他,只要有时间就愿意陪他。   那种被幸福冲昏头脑的眩晕感包围着他,只觉得在闻天身边,空气是甜的,满天星也真的是闻天送给他的满天繁星。   推着购物车没有目的地闲逛,在没人时就拉着对方的手,在调料区和食品区讨论哪个味道好吃,性价比高。   两人都不太会做饭,闻天不懂,同样江逢心也时迷迷糊糊,纠结半天随便拿了几个,笑着说:“先试试看,不好吃的话我们下次再换。”   “好。”闻天跟在他后面,在对方专注挑选一瓶沙拉酱时,多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只是短暂地一瞥,不足一秒就移开,像无事发生。   在路过生活区时,看到江逢心流连在洗漱用品面前,便说,“家里有牙刷杯。”   “切,”江逢心白他一眼,撇撇嘴,挽住闻天的胳膊,“没情趣,我当然要情侣的,”又托着下巴纠结道,“你看哪个好看一些?我喜欢黄色的那对,上面有兔子,很可爱。不过你会不会喜欢蓝灰色的纯色调?”   他摸了摸凸起的兔子图案,又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头毛。   “要兔子的。”   有点短,明天干票大的(没有就当我没说吧!)(我真的好喜欢写日常啊) 第18章   “你今天怎么挑这样的领带?”江逢心皱着眉头点评那条领带上有些老气的图案,跪在床上给闻天打了个半温莎结,又用手抚平质感光滑的衬衫,“我觉得有些太正式了。”   “今天要开会,”在对方白嫩的脸上亲了一下,闻天低声说,“你在我脖子上咬东西,报复我?还嫌我穿得正式。”他托起江逢心手感很好的屁股,对方惊呼一声,腿习惯性地夹在他的腰侧,闻天就顺势咬他又白又软的耳垂,“忍不住?等我晚上回来。”   “滚吧!”江逢心笑着轻轻给了他一巴掌。   还有不久就要暑假,几个要毕业的学姐学长都找到了工作,陆续把自己的东西从办公室里搬走,江逢心进门,里面几个人在讨论一个老好人师姐结婚了,还给办公室的每个人都发了邀请函。   江逢心也收到来着。   “你随多少?”   “看着办吧,大家都随一样的,别到时候尴尬了。”   ……   钱都给好,江逢心给这位师姐发“新婚快乐!”,师姐很快回他“谢谢”,又嘱咐他快快找到心上人,带过去给她看看。   这师姐以前给他指导过许多问题,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聊到最后,师姐说:“我可是给你发了请帖的,别觉得随了份子就不用来啊,别人不来你也得来,”她也多少知道这个小学弟家里背景深,于是又说,“放心,没有什么社会名流,都是家里亲戚和朋友。”   江逢心便答应了。   他本来想要不要带闻天一起去,又怕被人知道,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自己去。   男女双方门当户对,但也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婚礼场所选在一所酒店,摆了很多桌席。   越知凡跟江逢心坐在一起,看到眼里藏不住喜悦感动的新人,差点感慨地要哭出来。   他“哎呀”地长叹一声,说:“真好,这辈子遇到这么多人,哪一个能确定是真心啊,太不容易了。”   江逢心闻言认真地点头。   “唉,你别听台上说他们相识相知多简单,任何一个人,能坚持只爱一个人那么十年,从中学到现在,都不容易的。”   江逢心惊讶道:“我还以为是家里介绍的,原来早就在一起了?”   “你记混了,他们中间因为家里不同意分过手,后来学姐就去相亲了,结果男方做出一番事业,又求复合。”   越知凡感叹:“爱情的力量啊,还有比这更励志的嘛?”   江逢心没听清他的话,看着台上交换戒指的两人时眼神发亮,跟着台下祝福的人们鼓起掌来。   晚上江逢心没留下闹洞房,赶在闻天下班前回到海苑,拿出前些天跟他一起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煮了简单的意面,是特地跟着视频学过的,在真正做给闻天吃之前自己演练多次。   尽管自己在做菜方面是真的小白,但他总觉得自己的爱人太过辛苦。   忙碌的人最放松的时刻就是归家时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气。   尝了尝味道,正正好,江逢心满意笑笑。   他今天在参加婚礼时,想起那个学姐自从遇到真爱后发的朋友圈,大多数是自己做的一些料理,一式两份,放在木质餐台上。   像是实现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愿望,江逢心静静地看了看端正摆放在餐台上的两盘意面,拿起抹布把黑底白纹的大理石餐台擦得干净锃亮,然后打开手机摄像头。   这样看,桌面显得不是那么冷冰冰。   夏天的夜晚下起雨,很忽然的。   起初并不大,渐渐就能听见雨滴用力砸在地上的声音,密集又响亮。   江逢心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料想着闻天就算开会也应该结束了,打电话过去又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他拿起伞直接出了门,快走到电梯门口时才看到对面长腿阔步走来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对方拢到怀里。   江逢心刚要问对方为什么没接电话,忽然发现贴着自己脸的衣襟湿了些,于是只说:“等你好久,怎么都不带把伞?”   “车库离这里不远,着急回来就没打伞。”   进了屋江逢心就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一边忙前忙后。   “先洗澡吧?”   “你吃过饭了吗?”   “不然先填填肚子?”   ……   闻天在转身换鞋时眉头才看得出微皱,没理会江逢心一直叨叨不停的话,在对方还想说什么时堵住了他的嘴,江逢心感受到对方发丝上的雨滴沾湿自己的额角,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巴接受并不算太灼热的吻,但闻天似乎也没打算深入,只一会儿便分开了,说:“我先洗澡。”   江逢心于是红着脸乖乖点头,腰上系着的围裙还没摘下来,是蓝色格子的图案,那天他们一起从超市买回来的。   闻天的目光落在他系着围裙的细腰上,眼神暗了暗:“做饭了?”   江逢心愣了下,随即笑道:“嗯,是意面,你先洗澡,一会儿过来吃。”   说罢要转身,就被闻天拉住,感受到他手心有些滚烫的温度。   算得上宽敞的浴室里水汽蒸腾,几件衣服随意摊在地上,而那件围裙像是垃圾一样被撇在脏衣篓里。   抓着水池边缘的手指白而细,忍耐地伸缩着,连接微微颤抖的掌心和小臂。   镜子前面纠缠的两人姿势怪异,江逢心的一条腿被架在闻天肌肉起伏的手臂上,身体像是被打开的蚌,深色的阴茎在殷红的穴口不停进出。   江逢心一边淫浪叫着,一边求着闻天慢一点,趴在水池上时腰都要被折断,拱起明显的弧度,屁股里还插着一根粗长东西,抓不住水池的手干脆放在闻天玩他乳头的手上,扭着身子向人索吻。   闻天俯下身,却不吻他,嘴角勾起像是嘲讽的弧度,心里骂了句:“骚货。”   他说的没错。   江逢心看着那么纯,在床上却总像个性爱娃娃,不会拒绝,甚至享受着闻天每一次都做得过火的性爱,皮肤又白又细腻,身体还那么软,就像现在他们一起在浴池里,江逢心跨坐在他身上,扭得像个出来卖的妓女。   闻天吃他乳头时总会看到那道颜色已经很浅的疤痕,很小,但没有仔细观察过,也会礼貌地吻一吻,然后看着江逢心被自己弄得欲生欲死还一脸感动又享受的表情,觉得这人也不是毫无用处。   他更凶狠地在对方体内驰骋。   在浴室里度过混乱的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闻天把人裹在浴巾里抱出来,对方实在是累,可还是睁开眼睛往他怀里扎了扎,嘟囔着说:“还没吃饭……都要凉了……”   闻天早就在公司吃过,听他这么说,把人放到床上,自己走向厨房。   江逢心困得很,后面都是被填满的胀痛感,心里甜蜜蜜地骂闻天是禽兽,看到对方端着一碗粥进来时愣了下,随即心头像是被击中,一双眼睛浸了水似的瞧着为他煮粥的男人。   “别坐起来,后面不疼吗,”闻天拿来枕头放在他后面,“靠着,我喂你。”   夏夜的雨总是来势汹汹,猛烈又突然,外面风雨交加,愈下愈大,又刮起风,从窗户钻进来,还有些凉。   可粥很暖胃,江逢心一点也不觉得冷,就着闻天的手一口一口喝着粥。   “你还没吃?”   “在公司有应酬,吃过了。”闻天用拇指给他擦了擦嘴角,“吃饱了就赶快睡觉。”   “你在养猪啊?”江逢心抱住他,闻着和自己身上相同的沐浴露味道觉得安心又满足,闻天过了几秒才回抱住他,手在他的腰臀部摩挲,贴着他耳边说:“你又行了?不是刚才说什么都不让我再弄的娇气包了?”   “哼!”江逢心想到刚才,还羞得很,蒙上被子装睡了。   闻天揉了把他的头发,走去隔壁的书房。   蒙在被子里的江逢心探出半张小脸,黑亮的眼珠一直追着自己的爱人。   本就有些累,他过后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胡乱滚到旁边,扑了个空,一下子就醒了,窗外还在下雨,屋里已经熄了灯,隔着窗能看到外面急速落下的雨滴。   闻天还没休息吗?   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   “轰隆隆!”   听到外面的雷声,那局瘦弱的身子很明显地发抖,而后僵住,蜷缩成小小一团,在窗外被灯光染成橙红色的夜幕中映出孤独瘦小的人形。   在书房的门被打开时,闻天立即关闭了正在浏览的加密文档,被电脑遮住的下半张脸上,唇角有些烦躁地向下。   抬眼看向穿着宽大半袖站在门外的江逢心。   他的下半身没穿什么,裸露着两条细腿,闻天想起什么,眉头微皱,起身关上电脑,朝他走过去。   “怎么了?”   江逢心的眼圈有些红,拿手揉了揉眼睛,说话也有些没头没尾:“我发现你不在……就醒了,醒了、然后听到外面打雷,很大声……”   闻天笑着抱了抱他:“二十好几了,怕打雷?”   说着把他打横抱起来:“走了,睡觉去。”   江逢心吸了吸鼻子:“不是怕打雷,”被放到床上后,他就往闻天怀里扎,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闻天,我听到雷声,心脏会很难受。”   闷闷的,沉重而缓慢地跳着,他几经修复的核心运转器件远不如别人健康,小时候一害怕就要钻到江修宁怀里,要被抱着、轻轻拍着背才能睡着。   他没跟别人说起过这些事。   也记得江修宁出事的那天晚上也下了很大的雨,天空响起闷雷,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种跳动和疼痛,在遇到闻天之前的很长时间,都让他觉得宽慰,觉得是罪有应得,也想着就算死掉也并不可惜。   “闻天,你抱我紧一点。”   “嗯。”   温热手掌轻轻覆在单薄后背上,轻轻拍着,像是要带他进入生命初始的摇篮里。   江逢心的心脏不再那么难受,呼吸也平稳许多,可还是埋在对方怀里不肯抬头,也没有睡着。   闻天感受到胸前衣襟被浸湿,轻轻叫了一声“心心?”   怀中的人终于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江逢心看着闻天,眼神简单又炽热,一如他对闻天的爱情。   “闻天,我们结婚好不好?”   大的嘻嘻 第19章 (上)   江逢心那样看着闻天,在闻天有点措手不及的沉默里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开玩笑的。”他起身,从床头拿起药瓶。   闻天抬起眼,视线落在他滚动的脖颈上,那么细,好像轻易一折就断了。   仰头时灯光映射在他的瞳孔中,像是蒙了层水。   “为什么突然说要结婚?”   江逢心听到闻天这样问。   他愣住,低头笑了笑,钻进被子里,伴着雨声又躲进闻天温暖怀中,就被默契地环住。   “因为我这样靠近你,都不用说话,你就会把我抱在怀里。”   他这样说,又自嘲笑笑:“我好矫情,嗯……其实是因为去了学姐的婚礼,所以当然就羡慕了。”   闻天只是摩挲着他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神色。   大概过了许久,在江逢心安慰自己不用失落因为这是情理之中时,闻天说:“不是不可以。”   江逢心在那一刻像是停止了呼吸,抬头看他:“什么?”   “我们结婚,不是不可以,”闻天说,“现在国内也可以领证,只是我怕你会承受很多东西。”   江逢心于是抱他很紧,毫不犹豫地说:“我不怕的。”   回国后一直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几个老友的聚会也一直被拖着,闻天就成了他们口中高冷又难捞的月亮,许初浔在酒桌上摆摆手,说下次一定把他揪过来。   下了酒桌给闻天打电话,告诉他来聚会的有现在检察院的人,让他好好拓展下政圈的人脉。   闻天在几天后出现在星级酒店的饭桌上,单凭鹤立鸡群的相貌和气场就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眼球。   身边坐着的女生一直偷瞄他,趁着别人不注意便凑过去问:“闻天?我知道你,你跟靳妍谈过?”   闻天摇头,说:“没有,也不合适。”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女生想了想,又问:“那你现在单身吗?”她托着下巴看他,“你,很合我的口味。”   闻天看都没看人,只是低头扯了下嘴角,也不做回应。   女生自觉无趣便不再搭话。   酒过三巡,闻天借口去卫生间离席,洗手时遇到熟人,他想起当时对方就坐在女生身边,是个长相斯文俊秀的男人。   “闻天?”   “是。”   男人伸出手,声线偏冷:“叶知柏。”   “幸会,”闻天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又听他说:“刚才那是我妹妹,叶知桐。叨扰了。”   “没事。”   说罢便一同回了酒席。   叶知柏话不多,在饭桌上也总是静静听别人讲话,偶尔说一两句,闻天一口酒没有下肚,听桌上人们吹捧道:“小叶才是真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纪检的副部长,这几年都没见你怎么出来。”   闻天的视线这才在那张斯文的脸上稍作停留。   “你也快要升职了吧?这次稳不稳?”   叶知柏谦逊道:“不一定,我这个年纪还是太小,经验不足。”   闻天身边的叶知桐撇撇嘴:“我哥说话都一股官腔,太无聊了,当上部长哪有那么容易,挡在前面的人那么多呢。”   回去的路上,带了些醉意的许初浔同闻天搭一辆车,才跟闻天说道:“知道我今天带你来是什么意思吗?叶家那个少爷,现在竞争的对手不是别人,是江逢轩。”   闻天挑了挑眉:“是吗?”   话就说到这,许初浔刮了刮脸,骂那帮人真能灌,又问闻天怎么不喝酒。   “家里有人受不了酒味儿。”   许初浔反应过来,嗤笑一声:“矫情的小玩意儿。”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提前虽然接到消息是闻天有应酬,江逢心还是睡不着,吃了药又觉得憋得慌,想着是不是天气太热,把窗户开得大了些,头脑却还是清醒。   他又给闻天拨了通电话,几秒后被接起。   “到哪里了?”   “马上要到海苑了。”   江逢心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好,路上小心一点,有人跟你在一起吗?”   “初浔在我旁边。”闻天柔声道,“放心吧,先睡觉。”   挂了电话,许初浔就坏笑着拍拍他肩膀:“怎么,家教挺严?你挺会哄人。”   闻天也没多说,打趣几句后给出了和许初浔一样的评价:“矫情玩意儿。” 第19章 (下)   车缓缓驶入海苑的大门口,闻天余光瞥到站在不远处的身影,温度还算是凉爽的夏夜里对方穿着眼熟的t恤和短裤,露出的两条小腿修长细白,嵌在一片夜幕里。   江逢心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低着头玩脚下的石子。   路虎缓缓停在他面前,他这才抬起头,委屈巴巴地垂着眼看着车里的人。   “上来。”   闻天边开车边说:“不是让你别出来,天凉。”   “哪里凉啊,我在家里被热醒了。”   “那你怎么冻得直搓手臂?”闻天把车停在车库,解了安全带偏头打量一脸“我不听”的江逢心,目光停驻在他的t恤上,“还穿着我的衣服?”   江逢心脸一偏,露出红透的耳尖:“随便找的,出门着急才套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掰过下巴咬住了嘴唇,闻天也不顾及车库有没有监控,把人按在车座上吻,一边伸进衣服里摸他微凉的光滑后背。   “大晚上的,衣领都快掉到肩膀了。”   “我才不在家多长时间,忍不住了?”   闻天爱说这样的话,是床笫之间的调味剂,江逢心偏偏也吃这一套,他这么一说,自己腿就软了。   以前没在一起过,江逢心知道自己天生就不直,也没谈过什么恋爱,顾忌着身体也一直清心寡欲,当然不知道成年男人的性欲能强到这种地步。   和闻天在一起更像是被激发出某种本性,江逢心发现自己热衷于这种事情,底线也很低,随便闻天怎么摆弄他都随他心意,搂着他脖子,肩膀露出大半,任凭闻天亲咬,手伸进衣服里玩他的乳头。   江逢心闭上眼颤栗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一见面就做,我看你才是真着急,嘶……别咬那……这边要是有监控怎么办?”   闻天脱了他的裤子,放下车座:“照不到里面。”   说着把江逢心的手放在自己半勃起的性器上,作势往里顶,边说,“想你了。”   车内的空间怎么也不如房间宽敞,江逢心的短裤被扔在一旁,小内裤可怜兮兮地挂在膝关节上,大腿打开成m型,随着男人深浅有致的操弄上下起伏。   射过一回,闻天衣服上沾了点他的精液,把身子发软的人抱到自己身上,重新插了进去,那东西不知道是戳到了哪里,惹得对方伸长脖子叫了一声。   “小声点,叫得整个海苑的人都知道你多欠干。”   江逢心立刻煞有其事地捂住嘴,慌张地埋头在闻天胸前,喉咙里溢出控制不住的呻吟,一边随着操弄上下颠,一边还要解释:“不……我不欠干……”   闻天把他屁股往自己阴茎上狠狠按下去,江逢心又叫了一声,眼睛红成了兔子,被弄得小声哭,可怜兮兮地骂他:“你过分,你怎么跟狗一样啊……”   说着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被狠狠操了进去。   “我是狗,你现在被我操,那你是什么?”   江逢心红着眼睛瞪他,偏偏一股子娇气劲儿,惹得闻天按着人又狠狠操了百来下,最后一股热流射进紧致的甬道里,烫得身下的人不自觉地收缩那处,仰头呻吟,眼前一白,也跟着射了出来。   身上已经没眼看,江逢心屁股上还沾着滑腻的精液肠液,而内裤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闻天干脆拿出车里的薄毛毯,把意识涣散的人裹起来打横抱着上楼。   走的时候身下一股股流出闻天射进去的东西,他脸红得滴血,被闻天抱着出电梯又遇到邻居,走不远就听到对方暧昧的笑声。   他往闻天怀里扎。   “你说他们会背后说你什么?”   江逢心嗓子叫哑了,小声嘀咕:“要说也是说我们两个,不可能只说我一个人……”   闻天笑了两声,把人放在床上,脱了他沾着精液的衣服,又拿起毛毯,皱了皱眉:“你的东西弄湿了。”   江逢心把头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然后又低头:“明天我去洗。”说着从被子里出来,“我先去洗澡,你不许跟过来!”   闻天在他走后,把那一团脏了的毛毯和衣服放在一起,扔在一旁,冷淡扫了一眼,换下衣服朝浴室走去。   .   说着不做,又弄了一回,江逢心太累了第二天睡到了中午,好在一天没课。   越知凡给他发消息,说晚上有个讲座,让他一起来听,于是这才慢吞吞起床,感觉身体被拆过一样,沾到地就腿软要摔倒。   从海苑去d大也不算太远,越知凡听他说闻天不在家,说让他四点在海苑门口等着自己。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江逢心拿出平板看查文献,学了一会儿就收到导师的消息,说有个课题组缺人,问他愿不愿意去。   江逢心也没多想,本来对他来说学什么也没太大所谓,知道那里缺人,专业性也强就去了。   顺便还加了一个师兄的微信,让他过两天就收拾东西过去。   弄完一切已经两点,江逢心困意又上来,睡了一会儿,朦朦胧胧中总记着有什么事情还没做。   到了时间,他从家里出去,路过某个垃圾桶时看到被扔在桶里露出一角的橙色布料,顿住了脚步。   那是他昨晚穿过的闻天的T恤。   闻天这个狗男人 第20章   点开聊天框,手机键盘被打开,又收起,重复多次。   江逢心站在海苑的大门口,被后面过高的门洞衬得只有小小一只,孤零零地低头失神地看着手机。   为什么要把衣服扔掉?明明他记得那件衣服还是闻天搬来海苑时带过来的,不会是旧衣服的,难道只是因为懒得去洗吗?   他眉头皱得很紧,又觉得自己不该为了这些小事去叨扰闻天,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反复琢磨。   衣服被扔了,那条毛毯应该也是,因为没有在家里找到。   他的思维开始慢慢聚焦到某个点上,嘴角紧抿着,眼神有些涣散。   越知凡的车在他面前停下,里面探出脑袋喊了他两声,江逢心这才回过神。   “你刚才怎么了?”   车开到d大,越知凡拽着江逢心去食堂填肚子,一边问,“也不说话,愁成这样?”   江逢心摇摇头,说:“今天丢了件半袖。”   “大惊小怪,”越知凡嫌弃道,“一件半袖而已,丢了再买新的不就好了。”   江逢心喝了口蛋花汤,耸拉着眼角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说:“是啊,买个新的去。”   听完报告时间还早,江逢心拉着越知凡去商业街,努力找闻天之前穿过的那个牌子,才在一家小众奢侈品店里找到,可是没有同款,于是只能挑了件差不多的。   “你穿这么大的码?”   江逢心摇摇头:“不是我穿,是他穿的。”   这才明白过来的越知凡说:“你把他衣服弄丢了?”   “……算是吧。”   两人又去床品店里挑毛毯,路上越知凡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对象昨天是不是去了满景轩?我哥昨天跟人应酬,和我说看到他了。”   江逢心一愣:“你跟他提起过闻天?”   “倒也不是,就是最近嘛,胜驰本来要和越晟合作的,毕竟闻家和任家也是一家人,可这个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成,越晟翻脸了,闹得可大了,我哥说商圈都看他们笑话呢,就提了一嘴。”   江逢心这才想到,闻天总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像有开不完的会,还从家里搬出来,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攥紧了背包带,也决定晚上不再和闻天说关于衣服的事情。   他不想再给他添烦心事。   “还有啊,闻天真挺抢手的,昨天叶家那个大小姐跟他搭话,桌上人都看见了。”   江逢心停住脚步,“哪个叶家?”   “政圈那个,”越知凡好奇道,“你不会不知道吧,下一届纪检部长的候选人啊。”   江逢心这才想起来。   也难怪这两年江修远带着江逢轩在各界结交人脉,检察厅又有故交,不出意外的话,纪检部长的位置江逢轩拿到的概率更大一些。   这些念头只是飞驰而过,江逢心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叶家小姐为什么跟闻天搭话?”   越知凡看他的样子活脱脱像只护食的小狗,很不屑地说:“你担心什么?怕闻天真跟她搭上?”   他拍拍江逢心的肩膀:“放心吧,我哥说闻天没理她。”   江逢心:“你哥怎么什么都知道……”   胜驰大楼矗立在一片灯火通明的夜景中,陆续进出的人们行色匆匆。   刚结束一周的例会,跟助手交代好接下来的工作,闻天从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人拦了去路。   “哥……”   闻天的眼神变得冷峻锐利,瞥了闻昭一眼,脚步没停。   “哥,你现在在海苑是吗?我都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闻昭的眼睛长在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也不顾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跟不上对方的脚步就小小跑着,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些颠三倒四的话。   闻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示意方皓出门,自己松了松领带,坐在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看面前疯癫的人,“爸让你来的?”   终于得到回答的人欣喜若狂,刚要上前就被一记眼刀划过,瑟瑟道:“我想你了,哥,你都快一个月没回来了,你是在海苑,在那栋楼?我去找你。”   “我朋友告诉我你和江家那个病秧子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哥,你不要我了?”   闻天冷冷看他,不置可否,片刻后移开目光,打电话给外面的陈瑾,让她把闻昭带了出去。   从商场回来的江逢心还顺带去闻天喜欢吃的餐厅打包了几样菜,都算是家常菜,又特意叮嘱少放辣椒,还带了一份海鲜粥。   说来也巧,他前脚刚到家,关上门还没两分钟,闻天也到了。   江逢心还有些懵,眨了眨眼睛,“嗳……”   闻天在他抱着自己时捏了捏他腰上软肉,又问他怎么今天也这么晚回。   “去买了点东西,晚上还听了报告。”江逢心帮他把领带解下来,踮着脚尖在他脸上讨好地挨了一下,“我先去洗澡,”他想起昨天的,后面还有些异物感,闷闷地说,“你别进来啊……”   闻天揉了把他的屁股,答应一声,看着人进了浴室。视线又转向放在鞋柜上的包装袋。   那牌子他眼熟,以前苏锦爱买。   看到里面熟悉的t恤,闻天皱了下眉,谨慎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将购物袋放回原处。   “本来想给你买一样的,”临睡前,江逢心拿出那件t恤,展示在闻天面前,“但是我没找到。”   闻天等他说完,缓缓道:“怎么买新的呢?”   “唔……就是今天本来想洗一洗,结果没找到,本来也被我弄脏了……我……”   他目光闪躲,不敢说出下午的所见,也可能是怕,也可能是担心闻天多想,掩饰地笑笑,而闻天也不再多问。   “也挺好看。”他这样说。   直到关灯,闻天也没主动和他说什么,安静地看了会书,熄灯后,江逢心在黑暗中睁开眼,偏头看闻天不甚清晰的轮廓,片刻后,往那边挪了挪,手环住他的腰。   “你睡了?”   “睡了。”   “骗人,”江逢心抬头 ,“睡了你还回答我。”他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你……”   “没有,”闻天动了动,手环住江逢心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低声道,“你想得太多。”   江逢心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闻天现在的脸,但他大概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试图站在闻天的角度去思考他们的关系,偏偏是怀着自己对他那样多的爱意,就觉得心中苦涩,总是猜忌,即使试图掩饰,也被看穿。   他想,大概闻天只是嫌弃那件衣服被弄脏而已。   不太聪明的江逢心自以为是地相信了自己的猜想,感受到闻天轻轻拍自己单薄的后背像是安抚,悬着的心才落下来,闭上眼睛,听到闻天说:“小心眼,还是矫情?”   江逢心听着那声音,心中的褶皱就好像被展平,乖乖往他怀里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来晚了来晚了 第21章   七月到了。   绍市的酷夏在一场雨后拉开帷幕,地表温度达到40°,各地已将发布了高温预警,外面聒噪的蝉鸣和刺目的阳光都让江逢心畏惧出门,缩在空调房里不肯出门。   今天也是例行检查的日子。   “这几年恢复得不错,但也得注意饮食和起居,掌握好量,”面前语重心长嘱咐他的是当年的主刀大夫,这几年也一直为江逢心做后续护理和检查,见他一人来,又疑惑道,“江先生没和你一起?”   江逢心摇摇头:“我从家里搬出来了。”   赵青山多少也了解些他们的情况,叔侄毕竟不算至亲,能收养十几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于是也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师父,3号床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正说着,诊室里走进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男医生,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走过来的脚步还有些急,江逢心便多看了几眼。   赵青山接过报告,点点头,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了一声,对江逢心说:“逢心,这两个月我有个国外的项目需要跟进,给你做定期检查的任务交给小霍了。”   这时江逢心才仔细看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身材修长,长相俊朗端正,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工牌上“霍庭予”三个字笔锋苍劲有力,字如其人。   霍庭予也同他对视,脸上带了点礼貌的笑,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当年的手术,小霍也参与了,但是年头太多,现在也让他给你看看,基本情况我也都跟他说过。”说着,霍庭予点头,上前拿过江逢心的各项检查结果,听诊器贴在他胸口处,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服感到微凉。   “先天性室间隔缺损,术后恢复良好,心率正常。”   江逢心看他和赵青山如出一辙的语气和动作,心里觉得有趣,就笑了笑,一抬头,看见对方那双眼睛严肃中带了点纳罕,像是在说“很好笑吗?”   他便收起了表情,说了句:“谢谢。”   .   “还好啊,每次检查结果都差不多,我对待自己身体还是很仔细的,”江逢心一边等车一边跟闻天说,“就是医生可能要出差,所以换了另一个,看上去还挺年轻的。”   “……不然我们换其他医院?”闻天似乎不是很放心,“我有朋友在研究心脏病方面。”   江逢心心头一暖,说:“大惊小怪什么,不用的。”   闻天也不再勉强。   挂了电话,江逢心也没心情再去学校,被温度过高的天气搞得只想回海苑睡一觉,刚回到家,就听到门铃响起。   闻天是有钥匙的,并且现在也并没有下班,他从显示屏上看,只看到外面的人穿得严实,露出尖尖的下巴。   “是谁呀?”   “我找闻天。”看江逢心还不肯给他开门,便说,“我是他弟弟闻昭。”   没听闻天怎么提起过,江逢心犹豫地把门开了一个小缝,那人便趁势挤了进来,他才看清眼前这人的样子。   和闻天不太像,瓜子脸,五官精致,对于男生来说长得有些太过于女气,总让他想起电视里的某个明星。   “有什么事情吗?”江逢心问他,但闻昭并不作答,沉着脸自顾自地踱步环视摆着各种情侣用具的客厅,脸上露出轻蔑又嘲讽的笑。   “你和我哥在一起了?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江逢心如实交代,又问,“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闻昭不回答他的问题,笑了笑,重复江逢心的话,像是琢磨:“有一段时间了……”他哼笑一声,语气里的冷让江逢心悚然。   屋子的色调整体偏冷,大概是因为多了许多形状幼稚的小茶杯和色调明艳的干花,才让屋子变得有人情味,闻昭对沙发上的毛毯和江逢心脚上的情侣拖鞋感到恶心。   他转过身来打量神色不悦的江逢心,质问道,“你了解我哥?你们认识多久?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给你看过他的东西吗?”   一连串的发问让江逢心应接不暇,一时之间又说不上话,因为知道每一个答案都让他自以为是的喜欢站不住脚。   “你根本不了解他,只是炮友?”闻昭无视江逢心一下子变得难看的脸色,轻笑了声,“我哥他早就……”   还没说完,被一阵开门声打断,闻天见到闻昭时脸色难看得山雨欲来,沉沉道:“你来干什么?”他走近,没看江逢心,命令闻昭,“滚出去。”   “哥……”   “还是说让我告诉任阿姨?”   闻昭还想再说什么,最后也被噎了回去,瞪了江逢心一眼便离开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本来说是来找你的。”   江逢心听到闻天的声音和往常不同,疲惫又冷淡,接过自己递来的冰镇果汁时,才放轻了语气。   他似乎是犹豫片刻,又开口:“闻昭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前觉得没必要跟你说,就没提。   “他妈妈是当年越晟的当家花旦,带他过来时,也就两岁多一点。那时我比他大,就经常带着他。”   闻天向来不多说自己的事情,江逢心静静听着,不做多评价。   “十几岁时他被诊断出偏执型人格障碍,把我当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言外之意,精神不正常的人,不用信。   江逢心会意地点头。   也听说过闻天公司事情多,江逢心又闲散惯了,晚上替他按摩头部,是以前学过的手法,按着按着就按到了床上,撅起屁股供闻天解压。   精液肠液和润滑剂都混合在一起,江逢心湿淋淋的屁股泛着红,迎接着一次次地撞击,大腿分得很开。   酣畅淋漓的一场性爱过后,闻天把人抱着去浴室洗澡,江逢心懒得动,浴室又太闷,他往后躺在闻天怀里,眉头都皱着。   闻天耐心地把水温调到合适的度数,香薰散发的柠檬香气让江逢心终于不那么难受,懒洋洋地伸手抱住闻天的脖子,迷迷糊糊中又想起闻昭的话,只是一瞬便忘了。   夏天的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快到暑假,江逢心还没有搬办公室的东西,一拖就拖了许多天。   都收拾好搬到新的办公室时,手中的箱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他正要弯腰去捡,就有人先他一步。   “谢谢。”江逢心抬头,只觉得这人眼熟,和对方聊了两句,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人是那天他加的学长。   “我叫霍庭节,你是那个小师弟?”   江逢心觉得挺巧,点点头,两人一起收拾完东西,他又主动请人吃了顿饭,聊起了暑假的打算。   “我哥名下有家公司,就是规模不太大,现在也招实习生,暑假你要是无聊可以来帮帮忙。”   江逢心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学的专业跟你们的需求也不沾边啊。”   “没关系,都是从零做起的。”   “嗯,那我回去考虑下。”江逢心先不完全答应,回家的路上就开始用手机搜索那家公司的资料。   回到海苑还是和平常一样,闻天总是很忙,回去的时间都会比较晚,之前两人刚在一起时还好,现在忙起来更加不要命,回到家也要将近十一点,江逢心总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他在网站上做了会儿功课,也无法集中精神,叹了口气,眼看时针接近11.   这时外面才响起沉重的开门声。   江逢心立刻从椅子上弹出去,只见将近一米九的男人行动有些迟缓,被助理艰难架在身上,早上给他打好的领结也松了,扑面而来一股酒气。   “怎么喝成这样啊……”江逢心赶快过去把眼见要站不住的人接过来,跟方皓一起把人放在沙发上。   “闻总今天晚上被人灌多了,那帮人非要刁难他。”   江逢心想起什么,看着沙发上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人,心跟着闻天皱起的眉头一起揪了起来,看他醉得不清醒眼眶发热。   时间也不早,他让方皓先回去。   在人走后,转身看到闻天正费力要撑起身子,可能是头太晕,找了半天支撑点都没找到,平日里修长结实的身体现在成了拖油瓶,长腿曲起又放下,像是难受的样子,江逢心立刻搀起他去了厕所,起身时还向一旁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把闻天架在身上,听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模模糊糊。   费力弄到了卫生间,看着平时那么沉稳高大的男人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直不起腰。   江逢心在那一刻倏地红了眼眶。   “这么辛苦干什么?”   他看着人,没来由地想,会不会如果闻天按照家里的安排娶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处境会比现在好很多。   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帮不了,还拖着一副不健康的身体,而闻天才是真正照顾他的那一个。   总是注意着不让他着凉或者太热,吃饭也要仔细看看他的菜谱才允许他吃,洗澡还要调很长时间的水温,江逢心甚至觉得每次做爱时,闻天都是不尽兴的。   他越想越心疼,也越觉得自己对闻天的爱远远抵不上他的,即便这样还要因为一些小事和外人的话产生怀疑。   他才是拖累闻天的人。   和以前见过喝多酒的他不一样,江逢心对了些蜂蜜水,拿着勺子给他喂进去,又拿热毛巾擦他染上醉意的脸。   费力把闻天拉到床上脱了衣服,江逢心蹲在床边看了看他,凑近在他脸颊轻轻吻了下。   闻天眉心微动,江逢心感觉到他的耳边有气流经过,是闻天在磨叨着什么。   江逢心凑近了仔细听,终于听清那个陌生的名字后,在原地怔住,许久后才起身,掀起被子在一旁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22章   第二天闻天在头痛中醒来,床头柜上放着一杯蜂蜜柠檬水。   “醒啦,”江逢心系着围裙从外面进来,把盛三明治的盘子放到一旁,搀着闻天坐起来,“我做了早饭,你先把水喝了,头还疼吗?”   闻天点头,接过水,又发现对方手上歪歪扭扭地缠了块创可贴。   “怎么弄的?”   江逢心笑笑:“不小心切到了,我太笨。”   “上药了吗?”   “裹上创可贴了,应该不用……”   没等他说完,闻天起身,走路时身形还有些摇晃,江逢心看到他回来时手中拿着药箱。   没有太多余的话,闻天在那道不算太深的伤口上涂好药膏,用纱布包扎了下。   这是江逢心看到的他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即使闻天现在看上去并不算十分清醒。   他同往常一样专注、一对浓眉似乎因为不满面前的人过于马虎而皱起,修长有力的手指包裹着江逢心的手,温度适宜偏高但让人安心。   一直是这样的,闻天在照顾江逢心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任何疏忽,于是江逢心把没受伤的那只手在后面握成拳状,又松开,收回了差点要脱口而出的问话,并在短暂的半分钟里从脑子里删除所有顾虑以及猜想。   “想让你吃好一点嘛,昨天你吐了很久,胃会难受的。”他解释道,“以后每天都为你做早餐。”   闻天这时动作停住,抬头看面前的人,短暂的对视后,没有说话,把纱布缠好,然后抱起人放在自己腿上,看他一会儿,有些强硬地将人按着靠近,很快吻了上去。   .   江逢心没有告诉闻天自己答应学长去实习的事情。   他每天起得很早,掐着时间进公司,努力地跟人请教学习,连一向严厉的经理都夸他勤奋又踏实。   某天跑腿时,听到茶水间里有人聊一些八卦,坐在旁边便不小心听了个大概。   “我听说优信的案子谈下来了,闻家花了大手笔啊。”   “可不是嘛,我老板那天也去了酒局,说闻家的那个主管人,叫闻天是吧,被灌了好多白酒。”   “太拼了……”   “你不知道,优信可是胜驰心心念念的东西,谁拿下了它,谁就是胜驰默认的副舵手。”   “哎呀呀,那这也够辛苦,那么多白酒会灌死的呀……”   ……   江逢心再也喝不下去手中的咖啡,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走出去。   那天下午他一直在忙,头一直有些发昏,可是手头的任务还没做完,也没有休息,没想到还没挨到下班就撑不住了,把报表交给经理时一下子倒了下去。   “都说了心脏病人最忌讳过度劳累和感冒,如果再严重些,发展成肺炎,你负全责吗?”   “哥,这事是我不对……”   ……   谁在说话?   江逢心昏昏沉沉醒来,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医院死白的天花板。   “逢心,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学长,”江逢心声音很哑,开口都把自己吓到,缓了缓才仔细打量身边的环境,“这是医院?”   “是,”另一个人开口,慢慢走上前来,拿起体温枪,“还好,降下去了。”   “霍医生?”   江逢心迟钝地想,怎么他们在一起?   霍庭予,霍庭节……   他睁大眼睛:“你们是?”   霍庭节说:“嗯,你实习的公司是我哥的。”   “……”   江逢心被这巧合弄得尴尬笑笑,就听霍庭予问:“你家人呢?烧也退了,让他们来接你吧。”   江逢心愣了下,大梦初醒一样:“现在几点??”   “十点半了。”   “…!”   他立刻拿起手机,没有显示未接来电。   眼中划过一丝失落情绪,江逢心点开联系人,拨通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边似乎在某个餐厅的外面,传来谈话声和脚步声。   “心心?”   “闻天,我……”江逢心顿了顿,问,“你能不能来接我?”   把叶知柏送回家,闻天才去了市中心医院。   见到江逢心时,人还在病床上靠着,雪白的脸上没一点血色,连着嘴唇也是发白的,仔细看,脸颊也微微陷了下去,掉了一些肉。   闻天看了眼一旁的霍氏兄弟,礼貌地点了点头,迎着江逢心小动物一样的目光揉了揉他的脸:“怎么弄的?”   没等他说话,一旁的霍庭予便缓缓道:“他在公司实习的时候太拼了,室内外温差大,所以发烧了。”   闻天听他说完,眉头便皱了起来:“你去公司实习?”   江逢心做错事一样地低下头:“忘了跟你说了。”过了一会儿,他抬头,拉着闻天的衣角,哼唧了一声,说,“下次不会了。”   闻天没做声,手还放在江逢心肩膀上,拇指摩挲他隔着t恤的突起的一块骨头,然后松开他,转身跟一旁的霍庭予说了些什么。   过了不久,闻天拎着发蔫儿的江逢心出了医院,一路上像是赌气,两人没说什么话,只是到了车上才拿手贴了贴江逢心的额头。   等回到家,江逢心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闻天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才知道对方可能振奋是生气了。   他刚要进去道歉,就看到闻天拿着水杯和在医院开好的药过来,“霍医生让你回家再吃一次药,”他摸了摸江逢心的额头,“还是有点热,吃完了赶快去睡觉。”   说罢就要起身,江逢心立刻拉住了他手。   闻天回头看他,也不说什么。   江逢心听话地吃药,一只手还拽着他,像是不愿意家长离开的小孩。   “我错了,”江逢心诚恳道,“我不该背着你去做实习的,我……”   闻天没什么表情地俯视他一会儿,在他抬头看自己时有担忧地摸了摸他的头:“不是不能去,但你这个身体状况,不告诉我就去还没上市的公司,”他把江逢心揽到怀里,用一种听上去有些严厉的语气说,“即便你是实习,任务也不会轻松。”   江逢心吭吭哧哧地说:“本来我想……如果多学习一些会不会能帮到你……我……”   他和闻天说话,语调总是不经意被放得很软,人对待自己喜爱且珍惜的东西总是这样,很怕太大声就会出现一点点裂缝,所以江逢心把态度放得很低。   闻天看他一会儿,捏了下他的下巴,埋头下去亲他嘴边,又要亲他的唇,被江逢心没什么力气地推开:“别亲,我病还没好呢。”   “嗯。”闻天俯下身子,江逢心的手被压在他胸前,带着侵略气息的吻依旧落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跟实习公司请了几天假,江逢心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闻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他一个人睡得昏天黑地。   隔了一天的晌午,量了下体温发现已经退烧,刚要打电话告诉闻天时,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江逢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接通了来自江修远的电话。   “逢心,回家一趟,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第23章   江家的书房里,加密文件在江逢心面前被打开,是一张张男女纠缠的裸露图片,女人露着大半个胸,屁股上放着骨节分明的一双手。   从这个角度不难看出男人的样子,江逢轩的大半张脸埋在女人的脖颈里。   “逢轩现在还没回家,”江修远把文件收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看着似乎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甚至有些措手不及的江逢心,又分辨不出他是无知还是太过狡猾。   “无论如何逢轩代表的是整个江家,包括你在内。”   “你也知道他在准备部长的工作,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这些你心里应该都明白。”   江逢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您怀疑这份文件是我发给您的吗?”他急忙说,“我没有……”   江修远不想再听他辩解:“既然你不承认,我会找人去查,”他俯视脸色煞白的江逢心,“逢轩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我可不敢保证,所以有什么东西还在你手里,就尽快交出来。”   偌大的房间里只听得到秒针走动的声音,江逢心的脑中忽然一阵嗡鸣晕眩,险些站不住。   江修远淡淡瞥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这件事,就起身离开书房,江逢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跟着他后面走了出去。   晚饭没留他一起吃,临走时,江修远又想起来什么,叫住了江逢心:“一周后,谢家的订婚宴,你跟着一起。”   江逢心点点头,说:“我再和您联系。”   回去的路上起了晚风,明明温度很高,却吹得他有些冷。   一路上都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湖边亮起晚灯,乐队的歌声和行人的说笑声伴随着汽车声传入他的脑海,有些杂乱无章。   他叫司机停下,在湖边坐了会儿,看着人群发呆,在某个时刻发觉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或者说哪里都融不进去,吵闹声越大,这种感觉却越发明显。   打开手机给闻天发了一张景色的照片,对方似乎是在忙,没有回他。   大约九点时,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江逢心起身,沿着散步的小路走回了海苑。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处理完这些天的一些工作,挡不住病后的困意,留了盏灯,回卧室睡觉了。   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具硬邦邦的身体压了上来,江逢心从浅眠中醒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身上的人,就被唇齿间渡来的灼热酒气弄得眩晕,推了推对方的肩膀,发觉无用后便自暴自弃地环上了他的脖子。   这天晚上闻天做得很凶,身上衣服都还在,就狠狠往江逢心的身体里捣弄,顶到很深的地方,疾风骤雨地一阵操干。   江逢心在姿势的变换中觉得那东西似乎要捅到自己心里,填满他缺少的某个部分,于是不管闻天怎么弄他都不反抗,两条细长光滑的腿紧紧环在劲瘦的腰上,泛着红的手指忍不住在肌肉虬结的背上弄出一道道划痕。   闻天最后射进他身体时,江逢心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死在性爱中,死在闻天的怀里,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被顶得仰头喘息,后面还含着闻天的几把,他凑上去张开嘴和闻天深吻,手埋进对方发间,同他舌头勾着舌头。   而纵欲的后果是两个人第二天都没能起来。   江逢心先被热醒,发现自己被闻天抱在怀里,抬头看对方有些锋利的五官,用目光描摹他英挺的轮廓,又偷亲那颗笔尖上的小痣,然后才小心翼翼从他怀里出去。   下床的那一刻,他感觉骨头都移了位,浑身,尤其是后面,都痛得让他皱起了眉头。   后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他心想不好,可能是裂开了。   把空调打开,也没穿裤子,就去药箱里翻找,突然听到后面下床的声音。   “找什么?”脚步声向他走近。   他没回头:“药膏,”江逢心红了脸,“你昨天太……后面好像坏了。”   闻天起初没说话,靠在桌子上,撑着胳膊看他,然后在人起身时把他轻而易举抱起来放到桌子上,咬他还留着吻痕的脖子。   裸着的上身肌肉分明,结实的双臂把比他小了一个号的江逢心罩在怀里,从背后看到那双还拿着药膏的手搭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   亲了一会儿,江逢心推推他:“我要上班的。”   闻天“嗯”了一声,从他手上夺过药膏:“躺床上去,我帮你。”   那地方确实肿了,泛着红,还裂开了些。   分开的大腿之间,男人俯下身子用手指帮他涂药,江逢心的脸红得滴血,在闻天把沾着药膏的手指伸进去时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很短促的一声。   男人起身,隆起的很大一块显得无礼又嚣张。   用腿帮他夹了出来,两人在床上面对面抱着时,江逢心声音发虚:“昨天你又喝多了?”   “嗯,”闻天说,“有同学要订婚,要开个单身派对。”   江逢心听到订婚的事情,说:“昨天叔叔让我下周去参加一个宴会,好像是谢家的订婚宴。”   闻天的目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瞬间的失神凝滞,过了几秒才缓缓地“嗯”了一声,说:“那就去吧。”   江逢心于是便没有多问,只说:“那天应该是周末,你上班吗?”   闻天点头:“有个项目要赶。”   提起这些江逢心就因为闻天太累也太拼而心疼不已,凑过去埋在他颈间,情事后微微的汗味夹杂在沐浴露的味道里,让他着迷地闻了几下,闻天却没什么动作,似乎是有些累了,拍拍他的肩膀,说:“再睡会儿吧。”   “嗯。”   上学期的一些材料还没有交接完,这两天才刚刚下来,江逢心给越知凡打电话,叫他出来把材料拿一下。   两人找了家糖水店,一人一杯水果茶喝着。   “这是上学期的教材和一些论文,我现在用不到了,回头你给你的师弟师妹们就行。”   “好好好,带善人,我正愁找不到材料。”越知凡把东西收好,又问他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看起来脸色很差。   “在实习,太忙了。”   “在胜驰?”   “不是,我自己找的。”   越知凡疑惑道:“胜驰多好啊,我们都巴不得去那里实习,往简历上一写多有分量啊。”   江逢心为难道:“我怕影响他嘛,而且跟他在一起我肯定就没那么专心了。”他托着下巴,看着前方的时候眼睛很亮,“我要努力些,以后可以帮他的忙,不让他这么辛苦。”   越知凡撇撇嘴:“你现在一脸人妻相,我真看不下去了。”说罢他又问,“我哥下周去参加订婚宴,你们去吗?谢家和林家的。”   “去啊。”   “那不会碰到闻家人?”   江逢心看他,疑惑:“他们有什么关系?闻天还说那天不去的。”   “你不知道?闻家和林家都算远房表亲了啊。”   .   谢林两家的订婚宴选在某个酒店里,地址比较隐蔽,大概也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毕竟主角是两位男性。   现在在国内领证不算麻烦,但是法律效力上界限尚不明确,情浓时是海誓山盟的证明,没有感情了那就是一张废纸,都做不得数的。   江逢心跟着江修远一家走进大厅,在江修远和楚含玉忙着应酬时有些百无聊赖地喝着手中的橙汁。   “您也是有福气,大儿子能力这么强,部长是不在话下了。”   江逢心余光看向他们谈话的方向,跟江修远客套的男人大概是某个同级的官员,脸上都带着不达眼底的笑,说话时也打着官腔。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江逢心的目光,便问江修远,“这是江先生的侄子?”   江修远点点头,笑着招呼江逢心上前:“逢心,跟你付叔叔打个招呼。”   江逢心便客气地叫了一声付叔叔,对方打量他,称赞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个头和身量都像你爸爸,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刚要回答,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对话。   江逢心脸色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变得煞白。   “爸爸,”迎面走来的男人穿着某个奢侈品牌子的高定西装,看上去价值不菲,还特意做了造型来,显得十分花哨,和江修远一行人打过了招呼,他目光就落在躲在后面的江逢心身上,“这是阿轩的弟弟?”   付国栋便介绍道:“这是我儿子付雨松,”他笑着对江逢心说,“逢心可能没见过。”   江逢心不说话。   他抬头才看到付雨松带着玩味的眼神,眼下还有圈不健康的乌青,伸出手和他礼貌性地握了下:“付雨松。”   台上的流程已经开始,江家的位置离得还比较近,江逢心这才看清台上两人的样子。   郎才郎貌,十分登对。   喜帖上林家的少爷姓容,楚含玉还特意打听了下,说是这人其实是林家在外面养的私生子,婚也是政治联姻,明码标价换来的。   这段距离也看不出台上人的情绪,江逢心只觉得心脏有些闷,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他拿水洗了把脸,就看到镜子里出现的另一个人,像打量玩物一样打量他。   江逢心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就要走,被对方一把拉住,只听对方把“正在清理”字样的牌子一脚踢到门口,发出“嘭”的一声。   “怎么,装不认识?”   那种很久没出现过的胁迫感再次涌上心头,江逢心往后退了退,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付雨松便上前,在过亮的灯光下褪下伪装:“怎么说也算是校友,搞这么生疏不好吧?”说罢手指就要碰面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被江逢心一把打开了手,付雨松就势将他手腕按住,笑道,“从前也不是没追过你,是不是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   看江逢心不说话,一张脸憋得通红,便俯下身轻声道:“我听说阿轩说,你跟闻家那个少爷在一起了?他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卫生间里没有人,即使付雨松的声音很低,江逢心也能清楚地听到,并且担心会被其他人听到,提及闻天时他的心重重一跳,一记眼刀撇过去,推开人就要走,却被一阵大力拖了回去,后背抵上硬邦邦的胸膛,不同于闻天身上那样清新味道的刺鼻香水味涌入他的鼻腔,拼命挣扎起来反被扣得更紧。   像是气急败坏,付雨松把他猛地按在墙上,山一样严丝合缝地压着,气息像是毒蛇的信子:“怎么,他能有的东西我不能有?”   “他操过你了?脖子上这么明晃晃的吻痕,弄出来给谁看的?”   “你妈不就被那么多人玩过,你被我玩玩怎么了?”   江逢心用尽全部力气要推开那只从下摆钻进里面的手,偏头躲过不停讽刺他的嘴唇,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你放开我!放开!”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或者说没有人愿意理会他,他看到门口投射过来的影子,在他大声呼救后,只是停顿几秒又走开。   那只手捂住他的嘴巴,他呜咽着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甚至感受到后腰抵上的硬物,绝望地僵住身体。   “闻天……闻天……”他的头脑里都是闻天,闻天在哪?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我说,差不多得了,你还要闹出人命?”   身后人的动作随熟悉的说话声停止,江逢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待付雨松的动作一停,便如脱了弦的箭一般狼狈逃了出去,在外面的洗手池里拼命冲洗被挨过的地方,搓破皮了也不在乎。   他听到里面的两人说了些什么,付雨松慢悠悠走出来,从镜中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势在必得的猎手。   惊魂未定,江逢心撑着洗手台喘息,脱力般失焦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直到许初浔从里面出来,才移开了目光。   “别告诉闻天,”江逢心低下头,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闭上眼睛,“求求你。”   从宴会厅返回胜驰,闻天在车上就收到了江逢心发来的消息,说今天晚上要在江家住,先不回海苑。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方停留几秒,没回消息,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跟司机说“回海苑”。   房子空荡倒也安静,闻天把窗子开得大了些,散去一股不太喜欢的奶香味儿,晚上九点多,又被许初浔叫出去喝酒,还是在之前江逢心拉他回去的酒吧里。   找了个隐蔽的卡座,许初浔说以为他不会来,“我都没想到你会去,阿容也以为你不会来。”   听到某个字眼,闻天皱了皱眉头,吞下一口烈酒,心中的某些情绪却被愈浇愈烈。   “喝吧,多了兄弟送你回去,知道你今天难受。”许初浔用余光打量着闻天,想到了什么,又说,“江逢心是不是也不知道你去了?”   闻天没有回答。   如果说那时就站在卫生间门外的闻天没听到江逢心崩溃的呼救,和绝望时叫出的自己的名字,许初浔时不信的,可闻天确实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很短暂的一眼,就像无所谓一样地离开了。   大概过了很久,闻天说:“他姓江。”   所以那些在意识清醒却闭着眼睛时耳边一声声的热忱表白,看着自己的盛满情绪的眼神,和每次即使他做得再过分都要容纳自己的身体,和满腔的喜欢与爱,在他的心里,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无用物品,包括把他当成呼救时会出现的神明一样的的江逢心。   这里给姐妹捋一捋!   简单来说就是,江家和任家是世交,任家的企业是越晟集团,闻天他爸娶了任家小姐任钰也就是越晟当时的当红花旦做二太太,只能透露到这里了!!![顶锅盖逃] 第24章   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江逢心从宴会厅离开,没有去江家,而是直接在酒店订了一个房间。   进门就径直走向卫生间,拼命搓洗身上被付雨松摸过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直到搓破了皮也不在意。   床单上陌生的气味冲进鼻腔,他把自己蜷成一团,在外面渐渐响起的雨声中辗转翻身,在不安中睡着。   恍惚又回到大学那段被纠缠的日子,付雨松梦魇一般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传说中来者不拒,甚至在酒吧里看了一眼就能把人带出去野战的“千人斩”,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撞见过做多人运动。   付雨松早先就看上江逢心那张和他母亲过于相像的脸,说那就是他勾引男人的资本,天生就是要给男人上的。   江逢心一张脸气得通红,骂他轻浮,不要脸。   可付雨松却来了劲,送花堵人一样不少,看他死活不从,在派对的酒里下药,江逢心拼了命才从那酒店里逃出来。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在酒店里醒来,付雨松的下身被另一个男生吞吐着,那双带着淫欲的眼睛却狠狠盯着自己。   ……   从往事里抽身而出,江逢心破了的皮肉往外微微渗着血,眼睛被落下的水流冲得生疼酸痛。   怎么会又遇到,怎么会呢……   场景又回到那个刺眼的卫生间,江逢心被付雨松牢牢固定住,他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觉得就算是报应,他不够幸运的前二十多年也该偿还了,可为什么又要再次重复这些噩梦?   在啜泣中惊醒,他猛然睁开眼睛,外面天光大亮,响起提醒退房的敲门声。   江逢心慢吞吞答应,拿出手机,看到几通来自闻天的未接电话。   他顿时红了眼眶,没有回拨,发了消息说自己现在从泰和回去。   对于他,闻天大概像祈祷护佑的神像对于流离失所的孩童,是归属也是希冀。   等终于调整好情绪,闻天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说自己今天休假,问他要不要去哪里放松下。   江逢心说:“哪里都行,”他声音还有些哑,“你在旁边就可以。”   然后他们没有出门,在海苑宽敞的房间里疯狂地做爱。   从沙发,到餐厅,再到卧室,夏天单薄的衣服被随意地撇在米色的地毯上,结实的手臂上挂着两条细直的腿,悬在空中快速随着操弄上下起伏,脚趾都爽得蜷缩起来。   “一进门就忍不住了?缠着我这么紧?”   “昨天没回家,是不是做梦都在被我弄?”   “湿得这么厉害,能不能怀孕?”   江逢心被顶得摇头晃脑,后脑勺磕在墙上也不管,仰着脖子叫得闻天一顿狠操,像个妓女一样挂在人身上,大敞着身体求着闻天更深一些。   闻天看他这样子,染上欲望的眸色变得更深,把人翻了个身,提起那圆润屁股插了进去,类似于兽类交配的姿势让那阴茎进得极深,江逢心有种五脏六腑都被移位的错觉,手指在壁布上抠弄,又撑不住地回头看。   他最漂亮的是那双很像他母亲尹桃的眼睛,一双杏眼,眼尾有些许的下垂,笑时像盛了蜜,不笑时天真可爱。   而闻天最喜欢他被自己操得拿一双蒙着水汽与欲望的眼睛露出这样求饶的神色来。   俯下身跟人唇齿纠缠,上面被他的舌头操,下面被他的东西操。   江逢心受不住,倒了下去,大腿被闻天用膝盖分开到不能再大的角度,后面被一具滚烫结实的身体牢牢压在墙上。   他浑身上下,只有那个容纳男人的洞还有知觉,且越来越敏感湿润,酥麻的感觉越发明显,一声比一声叫得挠人心肺。   被放到床上进入时,江逢心都已经筋疲力竭,顶弄的动作没停,还被插了两指在口水泛滥的嘴里,夹住那根舌头搅得呜呜叫。   江逢心双手紧紧扶住闻天肌肉紧绷的小臂,主动吞噬手指和性器,明明没什么力气了,还要装出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腿都挂不住腰,顶了两下就自己滑下来,再被捞起,接着操。   闻天当然知道他受不住,甚至早就知道,却也没停,中途又换了几个姿势,一边还要体贴问他受不受得住。   “受……受得住,”江逢心回过头,把闻天的手放在自己的乳头上,“好痒,你碰碰它,啊……慢……”   在疼痛大过于欢愉时,他安慰自己,只要是闻天就可以。   闻天在他被自己弄晕过去后顶了一会儿,射在他身体里,把人放在湿了一片的床单上,向后撑着身体,隆起的小臂肌肉上还留着几道抓痕。   他从上到下,以俯视的角度打量着床上没有生息一样的江逢心,对方的小腹上还留着他们不知道是谁的精液。   许久后,他上前,伸出手按了按对方薄薄的眼皮。   他想起昨天许初浔问他,既然对人家没有感情,难道就因为眼睛长得稍稍像了些,就能对他硬得起来?   擦了擦沾着精液和肠液的下身,闻天靠坐在一旁,性爱给了他短暂的喘息,大概也是江逢心对他最大的用处。   瞟了眼身旁一丝不挂的人,把还沾了些精液的薄毯扔在对方身上,遮住一片狼藉。   他起身,走向外面的浴室。   纵欲带来的后果是头昏脑涨,江逢心仿佛睡到昏天黑地,在梦里还梦见自己抱着浮木,随着海水起伏,被灼热包围,被淹没的下一刻猛然惊醒。   自己正煞有其事地缠着闻天的胳膊,身上的薄毛毯都下去了一半,露出狼藉的上半身。   “醒了?”闻天看他这幅样子似乎觉得好笑,问,“做噩梦了?”   江逢心说:“也不算……”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想到昨天自己那副样子,羞怯难当地低下头,抱着闻天,埋在他胸口。   “那就是做美梦,”闻天捏了下他的屁股,后面被清理过,滑腻的臀肉触感极好,“我还听到你叫我的名字。”   江逢心努力回想,大概是梦到自己快被淹死时呼救了,他怔住,想起婚宴的事情,没有接闻天的话茬,沉默了许久,才说:“那天谢家和林家的婚礼,我还看到了许初浔。”   他感受到闻天的呼吸短促地停滞一刻,然后恢复了正常,像是本来就知道这件事一样,说:“嗯,怎么?”   江逢心绞了下手指,抬头看他,那双眼睛平静无波,鲜少流露出什么情绪,在某个瞬间,江逢心的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念头——闻天总是这样看他的,只有在亲密接触时才会带上与平常不同的情欲色彩。   不安和纠结突然占据他脑海的小部分,他沉默许久,移开目光,刚想问什么,就被闻天抢先。   “你脖子上和腰上的擦痕是哪里来的?”   猝不及防又情理之中的问话让江逢心怔愣了一瞬,慌张之余将一些东西抛之脑后。   他抱住闻天,脸往他胸口贴了贴,有些委屈:“在家里洗澡,摔了一跤,不小心蹭到了。” 第25章   江逢心庆幸闻天没有再怀疑那些擦伤的来历,也没有顾虑地相信闻天确实没有到场。   生活像是恢复了平静,他的病也好了大半,霍庭予说可以继续上班,并且主动提出给他换个轻松些的工作。   “我还是想多学些东西,”江逢心背起自己的双肩背,跟霍庭予道谢,说,“以后学的早晚也会用上的。”   霍庭予笑了笑,看看手表,也要到时间,顺便和江逢心一起下楼,路上聊了起来,霍庭予表示如果江逢心愿意,毕业可以考虑继续留在实习的地方发展。   江逢心笑道:“再说吧。”   背着双肩包,头发还有些卷,一双眼睛里期待比忧虑多,是很学生的样子。   霍庭予打量他一会儿,问:“你还是比较想去胜驰?”   江逢心怔然转头,同他对视后又低下头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而是手机先响了。   “司机到了。”江逢心朝霍庭予摆了摆手,道别后朝熟悉的车走去。   打开车门,一阵冷气铺了他满脸,后座上坐着的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江逢轩,那双似乎下一秒就要他性命的阴郁狠戾的眼睛让江逢心在七月中旬闷热的天气里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几乎是被江逢轩拎进了泰和庄园,偌大的房间里,江修远和楚含玉都不在,仆人们碍于江逢轩,面面相觑却也没有人上前阻止,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少爷像个小鸡仔一样跌跌撞撞地被拽着一只手臂上了楼,甚至在中途半个身子都摔在了楼梯上,膝盖撞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嘭——”   能听到抗拒哭喊,和书房的门被摔上式发出的震天响声。   外面好巧不巧地下起了雨,送律所的人回去以后,闻天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像是要完成任务一样拨通了手机。   那边很意外地没有接通,他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他今天下午都去了哪里?”   “老何说盯着人去了医院,出来以后上了辆车走了,后来给跟丢了。”   闻天眉头微皱,目光穿梭在愈来愈大的雨中,“去泰和庄园。”   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从车里能隐约看到泰和高大的拱门状装饰物矗立在越来越大的雨中,豆大的雨点打在树木的枝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密集响声,聒噪又让人觉得莫名烦闷沉重,带起耳边一阵嗡鸣。   “闻总,那是——”   实际上闻天早就看到了,站在拱门前保安亭的大伞下单薄瘦小的身影,离得不近也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得出来衣服和头发都被淋湿,风夹带着他过于宽大的t恤,勾勒出一截太细的腰身,就停在雨中,有些呆滞地一动不动。   按照这人那么矫情的样子,他现在应该是在哭。   闻天说:“把伞给我。”   江逢心的心脏因为太过寒冷的应激反应而跳得很快。   雨水夹杂着一些血腥味道漫入鼻腔,他出不去,也因为乏力和失血导致没有前进的胆量。   江逢轩把能骂的都骂了,当着他的面打开江修远像是故意放在桌面上的那些文件,和抽屉里印好的照片,都是江逢轩和那个女明星的。   不同于他的父亲,江逢轩默认是江逢心做的一切,在江逢心一遍一遍否认时,他说:“当面看到的只有你和你男人,他做的或者你做的,都一样,我够不到他,你就替他受着。”   随之而来是被磕到桌角时强烈的眩晕感和疼痛感,失力地倒下,又被拖拽起来,头皮都被拽得生疼。   “想整我?是不是早想这样做了?你胆子够大,也不睁眼看看这十几年你是在谁家讨饭吃的?乞丐就要有乞丐的样子。”   “骨子里就带着的东西,你妈爬过多少人的床?嗯?你是她跟那个野男人生下来的?天生就这么会勾人,付雨松也跟我求着要你,怎么样?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江逢心猛然睁大双眼,在剧烈的疼痛感中呻吟出声,拼命摇着头求他不要。   发了狠的人,看他越惨、流血越多才越痛快,眼中带着狠戾的笑意,表情逐渐扭曲,江逢轩说:“我会成全你,你和闻家那个小子都别想好过。”   他像破烂一样被扔出了江家,在大雨里被洇湿了伤口上的血迹,流到被打湿的白色t恤上,画出一朵朵烂红的花。   “轰隆隆——”   江逢心在雷鸣中蜷缩身体,雨点砸在他脸上,生疼生疼,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抹了把脸,忍着心脏生理性的闷痛,爬起来时身上还发着抖。   头脑也已经迟钝,他一遍一遍地想,也想不出他的目的,但他知道,不可以连累闻天。   在他的意识和固定的思维里,闻天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或者说他明明已经跟闻天说过利弊,闻天不可能选择去拍下那些照片,那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雨势渐大,像是要吃人一般的风雨声敲击他的耳膜,中断他本就过于迟钝地思维,也让他极度地想要见到自己的爱人,可江逢心又清醒地觉得不能告诉闻天,他要自己去哪里收拾干净自己,然后慢慢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   挣扎着挨到拱门,江逢心抹了把脸,呆滞地看着根本出不去的雨幕。   他今天明明还在想,很积极地想,以后要更努力一些,多帮闻天一些,他就可以不那么累,过一段时间,他也想要和师姐那样在大家的祝福下跟闻天交换戒指,告别并不愉快的前二十几年。   他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这样渴望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也没这样规划过自己的未来。   眼眶很酸,风刮得太大,哪里都很痛。   他真的站不住,伴着心脏的疼痛成了他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感觉。   “上午还来做过检查,各个指标都没有问题。”霍庭予对面前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说,对方的衣袖和身上都沾上了雨水,大概是抱着人进来时被蹭到的。   “现在心脏方面有什么影响吗?”   霍庭予摇摇头:“血糖低加上剧烈撞击造成的轻微震荡是主要原因,休息一下看看。”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发梢混杂雨水和血水,连棉布都被洇湿。   闻天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轻得像是片树叶的江逢心。   他从车上下来时,听到雷声,是江逢心一向很怕的那种。   把人抱到医院,脱掉湿透的衣服,才发现他的腰上还有淤青红肿,可能是被打的,也可能是被撞到了那里,面积不小,胳膊上也有。   江逢心在他面前很少表现出难过或者脆弱,应该说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床上,闻天看到的江逢心总是染着情欲,或者衣服谄媚讨好地样子,即使难受了也要缠着他。   清醒时对他总是笑着的,很软,也很乖。   现在这人没有生气地躺在死白的床上,倒让他模模糊糊记起很久以前,在操场上见到的奄奄一息的先心病人。   那种感觉和今天见到他晕倒时似曾相识。   时间跨度将近十年,看起来江逢心的境况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甚至还不如。   那一瞬间,闻天突然在想,他是怎么熬过来将近十年的。   而下一秒,他意识到什么,皱了下眉头,这个念头就被他下意识地从脑海里消除掉。   闻天已经被我罚今天晚上不许吃饭了,臭男人! 第26章   “轰隆隆——”   江逢心的耳边都是熟悉的雷声。   他似乎迷迷糊糊醒来,上一秒似乎还在操场上跑步,下一秒就倒在灼热的橡胶跑道上,模糊的视线里,头顶是刺眼的太阳,而很奇怪地,伴随明明是雨天才会有的雷声。   一样让他窒息。   ……   “心心?心心?”   猛然惊醒,入眼一片醒目的冷白色。   江逢心试着眨了下眼,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分辨现在是否处于现实中,之后循声转头,“闻天……”   “做噩梦了吗?”   江逢心怔怔看他,像是逃离莫比斯环,终于找到生存的出路一般抱住了面前的男人,呜咽着点了点头。   大概是太怕、太疼了,又怕闻天知道他被怎样对待,江逢心在醒来以后绝口不提在江家的事情,谎称是自己不小心碰到,拦着闻天不让他去泰和。   闻天现在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反常的暴躁和不理智是对江逢心最大的安慰,同时也让他害怕。   “什么都没发生,”他抱住闻天的腰,把要站起来的闻天搂在怀里,侧脸贴着他胸口下面一些,“你别去,我没怎么,等过几天就好了,别生气……”   闻天看他凌乱的发顶,过了一会儿,在他背上安抚几下,问:“伤口疼不疼?头会晕吗?”   江逢心还是不肯松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就一点点吧。”他又重复一遍,“你别去,就陪着我,哪里都别去。行吗?”   “行,”闻天说,“再睡会儿,我不走,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回家。”   说完便要起身,却被江逢心下意识地抓住了手,恳求:“你别走……”   “嗯,”闻天又坐下,“我不走。”   .   第三天下午,江逢心做完了一次检查,确定无碍后办理了出院手续,闻天亲自把人送回家里,然后去公司开会,忙得马不停蹄。   江逢心悄悄问过方皓,对方说老板这些天都没怎么合眼,又看到江逢心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识相地闭上了嘴,安慰他说没事,过了这阵就好了。   说忙也不是因为别的,开会也是因为加工厂的合作。   方皓看了看手上关于沈昌其和他家人厚厚的一沓文件袋,叹了口气,朝闻天的办公室走去。   因为身体和天气的原因,霍庭予给江逢心批了半个月的假期,强令他调整状态,好彻底之后再来体验生活。   江逢心在家里也有些无聊,干脆报了个甜品班,一周有三课时。   上了几次课也算是小有成就,他拿着刚学会的烤好的蔓越莓饼干,装在保温盒里,本来想要去胜驰,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直接回了海苑。   晚上闻天回来得比较早,进门就看到还穿着带碎花的小围裙的人刚从烤箱里拿出烤好的小蛋糕,手上还带着很大的隔热手套,端着盘子颠颠儿来到他面前。   “尝尝,”他掰下来一块直接喂给闻天,等待评价时双眼亮晶晶的,“好吃吗?”   闻天点头,这时食欲也的确被勾了出来,吃过饭以后又吃了些甜点,休息时长臂一揽把人抱到自己怀里,手随意放在对方腰臀相接处放着,江逢心就乖乖地喂他吃自己做的软饼。   “你的待遇都赶上古代的皇帝了吧,”江逢心说,“电视里都是喂葡萄,你要吃饼干。”   闻天扭头看他,他还摆弄着那几块形状不太好看的软饼,露出一个小巧的鼻尖和长了点肉的下巴,江逢心挑出一个递到他嘴边:“再吃一个!”   “不吃了,太甜。”闻天把那块软饼拿走放在盘子里,然后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江逢心一直都瘦,身量比一般男生要纤细很多,手腕脚腕都细,用力一按就能留下暧昧的一圈红。   只有屁股肉多,这阵子在家似乎又长了些,这时两人离得近,闻天问他:“换沐浴露了?”   “换了,我觉得上次那个味道有点腻。”   仔细闻,确实是,很淡的柠檬味里混着一股不太明显的甜奶香,跟软饼奶油的味道有些像。   闻天把人抱在怀里,盯着那块白得晃眼的颈侧,然后凑过去浅浅地吻。   距离上次去医院过去了有小半月,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做太亲密的动作,这一下子弄得两个人都有些血热。   到了床上,闻天不让江逢心脱外面的围裙,里面衣服都被扯了下来,露着光溜溜的两个肩膀,骑在闻天身上,嘴里吃着闻天的舌头,屁股吃着闻天的性器。   性爱从来都是不错的放松方式,闻天跟许初浔也这么说,家里有个干净的,还乐意倒贴的,用不着费心思讨好,勾勾手就能过去的献屁股的货色也不错,省心省力,何况江逢心长得这么好看。   他扶着江逢心肉不少的屁股一点点进去,看他的身体崩成一张弓的样子,露出一点满意的笑,自上而下审视着被他干得嗯嗯啊啊叫着求饶的江逢心,眼睛里除了情欲以外鲜有其他情绪。   “他都够可怜了,”许初浔那样说,“你现在这样对他,以后可怎么办?”   闻天沉默地操干着,被紧致的穴口夹得冒出额角青筋。   实际上那饼干烤得有些糊,况且闻天从来也不爱吃甜食,甚至也不喜欢混杂奶香的体味,而江逢心总是自以为是,一脸讨好地贴过来。   以前他每靠近一步,都会提醒闻天他是江家的人,不管他境遇如何,闻天都要顺着这根藤艰难攀爬。   江逢心的头被闻天用一只手狠狠按在被子里,双手被他覆在身后牢牢把控,用这样罪犯一般的姿势被按在床上抽插,活脱脱像是一个人形飞机杯。   他最后被内射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嘴角还流着涎液。   一只手抱着闻天的脖子不肯撒手,直到意识终于恢复,才模模糊糊发现对方挣脱自己,下床时把他也捞了起来。   每次做完闻天都会给他做清理,形成了习惯,江逢心便舒服地靠着后面的胸膛睡着了,直到耳边响起淋浴声时才醒来,让闻天拎了出去,说是泡时间太长会不好。   江逢心看了眼对方被磨砂玻璃挡住的下身,有些讥诮地说:“好吧好吧。”   时间不过十点,睡意不浓,他窝在薄被里,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沉闷的嗡嗡声,循声去找,发现了掉落在衣物里的手机,显示的来电是方皓,于是拿起来朝浴室里的闻天告知了一声,刚递到门口就自动挂掉了。   此时闻天也恰好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江逢心便把手机给他:“会不会有什么事,回他一下吧。”   闻天没看他,点了点头,擦了下手上的水,当着他的面输入了手机密码。   在闻天打完电话后,江逢心想了想,还是在入睡之前坦白:“我看到了你的输入密码。”   他等待对方的回答。   而对方只是看了看他,不置可否,然后把人揽在怀里,熄灭了床头灯:“看到了就看到了。”   江逢心环住他,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是你的生日吗?”   说来也是奇怪,也怪他们谈恋爱的时间太短,也没赶上谁的生日,而闻天平时又忙,谁也没记起来。   江逢心在上糕点课时,同班的一个三十几岁的姐姐说要学习做蛋糕,以后做给爱人吃。   闻天沉默许久,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就在不久之后了,江逢心在心里默默记下。   在家的清闲日子过了又一周,江逢心跟闻天求了几次,对方还是同意他去继续实习了,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江逢心舒服得眯起眼睛。   同事们都看他长得乖,脾气又好,就纷纷对他表示关心,费力跑腿的活再也不敢给他做,江逢心倒也不像以前那样累。   哪里都还好,只是他现在不太敢走之前江逢轩找他的那条路,于是只好绕路走,但也要经过前门,只是不经意地往玻璃墙外一瞥,寒意就从脚底冒了出来。   那辆跑车是最新款,花哨到俗气的气质很符合一旁打扮得像只花孔雀的付雨松,对方头发还特意抓过,抱着捧花靠着车门,即使脸上带着墨镜,江逢心也发现他现在正对着自己的方向,有些邪气地勾了下嘴角。   “嗳,小江,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江逢心不敢回头,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掏出手机,又不敢打给闻天,情急之下只好拨给离公司还算近的霍庭予,没想到刚刚拨通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找帮手?躲什么?”   他的手机被一把夺了过去,通话也随之挂断。   毕竟周围没人,他在力量上也不是付雨松的对手,于是不敢轻举妄动,一言不发地瞪着对方。   付雨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热天的,我折腾一通赶过来,就为了你,怎么还不领情?”   江逢心看到他、听到他说话就恶心,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你干什么?”   “干什么?”付雨松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凑近了,微微弯下腰同他对视,“你不知道?我跟你叔叔提了咱们的事,你等着跟我去拉斯维加斯领证吧。”   宛如晴天霹雳,江逢心愣在原地。   有一说一,心心做的饼干确实不忒好吃 第27章   “不可能。”江逢心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寻找江修远会拒绝付雨松的理由。   他找不到。   不谈付家和江家本来就是世交,就算付雨松吃喝嫖赌那样都拿手,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以他的家世,配江逢心也是绰绰有余。   对江修远来说,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寒意涌上心头,江逢心立刻转身下意识地逃跑,不想被付雨松一把抓住。   “放开我!”   付雨松哼笑一声,轻松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车上拖,力道很大,攥得江逢心手臂很痛,挣扎着要他放手。   而力量的悬殊让江逢心像只猫一样被拎着走,眼看离车越来越近,焦急慌乱之时之时,自己突然又被一阵反方向的力拉了回去,跌撞到谁的身上。   他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怔然道:“霍医生……”   霍庭予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像是匆忙赶过来的,额角还挂着汗,把人往身后一拉,做保护状。   “先生,公共场合请您注意下行为举止。”霍庭予对黑着脸的付雨松说,“或者我现在可以立刻叫保安。”   付雨松本就欺软怕硬,霍庭予身量和他相近,甚至要更高而结实,再加上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气势比付雨松要强许多,付雨松不敢轻举妄动,把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于是狠剜了一眼躲在对方身后的江逢心,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而后恨恨离开。   见江逢心惊魂未定,霍庭予安慰他两句,看时间不早,把人带到公司的餐厅吃饭。   “以后下班找人接你吧。”他把汤放到江逢心面前,“趁热喝。”   “谢谢霍医生。”   霍庭予摇头说没事,看他心有余悸脸色苍白的样子,想了想,说:“我不了解你的事情,你有事就跟我说,闻先生没空的话,我让人送你回去。”   江逢心客气地摆手说不用,这时霍庭予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说了声抱歉,便接了起来。   “小霍啊,怎么开着会就跑了啊?也不说一声。”   霍庭予下意识地看面前心不在焉搅着一碗汤的江逢心,笑着道歉,“扣我工资,行了吧。”   饭后江逢心跟霍庭予道了谢,霍庭予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回去,江逢心说:“不用这么麻烦,我打好车了。”   这时车也到了,他跟霍庭予又说了谢谢,很客气的样子,然后上车离开,留给对方一个伶仃的背影。   霍庭予在原地站着,直到人走了才收回了目光。   夜色将至,透过面积很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颜色绚丽又颓败的夕阳,像是晕开的血橙色。   叶知桐看到面容冷峻的高大男人跟在自己哥哥身后,从书房出来时面色凝重。   在酒席上就印象深刻,她自恃貌美,从来都是被人追的份儿,在男人这里第一次遭遇滑铁卢,偏偏自从那次,男人经常来叶宅。   叶知桐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   “哥,王妈准备了晚饭,”叶知桐礼貌道,“闻先生也一起来用餐吧。”   闻天以公司有事委婉拒绝,没看面色不悦的叶知桐,跟着叶知柏一同走向门外。   送他来到车旁,叶知柏低声说:“闻先生跟我提的事情我会尽力查,只不过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案,想彻查翻案难度不小,人证物证都不好找。”   闻天点点头:“多谢叶副部了,”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叶副部也放心,我答应的事情说到做到。”   叶知柏低头笑了笑,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到了车上才打开手机,看到之前江逢心的未接来电,和几个微信消息,匆匆扫了一眼,跟司机说:“回胜驰。”   江逢心在从实习的地方回来以后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他给闻天拨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听,安慰自己对方在忙,然后握着手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   开始是端正坐着,后来蜷在了某个角落。   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付雨松的话,也不受控制地想到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荡的客厅里只听到得到钟表走动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很轻,但频率有些快。   他埋头在膝盖间,听到自己无助的叹息声。   这种事情又没办法和闻天说,也没办法和任何人说,他怕闻天知道以后会难过,明明每天过量的工作都让他焦头烂额了。   在静默里沉浸许久,再抬起头时有些晕,他突然被手机的震动声吓到,整个人抖了一下。   .   回海苑的中途,闻天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做了个深呼吸,从口袋里掏出烟,像是百无聊赖地靠着车门抽了起来。   面前是苏锦以前经常带他来玩的海滩,闻磬偶尔也会一起,一家四口人在海风里散步是很美好的画面。   闻天以前很喜欢闻海风里夹着的咸湿气味,现在却不怎么敢闻,也不太喜欢来海边。   他想起刚刚结束的和闻磬的谈话,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不要和任家作对,也不要不理自己的弟弟。   要不是提前被告知越晟当前尴尬的处境,闻天差点以为闻磬要弄出父慈子孝的合家欢架势来。   一根烟没抽完,闻天把剩下的半截随意捻灭,扔掉之后驱车离开。   等待红灯间隙,他像是无意识地偏头朝自己的手机看,没有新来电或者微信提醒。   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回到家时他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啜泣声,很轻,很小心翼翼地哭,走近,才看到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人,看到自己时慌忙转头擦了擦通红的眼睛,说“你回来啦”的时候声音还带着哭腔。   闻天心中的不耐烦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多,也可能是觉得对方可怜,走过去把人环抱住,拇指抹了抹他的眼睛,问:“怎么哭了?”   “没……没事,”江逢心吸了吸鼻子,说,“我想家了,闻天,我明天回泰和一趟,给你做完早饭之后就走。”   闻天这才想起,吃江逢心给他准备的各种各样的早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花样很多,有时是小馄饨,有时是肉包和米粥,还有他自己提前做好的点心。   肉包子和馄饨都是他提前包好放到冰箱的,馅儿可能有些咸了,味道也还算可以,闻天记得那天回家,看到江逢心沾了一鼻子面的样子,又蠢又可笑。   他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江逢心立刻摇了摇头,说:“不用不用,应该会很快回来。”他又安慰实际上并不在意的闻天,“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啊。”   “嗯,”闻天扯了张纸巾给他擦白白软软的脸,“那别哭了。”说着亲了下对方眼角,在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逢心的脸突然就红了,“乱说什么啊……”他从闻天怀里钻出去,猫在被子里,背影小小一团,“我睡了啊。”   闻天没多问,实际上也并不太想问,搂着人安抚性地拍了拍背,等到对方睡熟才起身离开。   周末上午九点半,江逢心坐在车里往外面泰和庄园的大门口看了一眼,定了定神才下车。   江修远提前知道他要来,推门进去的时候佣人们也都在忙着准备饭菜。   “来了,”有些日子没见面的叔叔依旧客气,见人进来也只是抬了抬头,把人叫到了书房,“来了就坐下吧,喝点茶歇一歇。”   设想中的狂风暴雨都没有到来,江逢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也尝不出什么什么滋味,悄悄看了看江修远的脸色,似乎与平常无异,一阵沉默后,江逢心主动开口:“叔叔,付雨松的事情……”   后面便说不下去,他等着江修远回应。   而江修远似乎并不在意,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微垂眸阅读手中书籍。   江逢心握着茶杯的手指尖泛白,心里打着鼓,在许久后才听到对方缓缓说:“他几天前确实来过,跟我说对你很有好感,我知道你们以前也是高中的同学,彼此应该都很熟悉。”   江逢心愣了下,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然措手不及,慌张摇头:“没有,叔叔,我和他不太熟的。”   面前江修远依旧没有抬眼给他一个眼神,只是随意翻动手中书页。   “这些重要吗?”   “熟不熟,结婚以后都是一样的,我和你婶婶当初也不是两情相悦。”   江修远说完这些,抿了口茶,终于抬眼看面无血色怔愣的江逢心:“付家能带给江家的利益,重要性远远大于你的婚姻,明白吗?”   “我知道你喜欢闻家的少爷,也没管你和他成天厮混在一起的事情,但闻天能给江家带来什么?”   “逢心,你在这里住了十六年,”江修远放下茶杯,“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面对江修远的这番话,江逢心无言以对,且无法反驳。   十六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的衣食住行,几次手术用的钱,甚至许许多多没有计算过的花销,绝大部分来自于江修远。   在回去的路上,他在头脑里疯狂回想自己每一处花销用在了什么地方,给每一年的生活费一个大概的数值,总额加起来,即便不算昂贵的医药费,也要比江逢心本人要贵,贵很多很多。   我今天真滴真滴太困了姐妹们,没仔细改这章,大家先凑合着看,明天我再改下qaq 第28章 (上)   七月末赶上了雨季,天气也是多变得很,从虹市回来外面就下起雨。   “还有多久?”   闻天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下表。   方皓很快回答:“到海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笼着一层灰色,大片的积雨云压得极低,稍微用力去拧一下都能挤出很多的雨水来,在混乱糟杂的雨幕中,外面的车排起长龙。   闻天隔着沾满雨滴的车窗看,没来由地增了些烦闷,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没有一点停止意思的雨。   他早上就出发去了虹市,从进入加工厂签好合同,到现在回绍市的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没有收到关于江逢心的任何消息或者未接来电,问了家里的阿姨,江逢心在中午的饭点回来,再没有出去过。   闻天的手指无意识敲击手机屏幕,来缓解自己内心出现的一些躁动和不耐烦。   “闻总,要绕路吗?”方皓看着自家老板称得上阴沉的脸色,自认倒霉,悄悄试探问,“如果您着急回海苑的话。”   “不用。”   江逢心睡了多久,就做了多长时间的梦,梦里追着什么人一直跑,怎么也追不上。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得差不多了。他听到客厅外面的动静,知道是闻天回来,呆呆地看了会儿天花板,想起什么后,眼眶一瞬又变得酸胀起来,伴随着推开门的声音,埋在空调被里,偷偷地快速揉了下眼睛。   外面的人进来得有些急,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也没有关。   “知道你没睡。”有人坐在了床边,柔软的指腹揉了揉他的耳垂,“心心,把被子掀开,不闷吗。”   “不闷,”江逢心慢慢地说,“好像长针眼了,很难受。”   过了一会儿,闻天又问他:“哭了?”   “……没有啊,”江逢心往他腿边贴了贴,“我没事。”他又说,“今天回来晚了,就没做饭,我们点外卖吃吧。”   闻天沉默着看他,说:“行。”   楼下有新开的餐厅,江逢心也是惦记许久,想等着哪天闻天有空,和他一起去吃,可闻天一直都很忙。   外面风雨大作,室内吊灯暖黄色的光照亮餐厅一角,饭菜蒸腾的热气顺着灯光爬上去,慢慢氤氲扩散,打远看就成了很有人情味的一幅画,那本来冷冰冰的大理石台面被江逢心铺上了一层桌布,格子花纹,中间摆放的干花旁,还有他烤好没来得及吃的小饼干。   算不上整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乱的,可明明带着过暖、过于让人留恋和记忆的色彩。   江逢心拿着筷子,给了闻天一双,又不敢抬头看他,怕舍不得。   出泰和时,江修远用那种一直都很平淡的、并没有什么感情的语调说:“别逼我替你做决定。”   并不难猜出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江逢心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下定决心,而现在只想陪闻天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饭,其他的,不想说,也不能说。   把最后两块芋泥芝麻糕夹给了闻天,江逢心放下了筷子,拿勺子挖着乳酪奶冻吃,闻天突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逢心说:“四五点钟那样吧,中午婶婶留我吃饭,下午又闷热,等到凉快了,回去的路上还下起雨了,”他低着头,似乎觉得好笑,说,“我不该穿长裤子的,裤脚都湿了。”   闻天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在江逢心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飞快短暂停驻,然后一如常态地说:“嗯。”   .   胜驰那栋高的像是能把人压死的办公楼里,最顶层往下数三层的地方,灯光还亮着。   方皓挂掉电话:“闻总,刚问了李婶,昨天收拾完海苑的房子以后出的门,路上遇到江少爷,对方可能没看到她。”   交叉的手指摩挲着,闻天那双眼睛眼尾很平,与下眼睑相连的地方有些上扬,像是刀刃的形状,平常看人时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而此时那双发凶的眼盯着某处,嘴唇抿得很紧,且并未回应,像是在做着缜密思考,也让一旁的方皓心里直打鼓。   第二天,闻天在赶在下班的时间来到江逢心实习的地方,从远处看到他和一个眼熟的男人一起出来。   那男人闻天见过,是江逢心的主治大夫,那天江逢心出事,他也在旁边。   “走吧。”   方皓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家老板这次只是看了眼,也没打算要接人,又反复咂摸出“走吧”两个字里似乎有那么些不友好的气息,知趣地启动了车子。   闻天察觉出不对劲。   即使江逢心看上去和平常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江逢心有事情在瞒着他,或者江逢心知道了什么。   他总是在发呆,盯着某个地方出神,有时候哪怕是吃饭,闻天抬头,会看到他眼里不太明显的某些情绪,看上去很难过。   倒是总愿意往闻天身上贴,比以前更为热衷性爱,情浓时一声一声的“老公”叫着闻天,屁股里插着的阴茎就会更硬,一下一下顶得江逢心头皮发麻,胡乱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老公在这。”闻天捞起他,后入的姿势进得很深,屁股上的软肉粘着他的胯,下面的软肉粘着他的那根东西,咬得很紧,闻天顶他两下,问,“要老公干什么?”   江逢心扭头过去一边抖着身子,一边追着闻天的嘴唇顺着他说些荤话。   说完又后悔,干蒙了以后猫一样哭着,苍白的、不健康的身体蜷缩在闻天怀里,整个人像挂在他身上一样,结束后闻天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他不让人走,还收了收下面,屁股挽留着闻天的那根,手还要环着他的脖子。   “别走啊……”   闻天听到他在梦里还喃喃低语,似乎叫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下午,车停在市中心医院的门口。   霍庭予看到办公室里等待多时的男人时还有些诧异。   他们之前见过一次,霍庭予对他印象深刻,相貌算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和江逢心之间太过暧昧甚至显而易见的氛围。   或许相反的气场才会互相吸引,江逢心软糯柔和,这位凌厉淡漠,话也不多。   对方身量比他还要高上一些,单手挎着西装外套,见到他时礼貌地握了握手。   霍庭予抬眼看了下男人:“闻总,幸会。”   困困的我勤奋地更 第28章 (下)   仅仅是在从医院办公室出来到车上的这一段路上,闻天的脑子里一直重复霍庭予的话。   “小江平时倒没有什么,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如果说不对劲的话,大概是上周,有个男人来找过他,非要把他往车里拽。”   “后来几天倒是没有了,私底下我不清楚。”   “闻先生,我还是要提醒你,小江这几年身体状况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跟常人还是比不了的,情绪波动过大导致过激反应的话对他的病情不利。”   明明大可以坦白告诉闻天一切,这些江逢心都没和他提过,闻天猜他大概是怕,明明怕得要死还要逞强,沉默吞下逼近眼前的痛苦。   被江逢轩打成那个样子,他不说。差点被付雨松强暴,他不说。现在闻天轻而易举地知道一定是江修远的安排,可江逢心依然不说。   看着人沉着脸上车,方皓不敢多说什么,车往胜驰开去,后视镜里,他看到闻天在给谁打电话,许久都没有接通。   后座上的人揉了揉发皱的眉心,说:“去海苑。”   在他们住了很久的房子里,江逢心的东西都不见了——床头经常放着的药瓶、他的衣服、和爱穿的鞋子,那束闻天给他买来的满天星已经变成的干花安静地插在瓶子里,但瓶身上的饰品换了位置,似乎是被人挪动过。   闻天在原地静静站着,鼻息间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在换了沐浴露之后,不会腻,只是很清淡的,很想让人亲近的味道。   他眼前又浮现那时在卫生间外,听到里面的呼救声,刺耳到让人觉得难受,但当时闻天没有选择走进去哪怕看一眼,尽管在门口驻足了片刻。   而现在似乎是面临相似的境地,只不过江逢心没有呼救,可闻天觉得分明是听到了。   江逢心对他的过于明显的偏爱和袒护,在这一刻像个哭闹无助的孩童一般在闻天头脑中嘶吼呼救。   当他从思绪中抽离,环顾四周,发现被带走的东西不多,但总归是缺少很多之后时,他想起了许初浔无数次的提醒。   大概在晚上十一点,方皓给他发来了江逢心拉着行李箱入住快捷酒店的录像,时间大约在下午两点,仔细看,他还背着那个幼稚到可笑的双肩包。   闻天咋了口烟,紧锁的眉头倒是没有舒展太多,盯着录像看了一会儿,瞳孔里倒映出江逢心伶仃的身影。   第二天上午,商务车驶入泰和庄园。   江修远大概也没猜到闻天会真的不请自来,在对方向他问好后,看了这个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站在台阶下的后辈一眼:“进来坐。”   他倒是没怎么和闻天打过交道,许多年前只是找人帮了刚嫁入闻家的任钰一点小忙,但后果也是他没想到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对闻天的愧疚也早就烟消云散。   “十多年前,咱们见过,”江修远像是打招呼般说,“在医院,你那时刚刚十几岁吧,还是个毛头小子。你和逢心也是缘分使然。”   闻天听到这话便笑了笑,不说什么。   江修远打量着他,也大概猜到他来的原因,两人客套几句,便直入主题:“你来得这么急,是逢心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闻天很快说,“来找您主要是因为,逢心在昨天下午搬了出去。”   江修远低头笑:“你是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来找我的吧。”   闻天不置可否,只是礼貌地往江修远空了的茶杯里填了些茶。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浪费时间,就直接和你说了,”江修远道,“付家愿意和逢心定亲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何况我养了逢心十六年,也是他该报答我的时候。”   “他这几天一定在想尽办法和你分开,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只是和他提了提你,他就担心得脸色都变了。”   闻天这时动作一顿,抬起眼睛同面带笑意的江修远短暂对视。   “后生,你跟我说你们两情相悦,或者你不在意他的病,这些都无所谓。”   “付家能给我们的东西,你如果可以以相同的利益给江家,那逢心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   忙着在建火葬场了,别急嗷! 第29章   住在酒店的几天里,江逢心睡得并不安稳,进退两难地希望闻天打给他电话,又不希望自己被找到。   可是闻天没有。   在酒店住到第七天时,他的嘴里起了一块很大的溃疡,吃不下饭,响起敲门声时,以为是送餐的服务员,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用,可外面没有离开的动静。   从床上挣扎起来,打开门,看到来人时,他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门外的男人带来熟悉气息,没有打理过的衬衫上褶皱很多,没有打领带,往上看,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眼下的乌青和散落在额头打绺的头发在跟江逢心说这些日子他也并不好过。   就像在江逢心心中,闻天果断、冷静而强大,做什么事都轻松地游刃有余,很少有这样颓败的时候。   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捞到怀里抱了个满怀,江逢心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你抽烟了?”   “找不到你,急的,”闻天的声音有些哑,像是确认他的存在一样用嘴唇贴了贴对方的耳廓,“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一直到回到海苑,江逢心都是懵的,闻天一直握着他的手,也不肯回答江逢心一肚子的问题。   他便把手从闻天手中拿开,有些赌气似的故意和他坐得分开一些,又被捞回去,再分开,再被捞回去。   隔板被升起,闻天堵住他发倔的嘴唇,“怎么了?”   江逢心轻轻扒开他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说话时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江逢心在他鼻尖那颗小痣上亲了下,算是安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刚才把我哄出来说要结婚,难道结婚以后还要有事情瞒着我?”   “不是瞒你。”闻天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说了你倒瞎着急。”他的手在对方腰臀交界处游走一番,评价道,“瘦了。”   “别弄我……唔!”   没等说完就被吻得向后靠,交换着烟草和薄荷味道,江逢心自觉环住闻天的脖子,脸被胡茬弄得有些痒,闻天伸了舌头进去,吻到中途,江逢心吃痛,连忙推开他一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疼……”   “我看看。”   江逢心便张开嘴,右侧靠近牙齿的地方长了一块面积不小的溃疡。   “上火了?”闻天边看边说,“多少天了?”   江逢心还骑在他身上,手撑着他捞着自己时绷起的肱二头肌,又慌慌张张往后看了眼,然后从他身上下来,头靠在他身前,说:“就我走的那天……”   他自认并不是什么心很大的人,只是一件小事便足够他反复思考许多天,更何况是在并不长的时间里做下的决定。他的离开会造成影响的范围很小,大概是以他和闻天的距离画上的一个圆形,更何况离开对于他来说也并不是聪明的办法,到头来无非是硬着头皮回江家。   一想起,或者一碰到就会让他觉得疼痛的东西不只是溃疡。   大概还有没有人在意他的因素在,除了越知凡和他说了几句话以外,似乎没有人去关心他,直到今天推开门看到颓败的闻天。   这已经足够江逢心毫不犹豫地答应闻天过于草率的求婚。   等又回到海苑,把拿走的东西一样样摆放好,弄到一半,江逢心被人从地毯上拎起来,放到软椅中。   “抬头,张嘴。”   看清对方手中拿了什么,他立刻要逃:“我不要敷维c!疼死了!”   闻天微蹲下来,把人有点强势地按到椅背上,“现在弄,明天一早就好了。”他捏了捏江逢心软乎乎的脸,“快点。”   不情不愿张开的嘴唇因为车上的亲吻还带着些很浅的粉,因为太疼有些抖,让闻天想起某天从树枝上落下的花,心头狠狠一动。   江逢心捂着嘴十分痛苦地埋头在膝盖上,又被罪魁祸首抱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抚着背。   直到晚上,那溃疡确实好了许多,似乎也不太肿了,但江逢心依旧不愿意搭理闻天,被捞进怀里时哼了一声,赌气大着舌头抱怨:“溃疡是因为你起的,现在说话不清楚也是因为你,我疼死了。”   “嗯,”闻天问,“那要我怎么做?”   江逢心揪着他的一片衣角,讨好道:“你告诉我,叔叔怎么会突然松口?你不说,我就难受,就疼,就不放心。”   闻天起初没答话,目光聚焦于前方并不明确的一点,在约莫半分钟后开口:“做了些小交易,”又补充道,“互惠互利的,放心。”   “真的?”   “真的。”   闻天看上去诚恳专注,怀里的温度也十分合适,江逢心突然发觉自己是一只不断洄游的鱼,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海鱼,他感到温暖踏实。   追溯从前,大概先提出结婚的是自己,所以是闻天答应了他的求婚。   江逢心并不能找到闻天不爱他的证据,所以无条件相信闻天的任何话。   他仔细看着闻天,看他眼里大概有一些自己的轮廓,不甚清晰。   短暂沉默后,他说:“好吧,那我相信你。”   在这之后将近半月的时间里,江逢心没有收到来自江修远的任何消息,他并未多想,有时想要打电话又觉得是不是太过刻意了,他的迟疑多半来自于怯世和拖延症,在某天突然想到,如果和江修远的谈话注定不会愉快,那可以把它放到闻天的生日之后。   至少要陪他过一次生日的。   他这样想,去烘焙班时又专心练了裱花和刻字,并用奶油挤出了可爱的动物形状。   老师夸他做得不错,又问:“所以最后决定要做什么动物?”   “唔……”这倒是问到了他,“还没想好,不过到他生日还有快一周,我可以好好想想。”   “一周?”老师露出惊讶的目光,“那你好幸运,那天是七夕节,你可以节省一份礼物。”   在回家的路上,江逢心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突然让生日有了一些浪漫的气息,让江逢心第很多次感叹大概自己是幸运中最幸运的一个。   他什么都没跟闻天说,憋住要准备惊喜的事很难,闻天在早上和他站在一起刷牙,镜子里映出一高一低的样子,江逢心一边漫不经心动作,一边走神看闻天残留睡意的脸,然后移开目光,笑得有些傻乎乎。   在晚上又看他偷偷在被窝里看什么杂志,发觉自己的目光后立刻合上,装作凶巴巴:“别偷窥我隐私啊!”   闻天托着下巴看他一会儿,然后换成一种“我懂了”的眼神,“学习?”他凑过去要把书从他怀里拿出来,“给我看看。”   江逢心显示愣了下,意识到他说什么以后推他到一边:“你脑子里天天都是这些吧!我就是在学习好了吧? 但是不给你看。”江逢心把书压倒枕头底下,然后在闻天半抱得怀里费力转了个身,“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腰上的弄得他很痒的手,于是憋不住笑,缩着身子往后躲又被捞回来,闻天不压制他腿,却又像是压着,江逢心怎么也逃不出去,就被他弄得咯咯笑,自己把薄毛毯盖住闻天的头,扑上去胡乱弄他,两人在床上闹了好久,最后像是理所当然般撩拨出情欲,没忍住又做了一次。   闻天在对方精疲力尽地叫了声老公时,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征服感,但怔愣之后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他把性器从江逢心的屁股里拔出来,带出一些对方的肠液。   江逢心累得要睡着,没感觉到那本杂志从枕头下被取出打开。   很久之后,一直开着的夜灯被熄灭,书被扔到一旁的地毯上,露出带着折痕的一页,短暂几秒后由于压力被合上。   是甜的,是甜的,嗯嗯 第30章   “你的实习是不是要到期了?”   视察员工的霍庭予接过江逢心给他冲的一杯咖啡,问:“还有一个月左右?”   “还很长时间呢,当初说的三个月,不知道开学事情多不多。”   “没事,没空来的话跟我说,调岗或者其他早点安排,”霍庭予打量一旁脸色红润些许的江逢心,“最近心情不错?”   江逢心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吧,很明显?”   “是啊,”霍庭予想了想,“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听这话,江逢心像是被拆穿一般,脸一阵红,语气也不自觉放软:“大概吧。”   霍庭予问:“那提前恭喜你。”他看江逢心翻看放在办公桌上的一本配饰专题的杂志,展开的页面上是一款比较有设计感的情侣对戒,“喜欢这个?”   江逢心点点头:“我觉得还不错。”   “嗯,但这并不是他最擅长设计的款式。”   江逢心很快问:“霍医生了解这位设计师吗?”   霍庭予点头:“是我朋友,一位亚裔设计师,”他看江逢心惊讶之余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江逢心点头如捣蒜,一边说:“谢谢霍医生,接下来的实习小江已经不嫌累了!”说罢摆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为公司做贡献!”   霍庭予说要帮他联系便不再拖延,第二天,江逢心便拿到了设计师Daniel的微信,并算着时差跟他交流了一些细节。   Daniel和他交流许多,最后问:“女款的话加一些花纹比较好。”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很久后说:“不是女款,两个男款。”   “……”   当晚,江逢心和闻天趁着凉快去海苑周边的公园散步,周边人们大多在纳凉,像他们一样走着的人并不多。于是江逢心便大着胆子把手插进他的手里,下一秒就被对方扣住,夹着手指收紧又放松。   他也像他一样动作,然后说:“你手好大,感觉要比我的大上一圈。”   他说的是事实,自己的手长而细,皮肤又太白,放在对方手旁有些像女生。   闻天的手像他的人一样,指节分明,看上去很有力量感,和他用力时就会绷起的肌肉一样性感强势。   过了一会儿,江逢心把手从闻天手里抽出来,举到自己面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用五指圈着他的无名指晃了两下,闻天偏过头,低垂的视线正好看到对方蓬松的发顶,中间部分有个圆圆的发旋儿,周围亮着的路灯亮度不低,在江逢心头发上形成一圈暖调的光环。   “喜欢?”   江逢心没抬头,毫不犹豫的说:“喜欢啊。”   在江逢心还在思考闻天手指的指围大约在他第几个指节时,被身边的人挡住去路,下巴被抬起,温度还有些高的嘴唇覆了上来。   夹杂着潮湿味道的晚风穿过树丛,路灯下斑驳的树影摇晃,夹杂在其中两人一高一低纠缠的身影,嘴唇胶合又分开。   日子平稳过了小半月,又到双休日,江逢心从闻天身上下来,又被一把扣住,闻天没睁开眼睛,似乎还没完全醒,声音里还带着些哑,低沉又性感,“干嘛去?”   江逢心伏在他硬邦邦的身上,软绵绵的肚子下压着对方沟壑分明的腹肌,贴着的地方因为天气温度而出了些薄汗,他动了动,向前,亲了下对方凸起的喉结,然后被按住腰,拖着屁股抬起来接了一个粘腻的吻。   “唔……有事,我要出去,别咬我,”江逢心被弄得软了身子,脖颈还发痒,“你发情了闻天。”   闻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而易举把人压在身下,礼貌性地用胯部顶了两下,“你不是?”   江逢心抱住他脖子吧唧了两下,然后飞快地钻了出去,捡起昨天被扒下来扔到地毯上的t恤,勉强盖住屁股:“我今天要出去一天,你自己在家里好了,”他有一种听上去在装大人的感觉嘱咐面前的巨婴,“你得按时吃饭,冰箱里有蘑菇,芹菜和番茄,冷冻室里有虾,足够你吃了……”   闻天坐起来,裸着身体在床上抱着胳膊看他那两条又细又长的腿,昨天就那么挂在自己腰上,他问,“你不难受吗?”   江逢心正弯腰,突然一阵疼,听闻天这样问,红着脸瞪他一眼,被捞过去,手掌伸进衣服里揉了揉屁股。   “早上不穿内裤在我面前晃?”   江逢心拿开他的手,“夫妻都是这样的。”   “谁说的?”   江逢心脸一红,“**节目。”   “你背着我看了多少东西?”闻天用一种责问的语气说,“那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江逢心脸更红了,感受到闻天的手在昨天被清理过的地方划过,手抱住他比自己宽上一倍多的肩膀,低着头小声叫,“老公。”   当天,江逢心在十点从家里出去,没告诉闻天自己要去的地点以及要做的事情,闻天难得在家里休息,打开冰箱看到江逢心所说的各种蔬菜,以及切好的肉丁和萝卜丁,刀工非常拙劣,冷冻层有他说的虾和肉丸,还有漏了许多馅儿的馄饨。   闻天拿了些馄饨煮熟,一半的肉馅都漏在汤里。   他去洗漱,又看到情侣的兔子水杯和新的刮胡刀,路过沙发还捡起了江逢心总是喜欢抱在怀里的猫头抱枕,叠好了他从网上随便买的小鸡仔图案的黄色毛毯。   起床时闻天本打算叫家政,最后却自己收拾了整个屋子。   在下午大约五点钟时,门铃响起。   江逢心的脸上还带着因温度过高而出现的红晕,左手提着一个蛋糕盒,右手提着一个礼物盒。   “生日快乐!”江逢心把东西举到他面前,“你是被我吓到了吗?怎么都不说话?”   闻天看上去有些措手不及,一贯表情变化不大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江逢心期待的惊喜,而是有一瞬间僵硬,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放在铺着幼稚格子图案的餐桌上,看着两样东西,然后把人捞到怀里温存了一会儿,说,“谢谢宝贝。”   江逢心被闻天抱住时没看到他并不算太好的脸色。   “你把它打开,”从怀抱里挣脱出去,江逢心兴冲冲地说,“看看喜不喜欢。”   解开丝带,拿开盒子,里面是一份颜色和裱花都有些奇怪的蛋糕,主色调是蓝色,糕身点缀着笔画幼稚生疏的海草和小珊瑚,最上面用奶油做了两条有些丑的鱼,一条是鲸鱼,一条是黄色的小丑鱼。   “你做的?”   江逢心点头如捣蒜:“芝士蛋糕。鲸鱼是你,小丑鱼是我,你喜欢蓝色。”   “嗯,我喜欢蓝色。”闻天看着那蛋糕,要拿手蹭一些时,被江逢心制止住,“先点蜡烛,许愿。”   “你来。”   一切都似乎按照平常的步骤发展,闻天看江逢心满心欢喜地为他插上蜡烛,关上灯,戴上一顶有些大的蛋糕帽,然后看他许愿,一张软糯的脸在暖黄的烛光下显得小而纯,看着自己时眼神纯粹天真。   实际上闻天从来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芝士蛋糕很甜,他吃了一块,江逢心吃了一块,厨房的灯还亮着,蛋糕的切面露出夹层的奶油芝士和水果,吃剩的餐盘还没来得及收拾,叉子潦草地插在剩下一块没有吃完的蛋糕上。   晚上十点,房间里传来一低一高的喘息声,大理石面的餐厅中岛上,一只细长的腿被架在男人宽厚的肩上,另一只架在他的胳膊上,下面的身体被折叠,屁股间插着的粗壮性器快速进出。   嘴里还残留着奶油香甜的气息,江逢心在接吻的间隙一边紧紧揪着闻天后颈的衣服,一边求他慢些。   闻天真的有些失控,把人抱离中岛,又按在墙上,回到卧室里又做了一次。   真正结束时,江逢心筋疲力竭地窝在闻天怀里,动也不想动,眼里还噙着泪,样子可怜又委屈。   “还疼?”闻天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没坏吧。”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江逢心哑着嗓子说,“医生说了不能做太多次,你自己数数。”   “偶尔没事。”闻天揉他的腰,“再说今天不是我生日吗?”   江逢心想起来又觉得生气,闻天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关心他的蛋糕是不是做得很辛苦,也没有问每一样东西都代表了什么,也不愿意告诉自己许了什么心愿。   “说出来不灵了。”闻天安慰他,又看江逢心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看了看墙上的表,然后猛地起来,衣服都没底来得及穿就三步化作两步去到客厅,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盒子。   “这是什么?”   江逢心不答话,自顾自地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在昏黄的夜灯下,里面静静摆放着一对戒指,款式相同。   “我想要一个很正式的求婚,我对你,或者你对我都可以。”   “但是提前没有问过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款式,没有做得太花哨,这样以后我们可以随时都带着它。”   他从闻天怀里抽身出来,端坐在床上时后面还有些痛,背着光时的侧脸安静美好,而身侧有些明显的肋骨让他看起来单薄脆弱。   很不正式的场合,在床上,在性事之后的求婚。   江逢心的力气似乎都用在这一秒,那双眼睛里流露着闻天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幻色彩。   “闻天,愿不愿意戴上它?”   .   过了一周后的周五,江逢心和闻天商量后决定还是去和江家交代一下这件事情,他和楚含玉通电话时,闻天把人抱着弄到自己腿上,一边玩他带着戒指的手,沉默着听着他们对话。   “嗯,就这周末,婶婶和叔叔有空吗?”   “好,那我们回去,对,他也一起。”江逢心说着,飞快地看了闻天一眼,把五指岔开放在闻天和他带着情侣戒指的手上,然后合拢,“好,谢谢婶婶。”   “谈拢了?”   江逢心点点头,放松地往闻天怀里躺着,拿起一旁的平板看还没追完的综艺,“江逢轩不在家,婶婶说他们部门要忙死了。”说着他还露出很满意的笑。   闻天“嗯”了一声,“那你是不是开心死了?”   “是啊。”江逢心狐狸般眨眨眼,又从他怀里起身,有些担心地说,“我好紧张,明天千万要顺利些呀。你说叔叔不会反悔的吧?”   闻天看他一会儿,把人又按下来,十分肯定地说,“不会。”   事实正如闻天所说,出乎意料地顺利。   不只是楚含玉,连江修远都对闻天表示满意,楚含玉在饭桌上还说他们这叫天定良缘,你救我一命,我就以身相许。   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谐,而江逢心正在打着和江修远商量婚期的腹稿时,对方却主动提起。   国内同性婚姻并不像异性婚姻那样会通知太多的亲朋好友,何况是他们这种情况,江修远的意思是两家在一起吃个饭,这婚事就算定下来,领证什么的就由他们自己去办。   又问:“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话一落下,江逢心也呆住,看一旁的闻天。   “知道的,早些时候就跟家里说了。”   “那就好。”   事情就这么说定,两人从泰和离开,江逢心在车里便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闻昭来的那天。”   江逢心这才回忆起那天,没有打过招呼就来家里的不速之客,和紧跟在后面出现的闻天,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就是说在那时,闻天已经将要和江逢心结婚的事情告诉了闻家。   江逢心又清楚记得,是在那之前,自己和闻天第一次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心心又要自我感动了   (我下次再也不写这么慢热的文了,心里好捉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31章   转眼间到了九月,天气不再像以前那样热,绍市的夜晚来得更早了些,早上出门还会闻到早秋的爽朗气息。   一边实习一边要做实验的生活有些辛苦,江逢心只有周末才来得及喘口气。   越知凡比他的情况要好些,自家哥哥的公司不用去的那么勤,来学校时问他说:“快放松下吧,这周四公休,咱们去我哥那里蹭一场电影吧,我哥对象主演的,说是要包场。”   江逢心无奈摇头:“周末没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去干嘛?”   他愣了下,然后笑着说,“去领证。”   越知凡听后如五雷轰顶,瞳孔地震,并且对这种行为感到十分不解甚至想打醒恋爱脑的江逢心。   “你疯了?你跟他认识有半年吗?没有吧?就这样结婚了?谁求的婚?”   江逢心好脾气地指了指自己。   “……”越知凡说,“那江叔叔他们都同意了吗?”在江逢心的点头中,他渐渐萎靡下来,气得把手中样品往实验台上一摔。   “你小心些。”江逢心说,“不要生气啊,也别担心我。”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逢心,你确定他喜欢你吗?他看上去不是那种会在感情上浪费太多东西的人,这种人我知道,就像是你哥哥,也可以随意地和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结婚,他们这种人为了目的都可以牺牲很多的,”越知凡越说越激动,看江逢心一腔热情被熄灭,又说,“抱歉,我有些激动,可我只是希望你慎重一些。”   他说:“闻天比你大好多吧?”   “也没有,只有六岁而已。”   “可你在他面前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别这么冲动好吗?”   “你不懂,”江逢心很坚定,“爱情和时间无关。我也很确定他爱我,”他很认真地下定决心,“如果我错了,那就让我自己吃苦头吧。”   周四赶上了一个吉利的日子,民政局人很多,众多男女中夹杂着几对同性情侣,江逢心拉着闻天只排到了中间,尽管他们是最早来的。   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争执,等待的人数很长时间没有变化,他们身后的一对同性情侣中的高个子男人对他身边的小个子男生说要去看看,不久后,闻天对江逢心说:“我也去看一下,在这等着。”   江逢心点点头,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眉头都皱在一起。   “那是你对象?”   他回头,见刚才那个小个子跟他搭讪,回答:“不然呢?”   “他长得真帅,”小个子说着,眼睛还往那处飘,“那身肌肉太漂亮了,腿还那么长,是不是练过?”   江逢心心中没觉得被人夸自己的男朋友很高兴,反而因为闻天遭人惦记而气恼,不太想搭理对方,可那男生自说自话:“一定是练过的,这是gay圈天菜,”他凑过去问脸色很不好看的江逢心,“在床上是不是也很带劲儿?”   “管你什么事?”江逢心忍无可忍,音量突然拔高了些,“他是我男朋友,你自己也有男朋友,并且我们都要结婚了,请你放尊重些!”   男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谁知道以后他还是不是?你以为这证件用处很大吗?要不是那傻子逼着我,我才不回来。”   他说:“没有法律效益懂不懂?说不定过了这段蜜恋期,它就是一张废纸。”   .   “两位再靠近些。”   照相的工作人员对面前十分登对的闻天和江逢心说:“可以再笑得大一些。”   江逢心被刚才那一闹弄得有点恍神,照相时又胡乱想,直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揽住,他听到闻天在他身旁说:“宝贝笑一笑。”   一颗心才落下来。   “好了!照得真好看,祝两位先生永结同心,新婚愉快。”   结婚证上的照片红底白衣,被揽住的那一刻,江逢心还有些慌张地看着镜头,所以有一张没有拍好,而下一秒,他笑了出来,露出两个很浅的小梨涡。   人手一本的结婚证,江逢心又拿过来闻天的,仔细端详,然后把两个放在一起,笑眯眯地说“好登对”,接着被揽住,闻天绕过他肩膀,用拇指摸了下他很软的脸。   到了中午还是有些热,两人找了家附近的商场,去顶楼的餐厅里吃焖锅。   “少放酱料,一半就够了。”闻天嘱咐道。   服务员说好,而江逢心却不乐意:“少放了一半会不会很淡啊?”   闻天很正经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好吧好吧。”江逢心妥协。   吃之前,他又眼巴巴看着外面一家奶茶店,低着头凑到早就看穿他额闻天面前,抬眼恳求道:“就这一次,求求了。”   闻天在他快要把脸放在自己肩头时才放话:“自己去买。”   很像打发小孩子。   江逢心眼睛亮了起来,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声说:“谢谢老公!”   他们坐在一排,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对面装潢温馨的奶茶店,江逢心快步走过去时,闻天一偏头就能看到他移动得很快的身影。   他身上穿着和自己挑了很久的情侣白衬衫,是他一向很喜欢的丝绸质感,领口开得刚刚好。   闻天想起江逢心拉着自己还提前去做了造型,赶上今天的一大早,甚至化了很简单的妆,大概是真的很看中那张结婚证上他们两人的样子。   过路的人来来往往,江逢心很容易被淹没,也很容易被看到。   “先生,需要加菜或主食吗?”服务员又问了一句,“先生?”   闻天这才回过神:“等他回来,谢谢。”   .   接下来的长达小一个月的时间里,从确认婚礼的名单,到衣服和喜糖的选择,都要当事人亲自考虑定夺,好在打算告诉的人并不多,所以整个流程不算复杂。   期间许初浔给闻天打过一次电话,先是祝了他新婚快乐,然后又骂他:“我还是从叔叔那里知道你要结婚。”   闻天说:“没打算请朋友,心心那边在办公室,我也要上班。”   “嗯,知道,”许初浔笑,“叫得这么亲热,还心心?”   “他在我旁边。”   闻天说着往正在仔细整理各种款式备样的江逢心那边看了看,然后起身走过去很随意地捋了把他的头发,接着走进了书房,“你说。”   “你还玩真的吗?”许初浔也不再客气,“用卓诚换一辈子套牢?”他想不通也不理解,气闻天太在意,也气闻天毫不在意。   那边沉默许久,然后才说:“国内同性结婚的证件,目前没有法律效力。”   许初浔愣了下,问他:“闻天,你有没有心?”   闻天挂掉了电话。   他在书房里站了很久,隔着窗去看外面灯火璀璨的首都,卓诚和胜驰是矗立在城市中的两座标志性建筑物,也是把他牢牢拴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枷锁。   他在黑暗中凝视那处,直到外面江逢心叫了他两声,让他帮忙做最后喜糖的定夺,才回过神。   “奶糖和软糖各一半,或者奶糖、软糖、巧克力各占三分之一,这是我定的两种方案,然后还有糖盒的款式,你看看。”   闻天接过来那本小图册,也闻到江逢心说话时很淡的奶香味,有些腻。   他说:“你吃过糖了?”   “我都试了一遍啊,这个奶糖味道好棒。”   “那就要奶糖多的那个,”闻天把他抱到大腿上,“糖盒要心形的。”   婚礼实际上就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闻家来了闻磬和任钰,以及几个走得近的亲戚,江家也差不多,江老爷没出面,江逢轩也不屑于参加,过来的亲戚和江逢心走得近一些的就只有江岚。   摆的桌席也并不多,两人手上也提前戴好了戒指,敬过酒后就算礼成。   宴席中间,江逢心偷偷把手伸到下面,握了下闻天的,然后松开,凑近了和他小声说“我爱你”。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大概也是酒劲儿上来,江逢心的脸很白,嘴唇很红,眼睛上雾蒙蒙,但看着他时的眼神和他的嘴巴在说一样的话。   在那一刻,即使闻天不愿意承认,他现在确实想狠狠吻他,占有他,很想。   某些东西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或许是在这一刻,也或许是在过去的某一刻,闻天早就不能像最初所说的那样简单地抽身而出了。   临别时,江逢心单独过来找了江岚,给她塞了好几盒喜糖:“姑姑,爷爷没来,您帮我带过去吧。”   江岚没太犹豫,说行,让一旁的茵茵帮着装进包里,之后又说:“你姑父的事情还多亏了闻天帮忙,现在我找不到他人,回头咱们一起吃顿饭。”   江逢心懵了,因为那点醉意,头脑也不清醒,磕磕巴巴问:“什么忙?”   “你不知道?他把卓诚给了任家,正好解了你姑父的燃眉之急。”   江逢心这时真的不太懂,卓诚是什么?姑父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闻天都没跟自己说过?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一个多月以前?七月底的时候吧。”江岚和旁边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拍了拍脸色很差的江逢心的肩膀,说,“改天吃饭啊逢心,先走了。”   卫生间里的水很凉,天气也有些凉,江逢心把脸擦干,清醒许多,定了定神才打开手机搜索卓诚相关的信息。   从密密麻麻的搜索词条里,江逢心知道大致了解了一些。   卓诚在很早以前是苏家的,苏锦带到闻家的嫁妆,市值接近千亿。   是闻天的母亲留给他的。   而闻天用卓诚换来了今天。   江逢心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看到眼眶发热,视线模糊。   在终于寂静下来的晚上,司机开着车把两人送回海苑时,江逢心又想起海苑也是苏锦给闻天留下的房子,或许有些事情一开始就很明显,而江逢心为自己过往偶尔的怀疑和不确定感到自责。   他靠在闻天怀里,很珍惜地抱着他,转而被闻天揽过来,手指摸到他的脸上,问:“怎么哭了?”   江逢心摇头,不说话,把人抱得更紧。   等到进了专门装饰的家里,气球和花瓣都在,江逢心进了门就环住闻天的脖子,一下一下亲着他,一遍一遍表白说爱他。   下一刻被闻天分开大腿抱了起来,两人跌进铺了很多花瓣的床上,江逢心觉得花瓣俗气,可他们现在在做的是最俗气的事情。   闻天比他想得还要着急,玄关处被扒了的裤子,随意扔在地毯上的西装鞋袜。   被大力翻过,江逢心的衬衫纽扣在撕扯中崩掉几颗,闻天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带着酒气的凶狠的吻覆了下来,粗粝的舌头刮过江逢心口腔的每一处,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般,江逢心嘴巴发麻,在吻中尝到血腥味道。   他此时身上只有一件坏了的衬衫,内裤被挂在脚踝,分得很大的两腿间夹着男人不断起伏的劲腰。   男人做得很凶,性器一下一下钉在江逢心的肠道深处,戳弄他的敏感点,等他忍不住开口呻吟就吻上去,用舌头操他的嘴巴。   闻天掐着他的腰,一边干他,一边命令他:“说你爱我,江逢心,说你爱我。”   身下的人断断续续地叫,被翻过去,从后面操进来。闻天咬他的耳朵,他的手和闻天沾着两人体液的手十指相扣,对戒挨在一起,另一只手反过去抱住闻天的脖子,在顶弄中仰起上身偏头对闻天说:“我爱你,闻天,我爱你……闻天,好痛……”   闻凝视他的眼睛,手揉捏他的胸部,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把淋满肠液的性器从江逢心屁股里抽出来,弄得他迷茫呻吟,被后穴巨大的空虚感笼罩。   江逢心身上发出难以忍受的痒,尤其是屁股,他的手要碰闻天的那根,眼神都是失焦的,而在这时,恍惚中听到闻天问他:“无论怎样你都会爱我,是不是?”   “是,”江逢心没有犹豫,用屁股磨着闻天的阴茎,“我爱你。”   久等啦久等啦 第32章   “什么东西?”   越知凡皱着眉头摆弄江逢心趁着中午放在办公室每个人桌子上的心形红色盒子,上面印着烫金的“囍”字,“喜糖?”   江逢心点头,“我给你的和别人的不一样,你别告诉他们,我知道你爱吃巧克力,所以放了三块。”   “算你有良心啊,”越知凡打开,剥出一块放到自己嘴里,问他,“之后什么打算啊?”   江逢心想了想:“我想去度蜜月,我跟闻天提过。不过他很忙,可能得挤时间的。”   “去哪里定了吗?”   “大概会去r国?那里的有好多动物园。我暂时只想出了这一个点子,等闻天闲下来我再问他。”   这样说着,一个下午的时间江逢心有些心不在焉,也学不进去,干脆搜旅游攻略了。   到了晚上,他要留在学校做实验,调好仪器的运转时间后手机响了两声,他很快收拾东西出去。   秋天的风不似夏天,夹带着一丝丝的凉,首都的天气又爽朗,清爽的晚风吹得他不愿意扣上风衣的扣子,路灯在黄色的榆树叶下晕染成了夹着些金黄的暖色,在正靠着车门站着的闻天脸上打出阴影。   江逢心扑到他怀里,被顺势搂住,于是他垫着脚抱着人亲了下,嘴唇上有些凉:“等了多久呀?”   “刚到。”   “你脸上是凉的,又骗我。”打开车门,路上江逢心说,“不然我还和以前一样好了,学校有直达海苑的地铁。”   闻天一边开车,一边说:“十点地铁都关了,我接你又不麻烦。”   从胜驰到d大要绕一圈,路线繁杂。   等待红灯时,江逢心习惯捏闻天的手指,然后放开,偏头静静看他专注的侧脸,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打开平板继续看旅游攻略:“L岛和r国你喜欢哪个?”   “都可以。”闻天问,“去旅游?”   江逢心没抬头:“嗯。”   “什么时候?”闻天告诉他,“我这个月和下个月可能抽不出空。”   这时江逢心才抬头,看着他的眼神里遗憾和失望占了大半,闻天解释:“事情太多了,不然等你寒假,我们去海岛也可以。”   江逢心说:“好吧,都可以的。”他有些迟缓地关上平板,塞进背包里,把车座调低,用一种半躺着的姿势,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双肩背。   下车时身上多了件外套,暖烘烘的,他揉揉眼睛,闻天替他解开了安全带:“把外套穿上,外面凉。”   “嗯,”江逢心打着哈哈,“知道了闻总。”   闻天看了看他,发现对方眼睛带着刚睡醒的一种很朦胧的雾感,接着他俯身下去亲他的嘴唇。   江逢心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分开时还有些喘,在过近的距离里又啄吻几下,说:“到家里再说。”   婚后生活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却又好像变了许多,比如江逢心在提到海苑时会说“我家、家里”。   也确实像家的样子,偶尔想起最初,他记得刚刚搬进海苑时,屋子里到处泛着灰蓝的冷色调,东西也很少,和现在乱糟糟但温暖的环境不太一样。   对不能马上去度蜜月的失落感很快被来到家里的舒适感消除了许多,在浴室里做爱然后洗澡也能缓解一天下来的疲惫感,闻天把精疲力尽的江逢心抱上床时,他还粘着自己,抱着胳膊不让人走,连嗓子也喊哑了。   闻天把人放在臂弯,伸长胳膊去够床头的水杯,放到对方嘴边:“张嘴。”   “不吃……”   “让你喝水。”闻天笑了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流氓!”江逢心红着脸锤他,气呼呼地接过水来喝了,睡觉时害故意躲到最右边,又被轻易捞回来,借助体型差的优势牢牢压住,然后翻过来拢在怀里,他说,“不闹了,睡了啊。明天还要去体检,早点叫我……”   “睡吧。”闻天看他的眼睛,然后亲在他薄薄的眼皮上。   “没什么大问题,”霍庭予看着体检报告,“吃饭了吗?”   “有人去买了,”江逢心说,接着看到霍庭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小面包递到自己面前,愣了下,说,“闻天去买了。”   霍庭予的动作顿了顿,把面包放在桌子上,问:“这几次闻先生都跟你一起来的吧。”   江逢心点点头,“他有空,就跟我来了。”   “挺好的,”霍庭予若有所思,“挺好的。”   听到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江逢心转头,看到闻天手里提着的餐盒是自己爱吃的那家,小雀儿一样起身挥手,眼里的开心都藏不住。   他转身跟霍庭予道谢告别。   “你回公司吗?”   “嗯。”   “那我一会儿自己去学校吧。”江逢心吃了口饼,“在地铁站那里停下就行,不你还要绕一圈才能回去。”   闻天又“嗯”了一声,经过地铁站时没停,江逢心“嗳”了一声,转头看他时脸鼓鼓的,闻天趁着红灯快结束,把他的脸扭到前面,手盖住他眼睛:“睡会儿,醒了就到了。”   “行吧行吧。”   闭眼时,手心有微痒的感觉,闻天一怔,很快就拿开了。   周末时江逢心订了去虹市的车票,考虑到卓诚的事情,于是决定不告诉闻天,正好对方这几天也在出差,他也没跟家里人说,只和越知凡说过。   “你跑那么远就为了送个喜糖?邮寄不好吗?”   “你不懂,是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江逢心挂了电话,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发了会儿呆,然后又拨通很久以前存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虹市的秋天比首都要冷一些,天气也阴沉沉,蒙着压抑的灰。下车后顺着堆满落叶无人清理的道路一直走,越走越趋于荒凉,而尽头是一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加工厂。   江逢心的手机提示“导航已结束”,抬头环视周围,眉头微微皱起,接着他又拨打了一次电话,依旧关机状态。   “辞职了?”江逢心一脸懵,问工厂的工人,“您再好好想想呢,就是照片上这个人,在这里干了不太久的。”   工人无奈道:“小伙子,我这手头还有活儿,你要不去问问主任,就在前面那间办公室。”   江逢心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便离开了。   刚要敲门,江逢心透过隔音效果很差的门听到主任正在说着什么。   “对……这一点您放心,和这样的大公司合作我们下面的人肯定是得尽职尽责……好……好……”   等听到挂了电话,江逢心敲了敲门。   “进。”   主任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发顶微秃,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黝黑瘦小,眼神疲惫,喝过水的嘴唇上沾着死皮。   江逢心打过招呼说明目的,主任皱了下眉头:“你说老沈啊,头好几个月就不在这了,这也没办法,上头让他离职的。”   “为什么?”江逢心疑惑,“沈叔叔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看主任为难,于是恳求道,“他和我父亲是至交,您跟我说,我实在是有急事找他。”   主任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才说:“工厂最近接了个大单,但人家大公司,要求很严格,小到这工厂里每个职工都不能出问题,谁知道这关节,老沈被举报说09年肇事逃逸,”那主任长叹道,“事情具体情况我倒不清楚,听说是出了人命了,这才被辞退的。”   本就混乱的思路变得一团乱麻,09年,那年江逢心也才中学而已。   他从工厂里走出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拨了很多次都显示关机的号码,好一会儿后,往前走出这段路,在公园里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坐下,目光凝视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   湖的中心处,是江宅所在。   他仔细想,发现没有人可以问。沈昌其的名字,在江家是不被允许提及的,当年他父亲江修宁的死同沈昌其挂钩,被撤职之后,沈昌其和他便断了联系,阔别十余年,好在还有小时的情结在,江逢心对他除了愧疚,还有久违的亲近感。   可车祸又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件事情没人提起?   他理不出头绪,许久后打开手机,在搜索栏输入“2009,车祸 肇事逃逸”,出来的结果繁多,他盲目刷着,被信息海洋淹没到眼睛和头脑都痛,这才不得不按灭了屏幕。   口袋里还装着要给人送去的喜糖,他在长椅上坐了大概十分钟,又沿原路返回工厂。   这次他在加工厂耗费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前十分钟在找主任,后五分钟听主任说沈昌其是一个多么罪大恶极的人。   “就连以前租房的房东都把他赶了出来,”主任喝着看上去很廉价的红茶,劝告他,“别找了,孩子,或者不要再问我们了,你可以报警,怎样都行,他这种人需要警察收拾。”   回绍市的高铁在下午三点钟,沿路的手机没有信号,于是他正好睡了一觉,下站时看到闻天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和视频邀请。   考虑到现在的环境,江逢心没回,打车去了海苑,换上睡衣之后才问他:“干嘛呀?”   过了大概三分钟,他接到了来自闻天的视频邀请。   现在天气正凉,还没有供暖,江逢心在家里穿着薄棉睡衣,左胸口的口袋处绣着很蠢的一个小猪头。   视频里看上去很傻,眼神无邪,镜头晃动,偶尔只能看到一头凌乱的卷毛。   听他抱怨支架撑不住手机,闻天笑:“傻不傻,把手机架在床头最上面。”   “哦哦,”江逢心的脸离镜头很近,闻天能看到他双眼皮的褶皱,和很浓密的睫毛,听他说,“好啦。”   又说:“所以打视频来干嘛呀?”语气轻快软糯。   大概在不久之前,闻天突然意识到他和自己说话时的语调很像苏锦以前挂在窗边的风铃,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没有犹豫地选择出差参加国外的会议,实际上并不忙。   但是距离并没有如他所愿地产生什么作用,相反,在他清醒时,哪怕是吃饭或者只是单纯的坐着,他都会想起江逢心,想起他在家里煮过的馄饨,为他做过的太甜的蔓越莓饼干,即便是坐着,也感觉身边像是缺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在夜晚尤为明显,因为习惯了怀里抱着谁,或者被谁很轻地压着,闻天习惯性地睡在床的左边,侧身,睁开眼时看不到人,他的头脑会有短暂时间的清醒,会很短暂地想到江逢心,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按时吃药,有没有关上窗户。   这是不对的,闻天这样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原本他认为维系两人之间的是堆积如山的旧事,还有江逢心的一厢情愿,可现在他却将自己身上的某根线亲手系在江逢心手腕,任由他牵动。   久等久等 第33章   “旧金山冷不冷啊?”   “还好,”视频里的那张脸白而小,两颊浮现浅浅粉色,眼神灵动可爱,闻天的目光一直不自觉落在他脸上,等他动作后,又问,“那里淘来的睡衣?还是你高中时候的?”   那边江逢心低头看,一边反驳“哪有你说的那么幼稚!我前几天买的,刚到货,你要不要,这阵子在打折,我给你也买一身……”   “哦,”闻天果断道,“不要。”   “没眼光,”江逢心嘟囔着,又问他,“我穿这个好看吗?”   闻天很简单地评价道“嗯,好看。”   “敷衍,别回来了。”   对面发出低沉笑声:“不想让我回来?那我多在这边待几天。”   毫不意外地遭了一记白眼,江逢心哼了一声,说:“那你就别回来了,也别管我,我在这自生自灭,哪天什么都不留下,走了倒好。”   他看闻天脸上笑意更浓,于是嘴硬说:“我也不会想你的,你可别后悔。离开你我就去找别人,哼。”   “宝贝别生气,”闻天也没看他,说,“我错了。”   “那你说你回不回来?”   “回。”   “那能不能早点回来?”语气像是命令,听上去很可笑。   “我尽量。”   那边说着“好吧”,还低头翻动着平板,然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他,“你有没有带礼物?”   “你想要什么?”闻天问,“我这边能买礼物的地方很少,今天应该是不行。所以你想要什么?”   “暂时想不到,”江逢心似乎在查着什么,也没想到礼物,敷衍道,“你随便看看吧,算了,我也不是太想要,你早点回来就好了,我想你早点回来。”   闻天换了个姿势,拿起架在一旁的手机,看着镜头里幼稚天真的一张脸,暂时也忘掉了很多东西。   他说好。   三天之后的傍晚,江逢心打开门看到的不是闻天,而是抱着一大堆购物袋和礼物盒的方皓。   “这都是什么?”   “闻总买的礼物,”方皓把东西放下,长舒了口气,“还挺多。”   “……”江逢心问,“那他人呢?”   “还在胜驰开会,闻董可能有些事情要和他谈,单独说的。”   同一个时间胜驰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时间不算晚,闻磬叫了餐厅送餐,让人拿了两套餐具。   父慈子孝的场景不多见,往下数三层,副总办公室外,陈瑾给王琳拿了杯咖啡:“王姐,加班提神用。”   “谢了,”王琳接过,问她,“你刚去顶楼了?”陈瑾点点头,瞄了眼旁边没人,坐在王琳一旁的工位上:“新鲜了,父子俩一起吃饭呢。”   王琳也是在胜驰打拼多年的老将,此时又谨慎起来:“前阵子小闻总拿下不少案子,我听说他顺着他爹的意,把跟越晟的事情解决了,那名义上是越晟,实际上就是任家。现在越晟资金链供上,也解决了一件大事。”   “这么狠啊……啧啧啧……”陈瑾说,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连忙回了自己的工位。   卓诚转手给任家的事情在商圈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讨论卓诚的分量,也对闻家如此大的手笔咋舌,传言闻磬豪掷卓诚只为美人一笑。   称得上是和谐的谈话维持了大概半个小时,闻天在起身离开时听到闻磬说:“有空把人带回家吧,怎么说也有这个礼节。你弟弟现下忙学校的事情,也不在家。你再不愿意,也要让你妈妈看看。”   闻天身形微顿,沉声说:“知道了。”   从公司回家的路上,方皓跟他说,礼物都送到了家里,人挺高兴的。   准确来说,闻天对江逢心的喜好不甚关心,甚至没太留意过,只是凭他每次拉着自己逛街购物时的选购的类型挑选,又怕挑不准,于是就买得多了些,多是奢侈品店里的限量款式,和一些小玩意儿。   可真到了挑衣服的时候,他突然想不起来江逢心穿什么尺码,他从来也没问过,甚至还要助手帮忙描述挑选。   也是猝不及防想起江逢心给自己挑过很多衣服,每件都合身。   到家时,客厅灯光呈现暖调,由于并不是最高功率的档位,只照亮了一小部分,刚刚好够他看到沙发以及摆放着各种小零食和礼物盒的茶几。   闻天在玄关处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看上去高大孤单,往前走一步就能融入温暖的灯光照射的环境里,可他却在黑暗中稍作停顿,感受到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每一团空气都在告诉他你回家了。   再往前,他看到穿着猪头睡衣的江逢心顶着一头卷毛跪坐在素色地毯上,身边摆满了礼物盒和拆开的礼物,衣服像是拿起来过又放了回去,地上堆了很多东西,看上去很乱,没有章法,平板和电脑都很随意地放在沙发上。   “你回来了呀,怎么不进来?”江逢心听到外套脱下的声音,往玄关看,“我做了点饭,刚刚热了。一会儿我把这里都收拾好。”   他听见关门声,转过头去把一个看上去有些幼稚的小火车加湿器拿出来:“这个好可爱!”   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背后抱住,隔着睡衣感受到一点点寒意,于是问:“冷吗?”   “还好。”怀里的身体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以前闻天是不太喜欢的,有些腻,像是小孩子身上会有的那种奶香,他把下巴很随意地放在对方肩膀上,手背却被暖意覆盖,江逢心说:“快去吃饭吧。”   “吃过了。”   “那去洗澡。”   “嗯,”闻天托着江逢心的屁股把人抱起来,听他惊呼一声,两条腿夹紧自己的腰,便低低笑了两声,音色沉而润,“抱紧了。”   “我上午洗过澡了!”江逢心抱着他脖子,被放在洗手台上,“你一回家就想着些事情,嗯……疼,手指拿出去……”   “想我了吗?”埋首在对方脖颈时闻天问,“想不想?”   衣服被脱下大半,睡裤在外面地上,江逢心抱着闻天的脖子,后面靠着有些凉的镜子,两条腿大开,一边诚实说着:“想,”被弄疼了就皱着眉摇头说不想。   闻天沉腰进入,熟悉的紧致感让他头皮发麻,耳边响起的叫声让他下面硬的要死,一下下把江逢心钉在自己的身体上。   在浴室做完一次,江逢心后面还插着东西,委屈巴巴地告诉闻天说自己还没吃饭:“我一直在等你,可你还吃过了。”   “不吃饭,吃老公的东西不行吗?”闻天爱逗他,床笫之间尤多,看他眼尾发红瞪着自己,几把又硬了,把人捞起来抱到厨房去,一边干一边要他吃饭。   江逢心坐在闻天怀里,上面被喂着他今天新学的菜,下面被喂着他老公的阴茎。   一顿胡搞过后两人抱在床上,闻天低头玩一样地亲他的嘴唇,江逢心累得睁不开眼,搂着人哼哼唧唧,意识却还挺清醒,骂闻天混蛋。   “礼物有喜欢的吗?”闻天问他,他迷迷糊糊说都喜欢,又说:“但是下次不要买这么多呀,都用不到的。”   “嗯,”闻天说,“困了?”   江逢心朦朦胧胧中哼了一声,随后便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性爱过后的温存大概是荷尔分泌的后遗症,闻天分不清这时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想起有关江逢心的很多事情,从初始到现在,把人抱在怀里又有种不真实的惧怕感,像是自己禁不起太过沉重的感情,怕自己陷入,又怕抽身时太过痛苦,甚至怕没办法从中干干净净出来。   不像是对待任何其他的人,江逢心给他的是真切握在手中的,可以感受到的爱,明晰、热烈又简单,不求回报,是闻天一直没有拥有过的,也让闻天思考,如果这是爱,那他之前对于别人的心意算是什么。   得出答案并不费力。   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却迟迟没有吻下去。   日子这样平常地过,天气温度逐日降低,几场秋雨过后就彻底转凉,在某一天江逢心开始咳嗽,闻天就让人弄来了电暖气和加厚的被褥,车上和玄关的衣架上各自备着一条羊绒围巾。   十一月伊始,首都开始供暖后,江逢心的咳嗽才好了些,在体检一切指标正常后跟闻天笑得灿烂。   “我每年这个时候总要感冒,今年没有嗳。”   闻天把人搂过来亲了下,温存一阵后跟他说:“那过几天陪我回趟家吧。”   江逢心一愣:“闻家?”   “是。”   “昂,”他摆弄着闻天那次出差带回来的一个很便宜的钥匙链,是某个地方的纪念物,所有礼物里最便宜的一个,也是江逢心最喜欢的一个,“去去去。”   天水云居的位置隐蔽在一片秋林之后,下过雨后的空气清新而潮湿,被雨水浸深色的沥青路两旁堆积被打扫好的金黄色银杏树叶,偶尔还有几片落下。   车辆缓缓驶入正门,庭院别致而气派,沾染闻天身上带有的沉静的气质,松柏在侧,草坪上间置黄叶,景色宜人。   和江家的布局不一样,泰和庄园偏向古典的宋式,而天水云居更倾向于江南山水的秀美感,布景精致古朴。江修远身居高位,一直崇尚财不外露,和经商的闻家不同,江逢心这样看着,闻家至少要比他们家多出一半的人。   下车前闻天说:“把围巾戴上。”   江逢心一路紧张,手握成拳状,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看,直到闻天又说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戴好围巾,他看着庭院,便想到闻天提及的关于母亲和哥哥的事情。   闻天并不经常透露这些,但江逢心知道他对早逝的亲人有很深的感情。   触景伤情,江逢心偷偷看了眼闻天,说:“阿姨以前也是住在这里吗?”   闻天刚和外面的仆人说完话,听到问话时脸色似乎变了变,没看江逢心,也没回答。   到了门口便有人接应,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看着有五十左右,过来时闻天先叫了句“王伯”,对方点头,跟两个人说:“大少爷,江小少爷,饭菜都备好了,快进屋吧。”   “来啦,”江逢心环视四周,闻声抬眼看去,迎面而来的女人是婚宴那天见过的任钰,他有印象,因为看上去太过年轻,也实在是漂亮,见了两人便热情道,“这些日子你父亲都在念叨你,还有小江,昨天特地嘱咐了要做你喜欢吃的菜,一早上托人买的新鲜的鱼炖的鱼汤。”   可闻天表情始终很淡,唇角很平,只是低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大概是从婚宴那天,江逢心隐约能看出闻天和自己的家人也并不亲近,就像今天即使是所谓家宴,在餐桌上一家人的气氛也有些怪异——闻磬和闻天很像,寡言少语,家仆上菜也循规蹈矩,闻家人喜独,亲朋好友也不爱往一起凑,所以房子大,住的人却不多。桌上多半是任钰在搭话,发现闻天不想回应后就转向江逢心,问他在哪里实习,工作,读书怎样。   “你在d大,蛮好的,昭昭当年没考上。”   江逢心这才想起闻昭,心中有些生理性的反感,只是笑了笑以作回应,闻磬这时开口:“闻昭这些天去哪里了?学校的事情忙了有一周了吧?”   任钰说:“他跟的那个项目地方偏,我说让他带几个人过去,也好照顾,他非不肯。”   心中不算愉快,江逢心不知道说什么,喝了口汤,不一会儿碗里多出个炸翅根,他偏头看到一言不发的闻天,又觉得气氛不对,不太想继续吃了。   吃到最后,任钰起身去拿甜点,江逢心听闻磬着菜问闻天:“下午还去看看你妈妈吗?”   江逢心拼命忍住脱口而出的“我和你一起去”,试探着看闻天。   苏锦时闻天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所以江逢心一直都想和闻天去扫墓,至少要告知她一声,闻天现在有自己在身边,这样苏锦泉下有知也会放心。   可他见闻天没有立即答话,不紧不慢地咀嚼,最后放下筷子,说:“过几天再说。”   他脸上表情淡淡的,但在听到问话的同时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被江逢心看到了。   这几天更得不太勤,三次元要忙起来啦,不过不会断更的(80%),爱你们! 第34章   说着过几天,江逢心就一直在惦记着这事,可闻天之后再没提过。   他忍不住,去跟前问:“不去看看阿姨吗?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闻天正穿衣服,动作顿了顿,接着把外套穿好,说:“不着急。”   后来江逢心又等,甚至去花店里订好了花,回家跟闻天说:“明天你不是有空吗,咱们一起回去看看阿姨和哥哥,我觉得……”   没想到闻天反应居然有些大:“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看他们?”   江逢心愣了,放下的手机屏幕上还是和花店老板的聊天记录:“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啊,我跟你结婚当然要去看看他们。”   闻天没看他,沉默不语,沉着脸拿起一旁的咖啡抿了口,继续在笔记本上敲着什么。   “没那个必要,”他声音低沉,声线很冷,像是指责般,“人都没了,看不到。”   “你什么意思啊?”江逢心听不下去,“你……干嘛说得好像我做错了一样?”   他小声嘀咕:“又不是我害的……”   可这句话不知怎么就触到了闻天的爆发阈值,他打字的手停下,偏头看着江逢心,看得他手心有些出汗,莫名心虚。   闻天冷笑了声:“对,和你没关系。”   “那我们去……”   “不用,”闻天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别烦我。”   他的语气比起平常算得上很凶,可江逢心觉得自己没错,闻天没有理由这么凶他,于是在原地站了会儿,咬着牙闷闷转身离开了。   晚上他自己窝在被子里琢磨这事,闻天向来不愿意过多地说关于自己的事情。   许是气在当头,江逢心冷不丁地冒出想法,是只有自己不知道,还是所有人他都不愿意说。   可就算再怎么样,结婚证都领了,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的,再加上闻天那个前所未有的态度和语气,他委屈也生气,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觉得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心中酸涩,抹了抹眼睛。   听到门被推开,他快速用被子把头蒙住。   闻天先是站在床边看他,喊了他两声“心心”,他不理,闻天便坐到床上,用腿轻轻碰了他两下。   江逢心皱着眉,闭口不语。   接着头上的被子就被掀开,然后他自己又很快盖上,过了大约十几秒,闻天像是失去耐心,开口语气也不太好:“药也不吃,加湿器也不开,至于吗?”   “我今天事情多,话说得重是我的错,好了吗?”   江逢心还是不说话。   “你到底赌什么气?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这些礼节上有的没的?”   一听这些话,江逢心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什么叫有的没的?为什么不带我去呢?至少要给我个理由啊,我也不是提了一次了,快半个月了吧,你每次都说没空,你也从来不和我说那些事情,我不明白,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瞒着我的?”   一听这话,闻天眉头皱起,立刻反驳道:“我有什么可瞒着你的?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每天多忙?还要因为这种事情跟我生气?”   “什么叫‘这种事情’?我们都结婚了,”江逢心眼睛发红,声音也因为哭腔显得别扭奇怪,“就像你如果提出要去见我爸爸,我不会不让你去,因为我觉得这是应该的。”   “你别哭。”闻天上前要抱他,被一把推开,又把人拽过来揽在怀里,“先把药吃了,行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够药,江逢心也不愿意拿命赌气,把药吃了后立刻就要推开他,闻天让他别闹,稍微用点力气把他抱住,上前讨好般秦亲他的脸,被江逢心躲过:“你就喜欢做这种事,从我们在一起开始就是。”   闻天动作停住:“你说什么?”   江逢心气在当头,便口无遮拦,斗着胆子控诉质问:“我在你心里除了干这个,也没有别的用处了是不是?”   “你胡说些什么?”闻天的脸色肉眼可见得沉了下来,“别跟我矫情。”   江逢心心中更加气恼,忿忿看他,小声说:“是,我矫情。”他躺下,“那你别管我了。”   身边的人许久后才有动静,闻天说:“我出去睡。”   于是因为这件事情,两人开始了第一次的冷战。   头一天,江逢心觉得委屈无比,打不起精神,连实验也懒得做,在网上趁着双十一买了一大堆东西。   第二天,闻天晚上没有回来,江逢心起初也赌气装作不在意,可晚上又睡不着,就开始想他,想到最后又觉得难受,大晚上的给许初浔打电话。   许初浔看着一旁喝酒的闻天,违心说:“可能在公司吧,我没看见他。”   挂断后,闻天的电话又响起,他没接,铃声重复了很多次。   那天晚上江逢心裹着闻天的外套,蹲在床头的角落里,没开灯,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着他湿润的一张丧脸,他一遍一遍打着电话,可是没人接。   “差不多算了吧,”许初浔把闻天要的酒车了下去,说,“他身体那么差,你这样再给他弄出事情来怎么办。”   闻天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   “真出事你别后悔啊,我看你是对他越来越上心了,你说你自从上次他住院,还来过这几回?”   这也突然提醒了闻天,他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眉头渐渐锁起。   “早就跟你说过,别玩这么大的。”许初浔见他这副模样,笑他,“有苦头等着你呢。”   闻天按了下手机,看到微信上发来的很多来自同一人的消息,说:“不会。”   过了几天,江逢心在组会上讲得很差,提前也没心情准备,被导师说了一顿,出会议室时的样子像个灰头土脸的小狗。   越知凡看他情绪不对,从隔壁过来找他,把人拉着去了校外的咖啡厅,一人点了一份小蛋糕。   “我不吃。”江逢心托着腮,哭闹道,“吃不下去。”   “怎么了你,我听蒋致说他路过你们会议室,你在里面被批评得可惨了。”   江逢心点头,“报告没做好。”   “还有呢?”   江逢心头更低了:“吵架了。”   “啊?”   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一遍,越知凡就两个字:“就这?”   江逢心用一种“难道这还不够严重吗”的表情看他。   越知凡又低头扒拉手机,一边不太在意地说:“说开了就行吧。你找他如果没回你,那就别想了,等着他过来找你吧。嗳对了,咱们学院有个项目,是b大的博士生跟着一起的,你导师跟你说了没?”   “啊……说了吧……”江逢心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长点心吧,别把正事儿耽误了。”   这倒是提醒了江逢心这件事,于是回去就重新问了导师,确定要参加,下周的会跟着一起开。   没过几天,双十一买来的东西都快递到了,少说也有七八个,分量也都不小,眼下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江逢心拿起手机,又放下,裹了件大衣穿着棉拖就出去了。   而闻天来到楼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在称得上寒冷的十一月,江逢心顶着一头卷毛和没什么血色的一张脸,裹着过大的、属于闻天的外套,蹲下来笨拙地把刚刚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快递盒捡起来,羊绒大衣的衣角都落到地上,被风带起,闻天能看到他蹲下时露出的一截很细的、发红的脚踝。   费力站起,手里的快递盒突然被人抱走一些,江逢心看到面前堆笑的脸:“方皓?”   “给我吧,”方皓拿走一些,凑过去低声说,“闻总让的。”   江逢心一扭头,看到后面冷着脸的闻天,在原地愣了下,心里又泛起酸水。   好多天都没见到他了,想抱也想被回抱,又恨自己不争气,面对闻天总是没什么底线。   “算了,你给我吧,”江逢心没理闻天,转身对方皓说,“你放在这上面就好,给我吧。”   方皓为难道:“江先生,快走吧。”   “我不用他帮我。”江逢心音量大了些,没什么底气地闹脾气。   他伸手就要够方皓抱着的快递盒,方皓往后躲,两人一阵折腾,只听“哗啦”一声,快递盒掉了一地。   “……”   江逢心立刻蹲下来捡,方皓也帮他弄。   外面风不小,他袖口大,那些风就从袖口灌进去,冻得他连指节都发红,还装不在意地动作,对在自己面前蹲下来的人视而不见。   “别捡了。”   江逢心不说话。   “听话。”   他还不说话,身前的人沉默一会儿,江逢心的嘴角很倔强地往下扒拉着,没等一会儿,就被人从地上拽着胳膊捞起来。   “你干嘛?放开我!”   江逢心被拖着屁股抱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闻天按在怀里,下意识地往旁边看:“有人,你放我下来!”   闻天把他裹着的外套往上拽,盖住他一头毛发,也不顾他怎么挣扎,跟身后的方皓说:“东西搬一下。”   一路上怕人看到,怀里的人一直低着头,手怕掉似的搂着他的脖子,到了屋里都不肯松开。   方皓放下东西后识相地离开,关了门磨叨着“真够新鲜……”   屋里,闻天说:“闹够了?”   江逢心闷闷地说:“你放我下来吧。”   “还生气吗?怎么刚才还装不认识我?”   怀里的人不说话,闻天坐到沙发上,面对面抱着人,身上还带着寒气,他把外套从他身上拿下来:“你穿着我的外套下去,还不理我?”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帮我?”江逢心抬起头看他,眼睛有些红,鼻尖也是,不知道是不是冻的,看着闻天的时候眼睛垂着,有些可怜,“你都好几天不和我说话了,今天过来找我干什么。”   闻天沉默着看他,手握着他的,温度和热量也递给他,又给他整理了下头发,才轻声说:“我错了行吗?”   “哦。”江逢心不看他。   “你想知道我的事情,我告诉你,我妈妈和我哥都是因为车祸意外身亡的,在零几年,很早之前了。”   江逢心抬头看他,对方声线很低,说这些事情时还在一下下抚着他的背。   “那次事情发生得突然,又是我最亲近的两个人,所以我不愿意跟别人说起,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江逢心感同身受地明白。   “我妈以前管我管得很严,我也一直认为她对我不够好,所以到才觉得后悔。”   不像是江逢心,苏锦走的时候,闻天都有十七八岁了,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也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只会更痛,更难过。   江逢心心里比和他闹别扭时更酸涩,本来就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情,他还让闻天扒开伤口给他看。   “对不起……我……“   闻天亲他眼角:“好了,这样行了吗?还生我气吗?”   江逢心摇了摇头。   “嗯,都买了什么,这么多?”   “烘焙材料,床上桌子,还有好多吃的,和一双鞋……”   “给我看看。”   江逢心慢吞吞下来,拿着剪子蹲在地上一样样拆,“这个给你买的,你不是天天看文件嘛,脖子会疼,我觉得肩颈按摩仪会有用。”   “这个是蔓越莓干……你喜欢吃那个饼干……”   “这个是给你买的袖扣……”   ……   一边闹着别扭,一边所有的东西都要与他有关。   满地都是纸盒子,江逢心站起来收拾,被闻天拉住:“别扔了。”   “干嘛?”   “给你做个东西。”   江逢心愣了。   他看着闻天在纸盒上打草稿,拿着笔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很稳,画好一个标准的圆弧状,然后顺着痕迹剪下来,干净的一面朝外,稍稍用力弯曲,三片用胶水黏在一起,做出船身的形状   “小船?”   闻天不说话,还是闷头弄着,又剪了几个小方块,黏在竹签上,做出船帆。   接着,时间慢慢过去,他做出了甲板和船舱。   几个小时过去,船体逐渐成型,闻天又在一张纸板上掏孔做了许多小窗户,涂好胶水放在甲板上,一艘纸船完整地展现在目不转睛看着的江逢心面前。   “好厉害……”捧着那艘纸船的江逢心眼睛都睁大了,露出一种近乎于天真的憨态,“怎么做到的……”   闻天不回他他这个问题,只是问他,“喜欢吗?”   “喜欢。”   闻天捋了一把他的头发,把满心欢喜的人抱在身上按向自己。   毕竟也算是闹了几天别扭,江逢心和他也没好好说过话。   江逢心想起他不回自己的微信和电话,甚至每天都要到自己睡着才回家,然后一大早上又走,是故意不想理他的,他心里气得要死,气他也气自己。   那双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游走在他光滑后背上,江逢心整个人就软在闻天怀里了。   他又很愚蠢地把这次的错误部分归结于自己,自己不明是非就生气所以才惹恼了闻天——他不该提及让闻天过于难受的过去。   所以仿佛闻天只要稍微放低姿态,他就可以原谅一切。   闻天随随便便做的一个手工制品,一个小玩物,就能让江逢心像现在这样任他放在地毯上进入,听话地和他温存。   所以闻天才对许初浔说他从来不会担心江逢心会知道什么,或者会离开自己。   “他不能没有我,也不会怀疑我。”闻天说,“他够笨,也够爱我。”   我,太勤奋了 第35章 (上)   b大和d大都是国内的名校,合作项目的会议定在某个星级酒店里,江逢心和越知凡约好在酒店前面的路口见面。   越知凡提前到了,往前走也没看到江逢心的身影,于是去了更前面一些的停车场,那位置比较隐蔽,人也少,他拐了个弯就看到自己的好朋友被那个比他高了许多的男人压在车门上,挡住大半个身子,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还很熟练地放在他的屁股上。   越知凡瞳孔地震,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前面的两人听到动静,男人被一把推开,江逢心头发有些乱,脸红得像个桃子。   “我……我先走了。”江逢心拉了下领子,一只手还放在闻天的胸前,小声说,“你先回去吧。”   “嗯。”闻天把他领子弄好,往后看了一眼越知凡,很客气地点了下头才回去车里。   “行了,别往后看了。”越知凡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你们……”   江逢心用一种“怎么了”的眼神看他,很平常地说:“我们都结婚了。”   越知凡白眼翻得更大:“这就说开了?”   “嗯,”江逢心叹气道,“我也有错,戳他痛点,你知道吗,我那么多天没有好好看过他,当我看到他那一瞬间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不再生气了,唉,你不会知道的。”   “我看你就是太缺爱了,明明他也有错的,还朝你发脾气。”   “他认错了呀,”江逢心说,“他给我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帆船,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原谅他的。”   越知凡撇嘴:“我才不会和你这么傻呢。”   两人说着就穿过酒店大堂,坐电梯直达顶层。   “这次给咱们开会的是b大的博士生,但是教授什么的都会在的。”   江逢心惊讶:“真的呀,那他是代表导师团?”   “厉害吧,”越知凡凑近了跟他说,“才26岁。我听学姐说,那就是个天才级别的,他导师点名要的他,他导师还是国内大牛呢。”   等到了会议厅,越知凡拉着他去靠前的位置坐下,给他指了指前面正在准备材料的男生:“就是他。”   那男生低着头,个头不算太高,体型偏瘦,穿着一件宽大的外套,低下头时刘海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白白尖尖的下巴。   “喂喂……”男生调试了一下话筒,然后跟旁边的人很礼貌地说,“可以了。”   这才抬起头,江逢心也看清他的脸。   清秀好看,很显小,江逢心这么看着,却总觉得哪里眼熟。   他也没来得及想太多,大家都在专注记着东西,听前面的男生讲话。等到讲完,每个人都要从前面拿一份材料表回去填写,快到江逢心时,一个已经拿好表格离开的女生回来,对男生说:“容曜学长,我的缺一份。”   这时男生笑了下,给她几张表:“给你,看看缺哪一份。”   容曜……   江逢心猛地想起,那次去过的订婚宴,主角是一个姓容的男人,记住他还是因为他和林家不同姓,那时离得远,没看太清楚,现在记忆中的人跟自己面前的人也不太能对得上号。   轮到江逢心了。   男生把表格递给他,看到江逢心时也很短暂地愣了下。   一旁也帮着发材料的一个学姐看他们面面相觑,打趣道:“怎么了?是觉得看着眼熟吗?”   江逢心愣愣的,眨巴了下眼睛,就听学姐笑着说:“一动更像了,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跟容曜像,尤其是眼睛。”   学姐把材料递给还有些懵的江逢心,“记得按时交上来啊。”   江逢心道了谢,才慢慢离开,但脑海里那个男生的样子还是挥之不去,回去的路上也迷迷糊糊。   越知凡听他说完,道:“他啊?你别说,还真的是有点像,怪不得我总觉得看他眼熟。”   “我起先以为是因为之前见过他才觉得眼熟。”江逢心托着下巴。   “见过他?”越知凡来了兴趣,“在哪里见过?”   “谢家和林家的订婚宴啊,他好像是那个林家的少爷,看着特别像。”   越知凡一口水差点呛到,“不是吧,那他结婚了啊……我好混乱……”他甩甩头,“就怪你和你男朋友,弄得我现在对这种事情好那个,我现在看我哥都得戴有色眼镜。”   提到闻天,江逢心才想起来:“我得给他打个电话,一会儿他来接我,”他又问,“对了,下午没什么事情了吧。”   越知凡摇摇头:“没事了,材料下周交上去就行,啊对了,你们捎我一程呗。”   “知道了知道了。”   .   一个小时前的胜驰集团大楼里刚结束一场董事会议,在这之后还有和另外一家公司的案子要谈,闻天皱着眉头,表情像是结了霜,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听着经理解释案子的各个细节。   等到了办公室,闻天也给出答案:“那边公司资质不行,这个协议不能签,看不到那块地明显是违规建造吗?”   他声线冷而低,甚至都没抬眼看人:“你们怎么拿下的,我不管,也不管上面有什么关系,责任追究下来,胜驰担待不起。”待对方还要解释,闻天说,“陈琳,把这位先生送出去。”   拒绝得利落干脆,是闻天的一贯作风。   前脚刚走,方皓便进来,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走到闻天身边,低声说:“闻总,虹市那边,人跑了。”   闻天抬眼看他,眸光如剑:“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已经派人去追了,他家人那里我加了几个人盯着,按照沈昌其的性格,不会丢下人不管,所以活动范围应该还在虹市,要不然就是在首都。”   上车时闻天的脸色不算好看,方皓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眉心一直拧着,安慰了几句,闻天也只是淡淡地回应。   到了地方,方皓老远就见到了坐在长椅上等着的两个人,江逢心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系着闻天给他挑的一条围巾,方皓说:“江先生在那里了。”   闻天这才抬起头,眉头稍微舒展些:“找近的地方停下吧。”   有时候方皓很不理解,在他第一次见到江逢心时,还是在海苑,他以为是哪个高中生。   江逢心身上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稚气,和自家老板的气场差别很大。   他看着闻天时,眼睛里似乎就只有他,哪怕是那天说着生气,赌气不理人,方皓也知道,江逢心在见到闻天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心软了,剩下的只有傻乎乎的、盲目的爱。   把人接到,闻天坐副驾,江逢心和越知凡坐在后面。   几个人聊了下今天上午的事情,又商量着去哪里吃饭,江逢心略感可惜:“哪个酒店里的菜品估计也不错。”   越知凡说:“啊,那些博士生们今天下午应该还有事,所以在那里吃的。回头咱们去问问学姐。”   说着,江逢心便倾身向前,离闻天近了一些:“你知道嘛,今天上午可神奇了,我看到一个和我长得有些像的人。”   闻天没回头,只是偏过头听他接着说。   “我当时还觉得是不是因为在哪里见过他,你猜怎么着,”江逢心说,“他好像是林家那个少爷,姓容的。”   转头看人的动作顿了顿,很不明显,过了一会儿,闻天说:“是吗?”   “唔……他好像叫容曜,是吧,我记得那天看到的请帖是这个名字。”江逢心靠了回去,“你认识他吗?”   闻天沉默了大概十秒钟,说:“不太熟。” 第35章 (下)   一边是项目,一边要忙自己的论文,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终于得到喘息的时间时,一转眼也已经十二月。   双十一从网上买的那些厚衣服也终于派上用场,闻天每次去接人,都看到江逢心裹得像个滑稽的球——外面套着很厚的羽绒服,戴一顶毛线帽,大半张脸埋在他买的围巾里。   他把围巾往下扯:“干脆把你整张脸都埋起来算了。”   “这样很暖和,”他把自己手上戴的棉手套放到闻天面前,“这个也很暖和。”   “又是猪头。”闻天说,“你要是想买,去我经常去的那家店,在网上买的东西质量没保障。”   “你那家店太贵了,我趁着打折买,这样明年不喜欢这个图案就可以换了,也不会太心疼。”   闻天捏了下他的脸,手感细腻柔软:“以前也这样?”   “每年都这样啊。”   他说的很轻松。   寄人篱下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不用仔细想也知道,同样是在江家长大的江逢轩,在几天前,闻天还见过他,穿着质感很好的羊绒大衣,戴考究的手套,衣袖下隐约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的样子仿佛对一切势在必得。   和面前的江逢心有着天壤之别。   就算不是和江逢轩比,d大这种学校里,江逢心和其他许多人也不太一样。   闻天想起在他们第一次去步行街时,江逢心穿着t恤和浅色的牛仔裤,背着双肩包的身影很瘦小,腿也没有完全恢复好,一瘸一拐地跟着自己,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笑嘻嘻地跟自己说地铁上人好多。   可江逢心似乎无视所有的不公平,也习惯性地消化和适应不太幸运的生活,总是笑着说“不疼,还好啊”。   “看我干嘛?”江逢心用手摸了摸闻天薄薄的眼皮,“这么喜欢我啊?”   闻天把他揽过来,抱了一会儿,说:“嗯。”   “那就对了。”江逢心蹭了蹭他,“骗我你是狗,哈哈哈。”   闻天闭了闭眼,说:“不骗你。”   “嗯哼,”江逢心也没把这话当回事,“闻同学可以出发啦!”在路上,外面灯光变幻,穿梭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路旁的树只剩下干枯的枝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江逢心往外看,在窗户上哈气玩,手指写闻天的名字,还画了一张严肃的人脸。   “像不像你?”   闻天偏头看,说了一句幼稚,他也没理会,感叹说,“好快啊,冬天一下子就到了。”   绍市的天气是干冷的,十二月的风吹得人脸疼,关上窗户时也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而阴沉的天气像是下雪的前兆。   他很期待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第二眼。   “下雪了吗?”闻天问他。   “没有,”他说,“就这几天了。”   没想到真的被他说中。   在那天半夜,外面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屋子里温暖得很,江逢心很习惯地窝在闻天怀里,还没睡着,在黑暗中睁开眼,抬起头看到外面大片大片的雪花。   往年的初雪不会这么大,也会稍稍晚些,他小心翼翼下床,穿着拖鞋踱步到窗边,贴在窗户上很痴迷地看着外面,整片城市的灯光还没有熄灭,而天空是掺杂微弱橙红的黑,抬头看见的雪花不如在它接近这座城市时更明显。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身上被盖了一层毛毯。   “看够了去睡觉。”闻天说,“别站在窗边,冷。”   “马上,”江逢心没看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的低头,大概有十余秒,“好了。”   去年下雪的时候,他和办公室的人一起回宿舍,那个今年结婚的学姐告诉他初雪许愿很灵。   “学姐你看韩剧看多了。”他当时那样说。   但事实证明学姐是对的,她如愿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幼不幼稚?”闻天笑话他。   “我觉得我许的愿望也会实现的。”江逢心信心满满,“到时候你就被打脸了。”   闻天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说说,许的什么愿望?”   江逢心被他托着屁股,两条腿垂在他身侧,小动物一样趴在他肩头,懒洋洋地说:“出去玩,”他小声说,“我想度蜜月。”   他没告诉闻天,他贪心,许了两个愿望。   猜猜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呢 第36章   事实证明江逢心的话没错,许愿也并不是迷信,因为闻天答应他只用了三秒钟,没有犹豫。   事情这样说定,江逢心兴冲冲地去选地方,做攻略,甚至查了许多资料,最后终于把蜜月旅行的地点定在并不太远的R国。   中心商业圈胜驰中心的顶级写字楼里,闻天在一段时间段上标上记号,果断道:“这段的会议时间重新安排。”   方皓皱眉看着画上记号的那段时间,“那下个月置地集团的会议可能要提前,这个月也是年关,闻总,事情都赶到一起您可能应付不过来……”   闻天没抬头,说:“找我说的做。”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来人得到允许后进门,是闻磬的董事助理,说闻磬有事情要请闻天立刻上去一趟。   闻天在去的路上没有多问,但看人走得很急,料想事情应该是足够棘手。   果然,当闻磬把一则报告在他面前打开,气得摔了手里的茶杯时,闻天才确定心中所想。   闻昭出事了。   起初他们学校的项目要去野外勘测,去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偏的山区,但服务倒也还好,任钰也派了人随时跟着,有事情就汇报。   谁能想到中途闻昭就跟人起了冲突,好巧不巧还是赶上雪夜,闻昭一气之下就推了对方一把,而对方被脚下的树根绊倒,地滑,地势又陡峭,人就这么摔了下去。   闻昭当时也是吓蒙了,没跟任何人说,第二天辅导员发现那男生没回来,大家分头找也找不到,于是立刻报了警,搜救队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找到的人,尸体上的雪积得不薄,人都冻凉了。   起初闻昭不承认,也没想到他和那男生最后一同出去的画面被旅馆门外的摄像头拍了下来,现在成为了理所当然的头号嫌疑人。   他身份毕竟特殊,本来就因为母亲而招惹诸多非议。   “媒体那里差点封不住。”闻磬气得不轻,“这事情不能传出去,私了或者找检察院,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闻天了解自己的父亲,从年少时一无所有到现在,在普通人眼中传奇一般的人生,如果闻昭的事情被捅漏出去,那不只是闻磬本人,就连整个胜驰集团多少都会受到牵连。   他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我觉得还是先试试能不能私了,在场的学生老师都好说,主要是家人。但大概率对方不会松口。”   闻磬点头:“所以就得准备后路,我已经让人去联系律所了。”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何况铁证如山,事情办起来棘手,就算从轻发落也至少十年。   闻天沉思片刻,道:“如果能找到一个证明闻昭是无意的,或者在意识并不清醒的状态下才出手的理由,至少会判轻些。”   从办公室出来后,闻天神色如常,按部就班地处理手中的事项,全部处理完以后跟方皓说:“帮我联系叶副部,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空,来洪海阁聚一聚,”顿了顿,他又说,“如果没空那不用强求。”   想为下个月的愉快旅行腾出时间,江逢心就更加努力地要把手头的项目做完,上午做拟合时就把手机放在一旁,被一堆编码搞到头大,终于算是忙完,一看时间都已经接近十一点半,这才拿过手机,发现有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对方似乎打了好几通,但都没接通,于是发了短信,很简短的几句话,江逢心看到时先是愣了下,而后几乎立刻回拨了过去。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通了。   “沈叔叔?”江逢心听那边没动静,于是又试探地叫了一声,“沈叔叔?”   许久,对方才开口,声音沧桑嘶哑,“嗯,逢心,是我。”   说了几句话以后,江逢心从工位上上起身,挂点电话,拿起背包急忙走了出去,中途折回,去了趟银行然后才来到和沈昌其约好的地点,一家d大附近的餐厅。   到达约好的位置时,沈昌其就坐在靠里的位置上,穿着一件旧棉服,衣袖上还漏了些棉花,沾着油渍,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面色憔悴,胡子拉碴,相比上次见面显得更加潦倒,不同的是现在的惶恐和惴惴不安。   “沈叔叔。”江逢心来到他面前坐下,“您……”   沈昌其迟钝地说:“啊……逢心,”他的手分开,又合上,显得有些局促,拿起一旁的菜单,“你没来,我也没点餐,看看吃什么,叔叔请你。”   江逢心笑了笑:“不用不用,我经常来这吃,老板给学生优惠,我请您。”   沈昌其于是没再客气,两人一起点了两道家常小炒。   上菜后,沈昌其吃了不少,看上去是饿极了,也不顾及什么中年人的体面,往嘴里扒着饭。   期间两人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江逢心想到上个月去虹市的事情,便问他:“沈叔叔最近是都在绍市吗?”   沈昌其夹菜的动作顿了下,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说:“这两天才过来,厂子里忙。”   “虹市的加工厂?”   沈昌其点头说是,眼神闪躲。   江逢心闻言心中疑云更重,纠结片刻,对他说:“上个月,我去找过您。”   沈昌其一下子僵住,怔然看向他。   “工厂的主任说您早就不在那里工作,出租的房子也不租了,”江逢心似是在思考,话音停顿,放下碗筷,片刻后才对他说,“叔叔,您离开的原因,车祸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您不用再瞒着我,告诉我的话,我尽量帮您。”   就算分别这么多年,沈昌其在江逢心心中分量很重,七八岁也开始有了感知人性冷暖的能力,现在想起来,回忆也带着暖色调。   沈昌其对他的那些好他自然也都记得,何况还是他父亲的至交,真出了事情,江逢心不能坐视不理。   见对方不语,他继续劝道:“沈叔叔,我今年都24岁了,我有这个能力去帮您的。您别勉强自己好吗?”   沈昌其沉默良久,扣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状,拇指摩挲食指关节,半晌后才垂眸开口:“09年,我当时被下派三个月,回去的路上出了一起车祸,那时那条路太暗,我……我也没看到前面。”   回忆往事,沈昌其似乎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痛苦不已,用手抹了把脸,才继续说:“那地方偏僻得很,山里又没什么信号,车翻到山底,根本救不了人,我当时很慌,怕承担责任,所以就逃走了。”   他这样说着,双手痛苦掩面:“后来知道,那车里的两个人都当场身亡,我就去自首了。”   “两个……”   江逢心默然。   他是能体会这种感觉的,失去至亲的痛苦无异于剜肉刨心,何况是两人无一生还的惨剧。   沈昌其抬头看了一眼江逢心,又低下头去,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   “后来呢?”江逢心接着问,“您是什么时候服完刑的?又去了哪里?”   沈昌其没有抬头,断断续续说:“后来,我出来以后就去找工作了,换了几个地方,最后才去了加工厂。”他又看向江逢心,“你去加工厂找过我,那时候我就不在虹市了。”   江逢心等他继续解释,可沈昌其久久不语,他便问:“是不是有人找您麻烦?”   沈昌其干巴巴地笑了下,手中握着倒上温水的玻璃杯,琢磨良久,才点头说:“也是我罪有应得,出事那年,身亡的那两人背景很深,谁想到十几年过去了,那家人才真的找上门来,工厂老板怕受牵连,只好让我卷铺盖走人。”   真如沈昌其所说,车祸是无意为之的,并且他接受了相应的惩罚,那么对方没有理由在十多年后才选择报复,以对方的身份,大可以不让沈昌其有出来的机会。   江逢心不敢完全相信,但沈昌其对所有有疑点的地方闭口不谈。   “沈叔叔,我爸爸如果活着的话,应该和您同岁的。”江逢心听他说完,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移开目光看向别处,然后继续吃了些饭,也吃不下了,便说,“您现在住哪里?”   沈昌其说:“租的房子,有地方住。”   江逢心点点头,说那就好,又问他具体位置在哪里。   沈昌其说了个地方,江逢心皱了下眉:“那很远的,您下午要回去吗。”   对方说是,他又说:“我送您过去。”   “你会开车了?”   江逢心摇摇头,“不是,我对象会,一会儿他也要过来找我,我们顺路送您回去吧。”   沈昌其有些惊讶:“你都有对象了?”   “嗯,”江逢心这时才算带了些自发的笑,“结婚了,上次去虹市找您,就是想给您送喜糖的。”   闻言,沈昌其短暂怔愣,而后尴尬笑笑:“这样啊,”他自言自语般,“还总觉得你是小孩子,一晃眼都结婚了,哪家的姑娘啊?”   这下轮到江逢心尴尬了:“等会儿他来,您就看到了,现在不好说。”   两人聊着,也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透过玻璃窗看到路边一辆外观价值不菲的车稳稳停住,江逢心眼睛亮亮,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从餐厅到那辆车不过二十步左右,沈昌其却在踏出餐厅的第一步就僵在原地。   十余年前在法庭见过的那个孩子,他那时候很短暂地同他对视过几秒,就一直没办法忘记他。   眉眼凌厉,少年就气势凌人,周身都是寒意。   说不清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还是因为那孩子的眼神像讨命来的厉鬼。   所以在相隔十数载后再见到他,沈昌其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被辞退,被抓起来关在地下室,且自己的家人突然之间杳无音讯。   他怔然看着满心欢喜奔向男人的江逢心,男人的眼神从他身上移开,看向江逢心时眼角带笑。   沈昌其僵在原地,心底蔓生出彻骨的凉。   快了,别急,你们懂的 第37章   “今年天冷,回头我给沈叔叔买几件衣服,让方皓送过去,”江逢心说着,低头在备忘录上记需要的东西,到一半又没心情继续,按了锁屏装进包里,做思考状,“我怎么总觉得沈叔叔像是有事情瞒着我。”   闻天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逢心自言自语:“不应该的啊”,然后想起沈昌其驻足在餐厅门口,棉服的衣领都忘了拉到底,被风吹得斑发缭乱,鼻头通红,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唯有一双眼睛凝结复杂情绪,定定看着面前站在一起的二人。   后来闻天和他问好,又问他近来身体如何,还需不需要再买什么东西,他也都结结巴巴,始终低着头,伛偻身子,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可能刚到,还不熟悉,”闻天这么说,“给他安排的住处是方皓推荐的,他在那租过房子,还不错。”   江逢心点点头,趁着红灯和他接吻,说谢谢。   接下来的几天他买了些东西去看沈昌其,没跟闻天说,直接给沈昌其打的电话,对方说话也很迟钝,中间结巴一阵,最后才告诉了江逢心具体在几栋,中午江逢心便拿着水果和一些日用品过去。   进门看到环境确实也不错,沈昌其身上还穿着那天那件毛衣,江逢心便问他怎么没穿新的,明明都给他买了。   沈昌其愣了下,然后打着哈哈说都放在衣柜里,江逢心这才放心,待了不久就回去了,沈昌其把他送到门口,他自己走出去,半路上又碰到走得很急的方皓。   江逢心本来想叫住人,后来想起来方皓也是住这里的,估计是回来取东西,便没上心。   像是解决掉心中埋了许久的顾虑,沈昌其的出现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像是有了底一样,这样就能专心当下生活,也慢慢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24岁这年有了爱人,也有了亲人。   手头的项目还差一点点,江逢心问了学姐,处理好的部分交给了负责的学姐,看过之后对方说他的报告里有一部分不涉及本专业的知识整理得有些乱,需要重新查资料,做框架。   就差这些,也不算是多,应该能赶在ddl前弄完。   整理的部分涉及到金融相关,江逢心查了一些东西也觉得云里雾里的,离开学校时越知凡给他出主意:“你不是有个专业的男朋友吗,问他啊。”   江逢心像是被打开了脑洞:“对啊!”   他回到家就直奔书房。   那书房是闻天经常去的地方,除了一些当下流行的小说是江逢心放上去的,其他那些专业书籍和收藏的报纸杂志都是闻天的,占了整整三行。最下面是经常读的小说类,随着翻阅频率的减少逐层往上,最上面是江逢心看不太懂的一些专业书,他一眼看到最上面一层那本最厚的专业书,直觉那是本可以当成字典般查阅的书籍,并决心将它拿下来。   最顶层的书架还是有些高,他需要嵌着脚尖把手伸开才能碰到。   这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起初只是抬高脚尖,够不到又抬起了一只脚,让身体倾斜,最终摸到了书脊,用中指和食指往下扒拉,在尝试三回后终于稍稍撼动,再一用力,那本书连带着旁边的一本硬皮包装的书籍就像是秋天树梢上再也坚持不住的枯叶般掉了下来,划过江逢心的肩上,然后“嘭”地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后来的江逢心仔细回想这事,觉得当初脑子里那个“偏就不要登上椅子”的念头或许是未来的自己在向现在的他求救,让他早些醒悟罢了。   两本书,一本面朝天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白纸黑字,是专业书,厚得要死,江逢心把它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很沉。   另一本相对薄了很多,面朝下放着翻过来时书页有些狼狈地折着,内容也是英文,里面有江逢心看不懂的图表。   他拿着一边的硬皮要把书捡起来,起身身时有什么东西很快从书里掉了下去。   江逢心往下找,看到像书一样面朝下趴着的一张照片,用塑料封好的那种,没有发黄或者磨损的痕迹。   他的思维和呼吸都稍微顿了下,凭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蹲下去,把照片捡起来,翻过来,然后仔细看了。   的确,正面也没有发黄,保存得很好,很用心的夹在书里,放在最上面的书架上,放在闻天认为他根本不会够到的地方。   那照片上两个人都很年轻,头发没经过染烫,笑容也不加修饰,就对着镜头很自然地笑了,连平时江逢心认为有些过于锋利的眼睛线条都变得柔和,也可能是迎着光的缘故,阳光打上去就把气氛弄得很好。   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江逢心也见过的,就在不久前,他在台下,对方在台上,有人说他们长得有些像。   如果说那时江逢心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的话,那现在他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们确实有一双很像的眼睛,甚至他现在看着照片上的容曜时,总觉得自己的眼睛长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那种感觉复杂,并且让他觉得不舒服,喘不过气。   他的眼睛在另一个人脸上,他的爱人在另一个人身边,笑得很开心,和他靠得很紧,似乎在和拍照的人说什么,露出一排很齐很白的牙齿。   闻天穿着看上去有些过时的天蓝色衬衫,里面一件白色的t恤,色调偏向青春的浅色,很明亮,衣服和发梢都被水打湿了,身边的人也是,但他看上去比现在要快乐许多。   江逢心的第一个念头是想到闻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亲他的时候,和他在床上的时候,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很清楚——他总是像有大片留白的水墨画,看不出太浓烈的感情和色彩,江逢心看他笑,听他说些甜言蜜语,就认为他是开心的,是很爱自己的。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这张照片过于浓烈的、像是中世纪油画般的色彩,他大概会一直这样认为。   在他的目光停驻在照片上大约五分钟后,他又想到和闻天提及过容曜的几次。   第一次是在今年的五六月份,他问他去不去那个订婚宴,闻天说不去。   第二次是在前些日子,他问他认不认识林家的小少爷,闻天说不熟。   不熟啊。   江逢心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   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后,是自己的手机消息提示将他叫了回来。   学姐发给他的资料,说对他有帮助。   江逢心这才回过神,道了谢,打字的时候感觉拿不住手机——他的手在不自觉地发抖,更要命的是他忘了那张照片原本是放在哪里,一定不是他拿着的那部分书,所以他快速地翻动,一边翻,一边觉得头脑成了浆糊,连动作都是无意识的,麻木又痛苦。   他蹬着凳子把两本书都放回了原位,然后把凳子放回原地,呆滞地走出去,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抱着枕头缩在一角,种种情景,所有的他和闻天在一起的情景都在他的脑子里变成胡乱从天上落下的纸,雪花一样,分不清时间地点或者具体说了什么,江逢心试图去从中找出一些东西,可他做不到。   那张照片出现得太过突然,他不能接受的不只是照片上刺眼的笑,还有照片带给他的一些不好的想法,可他又觉得就这样断定太过武断。   在盲目地纠结很久后,外面天色渐渐沉下去,天边泛起了橙红晚霞,余光透射到屋子里,江逢心的影子在它面前缩成一团,显得滑稽又孤独。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去厕所冲了把脸,然后拿着手机,披上厚外套出了门。   从海苑到街区的路上他一直在翻手机里的照片,大多数是他拍的闻天,侧脸或者正脸,合照时大多数都是自己主动,闻天站在身后,偶尔看到也只是笑笑。   从里面挑选了几张单独放到一个相册,他的指尖被冻到发红。   “就印这几张?都要多大的?”   “5寸的。”   和那张照片是一样大的。   “有没有相框?”   “有,在那边,自己选吧。”   都弄好,江逢心从店里出来,相框装进包里,相片攥在手上。   指尖掐着相片,用力到留下痕迹,照片一角都皱掉了,和他现在的眉头一样。   他现在看着照片,总是控制不住地在想,各种想法弄得他头痛欲裂。   顺着路回去,对穿过脖子的风还是有些知觉,往上拉了下拉链,脸就被冻得更冷。   他好像走了很久才到了家门口,进楼后站在电梯口,有不自觉地发呆,察觉到有人揽住他肩膀时不明显地抖了下。   “这就吓到了?”   闻天身上很冷,带着寒气,可能是只在西装外套了件大衣的缘故。   “嗯,吓了一跳。”江逢心低着头,听到叮的一声,说,“电梯到了。”   手还被另一只手拉着,闻天也没顾及旁人,把人拉了进去,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刻低下头亲江逢心冻得很凉的嘴唇。   “干什么去了?也没戴围巾,冷不冷?”   “去印照片了,”像是无事发生,江逢心说,“你记得以前咱们在商场里拍的情侣照吗?”   他捕捉到闻天很短暂的怔愣,只觉得心被狠狠揪住,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微微动了下嘴角,扯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来。   “我把它印出来了。”   “是这张?旁边还有图案,会不会太幼稚?”   江逢心听他这样说,无奈道:“正式照的除了结婚证上面的就是这个了。”   闻天似乎没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失望,没在意地笑笑,抱着人说:“那以后再拍。”   到家里,他去冲澡,等出来一看,床头、电视柜旁,还有墙上的置物架旁都摆上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合照,在原地站着,看到照片只觉得都没什么印象。   他走过去抱住只穿了件睡袍的江逢心,问他怎么忽然要挂照片。   江逢心靠在闻天怀里,说:“你都没发现这里都没有我们的照片吗?”没等到闻天回答,江逢心又说,“你知道吗,今天我做的那个项目很不顺利,因为有一部分涉及到金融的知识我都不会,可是过些日子就要交了,给那个叫容曜的学长。”   他听到闻天很平常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认识那个学长吗?”江逢心转过头看他,那种眼神让闻天忽然有些心虚。   “不怎么认识,你怎么忽然这样问?”闻天拉着他到书房门口,江逢心的脚步顿了下,还是跟他进去了。   “我不会啊,”他声音很低落,“别人都会,我不会,这样我很着急啊,”他看着闻天,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你真的不认识他吗?可以帮我和他说说好话吗?或者让他帮我补习下……”   闻天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很熟练地抚背:“我真的不认识,或许以前见过,但是不熟,你如果不会,我可以来教你。”   他说得很诚恳,语气和表情都看不出破绽,就像那张照片根本不存在一样。   江逢心看了他好一会儿,把喉头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火葬场建造中,闭站的话大家可以来微博看,么么~ 第38章   照片的事情没有和任何人说,可江逢心总隐隐觉得不对,又很怕说出来两人的关系就分崩离析。   他不想那么快就失去闻天,所以回顾往事,想到闻天为了他所做的种种,自我安慰般认为就算那张照片是真的也无所谓,反正闻天和他都结婚了。   他摩挲转动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转眼到了一月。   离他期待很久的迟来的“蜜月旅行”就要到来,前两三天的时候江逢心跟闻天说要准备些旅行用的东西,闻天抽不出时间,就让方皓带着他去。   路上,方皓说:“老板很忙的,为了这趟去r国,把所有事情都挤在年前完成了。”   江逢心手里拿着刚买的拍立得,说:“那很辛苦了。”   “他今天晚上还有个应酬呢,估计要晚回去些的。”方皓从后视镜里看他,然后笑着说,“闻总真是对江先生很上心。”说出口,似乎又觉得多余也刻意,也可能是看着江逢心太蠢又太可怜,总想着安慰下。   但江逢心只是点了点头,又问他沈昌其的近况,说想去看看。   方皓看着前面专心开车:“您放心,沈先生好着呢。”   也没再多说。   等回到家,他甚至不敢走近那个书房,一个人在收拾旅游要用的行李和东西,找自己的护照。   大概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他上床休息,闭上眼又睡不着觉,这几天一合上眼睛就总是出现那张照片,控制不住地。   过了大约半小时,外面响起开门声,又重重关上,脚步声也很沉重,然后传来水声,再然后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江逢心闭上眼睛,感受到有人坐在身边,又睁开眼,看到闻天有些疲惫地按着眉心,隔着这个距离又闻到一些沐浴露味夹着酒气。   他轻轻叫了他一声,对方迟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下。   闻天一喝多了酒,话就会说得不太清楚,问他:“怎么没睡觉?”   “睡不着,”江逢心说,然后静静看着他,“是不是又喝酒了?”   闻天没答话,俯下身时短短的发梢上还滴着水。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江逢心感受到闻天在看他,下面大腿打开,手臂自动环上他的脖子,同他对视,然后打算接吻,但闻天并没有立刻吻他,看他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亲他薄薄的眼皮。   在性爱中江逢心一直柔软顺从,配合着跪趴在床上,接纳性器的屁股同腰部连接的弧度优美又淫荡,腰窝里盛着两捧月光。   闻天在他身体里蛮力冲撞,手指扣住他紧抓床单的手,另一只手臂把他环住、钉在在自己的几把上,被酒精占据了一部分的脑子里,另一部分充斥性欲和占有欲,控制着他一声声叫着“心心”,咬他耳垂、肩颈、和柔软的手臂内侧。   又把人翻过来进入,捞起大腿放在自己腰上,咬他舌头,听他放浪呻吟。   借着窗外的光,闻天看到江逢心沾湿的眼角,以为他是被干哭了,笑了两声亲他红肿的嘴唇,然后听见江逢心叫自己的名字,还喘着气。   “闻天,”江逢心手指放在在他颈侧的头上,问他,“我是谁啊?”   闻天没停下动作:“干蒙了?”   他此时也不甚清醒,逼近射精,听到江逢心一声声叫着,在即将射出的时候,江逢心问他:“容曜是谁?”   闻天射在江逢心身体里,一边吻他、摸他,一边说:“你说什么?谁?”   对方便不说话了,动了动屁股,让那根东西滑出去:“没谁。”又说,“下去吧,你身上酒味好重。”   闻天摸着他屁股,手指在穴口巡逻一会儿,确认没受伤后又把东西插了进去:“还不都是为了你。”   但是对于这话,闻天没听见回答,回应他的只有紧致的身体和耳边的呻吟。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飞机上,闻天问闭眼休息的江逢心:“怎么了?这几天都不高兴?”   他看出不对,看出江逢心一直都有些沉闷,就是从他摆照片的那天开始,像是有些迟钝了,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像很可怜的小狗。   江逢心说:“没事,我腰疼。”他把椅背放低了些,“让我睡会儿吧,好累啊。”   “回去再去霍医生那里做做检查。”   江逢心点点头。   他现在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闻天,没来由地,也不公平,但他控制不住,那种隐约的预感让他心脏沉闷,呼吸不畅,头脑也昏沉沉,总是想睡觉,一看到闻天,就总是想到照片上那张脸。   到了酒店已经是下午,天气又冷得有些过分,外面一片阴沉,风刮得脸有些痛。   一路上也累,闻天看江逢心一直打蔫儿,就带着人回房间先休息。   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经下午六点,外面都黑了。   江逢心提不起太大兴致,如果不是听见自己肚子叫了他不会打算起床。   临出门时闻天还给他裹上围巾,一摸手心还是有些发凉,到了大厅吃饭就给他要了些暖胃的食物,但江逢心也都吃得不太多。   看人吃不下了,闻天问他是不是不和胃口。   “有点吧,”江逢心说,“我吃不太习惯,可能从机场过来还有些晕车。”   看他脸色也是在苍白,闻天揽着人打算回房间,行至中途被人喊住。   两人回头,迎面走来两个打扮很年轻的男人,见到他们便热忱问好,其中矮一点的男生说:“闻天,你还记得我吗?”   闻天点头:“阮言?”   那男生惊喜道:“居然还记得啊,”他伸出手来和闻天礼貌地握了下,又介绍一起的另一个男生,“好久不见了。这是我男朋友周景焕。”随后又看向站在闻天身后一点的江逢心,“这是?”   闻天说:“我对象。”   阮言像是很明显地怔了下,随后和江逢心打了招呼,江逢心点了下头,抬头时发现阮言在打量他。   “好多年没联系了,从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你眼光不错呀,小朋友今年多大?”   “24。”江逢心如实说,对方笑了笑,说闻天老牛吃嫩草,夸江逢心长得又乖又好看。   “你们也来这边度假?”闻天错开话题。   “是,”阮言拉了拉男友的手,“他刚放假,我正好也放假。”   几个人聊了会儿,看时间不早便分开,临走时阮言问:“你们明天去不去动物园?听说只有冬天才开,还有企鹅游行,很好玩的。”   “计划是去。”   阮言闻言便说:“那我们可以一起,我俩还怕走丢了呢。”   闻天还没说话,后面的江逢心就说:“可以啊,正好有伴儿。”   回到房间里,江逢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闻天闲聊,问他:“刚刚那个叫阮言的男生是你同学啊?”   “嗯,以前留学时候认识的。”   “那挺久的了,”江逢心想了想,“那时候你多大啊?”   “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吧。”闻天没回头,翻出睡衣和药箱,“先把药吃了。”   江逢心为难道:“可是这个是要饭后吃的,我晚上没吃什么,会不会有影响啊。”   “我去外面买点。”闻天说,“你先休息会儿,想吃什么?”   现在是晚上十点,外面很冷,天气预报说可能还会下雪。   江逢心看着正在穿外套的闻天,说:“买点寿司吧,或者面包都行,我还想喝牛乳茶。”   等闻天走后,江逢心像是累极了,在床上侧躺着,然后睡不着,起来走到窗台的沙发边,跪在上面,拉开窗帘往下看,忽然发现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纸屑似的雪,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门打开,闻天提着包东西进来,走到江逢心身边时大衣上还带着快化了的雪花,衣角有些嘲,贴近他时带着寒气,形状很好看的鼻头冻得有些红,连那颗小痣似乎都被冻到了。   “牛乳茶只能喝一点,不然你晚上会睡不着。”   接过冒着热气的食物时,江逢心碰到闻天的指尖,很冰,也很冷,他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不敢看闻天,也不敢告诉他自己已经好几天睡不着了。   “我吃够了,”盒子里的寿司少了一大半,江逢心放下手里的食物,说,“把药给我吧。”吃完药,他又说,“外面下雪啦。”   “嗯。”   “你许愿了吗?”   “幼稚吗?”灯光呈现冷白调,打在闻天的脸上,让江逢心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像是真的说自己幼稚。   江逢心没回答他的话,把药吃了,仰头时露出的一截脖颈很白,也很细。   “我那次在初雪时许愿了,一开始我以为会实现的,现在又不确定了。”   “不是许的来度蜜月吗?”闻天一边换上睡衣,一边走向浴室,似乎不太在意江逢心神神叨叨的话,也没注意到他看上去很困惑的眼神,“困了就先休息,累了一天了。”   江逢心点了点头,窝在被子里继续失眠。   等到闻天上床,揽着他的腰,亲他耳尖时,江逢心没有睁开眼睛,说:“明天要去看企鹅。”   “嗯。”   “你别弄我了,太累了我就不想看了。”把那只往自己睡衣里钻的手拿出来,他恹恹地说,“睡了。”   次日醒来天色大亮,拉开窗帘一看,昨天的雪还在下,地上落了一层,外面的屋顶和树枝上也都堆积着雪花,毛茸茸的,很可爱。   他们把去动物园的行程安排在十点左右出发,在园内餐厅吃饭。   江逢心戴着毛线帽,穿着一件米色的棉衣,下面牛仔裤显得很宽松,整个人包得很严实。   出门前他又问了一句“拿好票了吗?”闻天一边关门一边说,“在口袋里呢。”   按照昨天说的去找阮言和周景焕,几个人在酒店门口集合,打车去地铁站。   “咦,你不戴手套吗?”阮言和江逢心挨着坐,问他,“那边好像可以打雪仗,省得冻手。”   江逢心说:“忘了,没关系的。”   等到了地铁站,检票时工作人员让他们把车票坐票一起拿出来,等到了闻天,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三张票,江逢心的两张和自己的一张。   “我回去取吧,你们先过去。”   “我等等你吧,”江逢心说,“就在里面等你。”   闻天说好,转头去打车了。   等到候车厅,周景换看天气实在是冷,去一旁找饮水机接热水,座位上只有江逢心和阮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阮言和闻天年纪相仿,看着江逢心也像看小孩子,长得白白净净,个子也不高,穿得跟个糯米团子一样。   和闻天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于是他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逢心反应了下,才说:“就偶然认识的。”说了和没说一样。   阮言看出他不太有兴致,便没话找话:“我还以为闻天得找个哪家的千金结婚呢,没想到会这么虎。”他回忆往昔,打开话匣子一样,“我们当时做小组任务,都是他领着,业务能力超强,那帮白人学生都看傻了。还有好多人追他,那时候他也就和你差不多大,可高冷了。”   说起白人学生,江逢心猛地想起什么,那张照片的背景里也有白种人,像是在国外。   他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充斥的疑虑的紧张感漫上心头,然后顺着血液侵蚀大脑,他感到手脚发凉,心脏都跳到嗓子眼。   “在国外啊,”他听见自己问,“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容曜的人?” 第39章   阮言怔怔看他,又低下头组织语言,不知如何开口,心里祈祷着周景焕快来。   没等到周景焕,就看江逢心笑了下,只是勾了下嘴角,低头时的刘海挡住眼睛,看不出表情。   被冻得发红的手指交握着,袖口上好像蹭到了什么东西,灰了一小块。   阮言听到江逢心说:“他们以前在一起过是不是?”那声音让他的心都皱了起来,连忙说,“不……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事,”江逢心抬起头,眼睛稍稍发红,“我没听闻天提过,所以想问你,不过这都不重要,就算在一起过也是过去式,我……我不在乎……”   像是自我安慰,他说话的声音很小。   阮言纠结许久,才说:“也不算吧……或者就是在一起不久就分开了。”   “容曜是他的表弟啦,一到放假就来学找找他待几天,那时候我们都知道他们关系可能……然后他们就分开了,应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我听说容曜还结婚了。”   江逢心点点头,拿湿漉漉的眼神看了眼阮言,看得他心里难受,没来由的。   他又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些啊,反正都过去式了。我看闻天对你还挺好的,这次去动物园,还能买点礼物给他,他生日不是快到了吗?”   外面风夹着雪呼啸而过,从细小的缝儿里钻进来,划过江逢心露出怔愣又困惑表情的煞白的脸和发抖的指尖,把他迟缓跳动的心脏上割出鲜血淋漓的口子。   到酒店的途中出租车还遇到些故障抛锚,闻天把钱结了,干脆走了回去,找到了压在书下面的车票,他拿起时忽然想起江逢心的话,也忽然反应过来早上的车票好像是江逢心递给他的。   江逢心自从来这里一直都兴致不高,可能是因为胃痛,但闻天没多想,也知道他向来都马马虎虎的性格,在原地站了会儿,摸了下口袋里的东西,临走时还从行李箱拿了两幅手套。   到了地铁站的时候他看到江逢心低头坐着,手里拿着杯热水,对面坐着阮言和周景焕。   “走吧。”他把手放在江逢心脖颈,冻得对方一哆嗦,抬起头来看他,眼圈和鼻头都很红,看上去很可怜。   “怎么了?”闻天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抹了下他眼下,“不舒服?”   “啊,可能太冷了。”阮言笑说,“我们走吧,耽误不少时间了。”   在去动物园的过程中,江逢心有些走神,一直看着旁边,留给闻天一个后脑勺来,也很少说话,闻天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   是那次双十一,他们闹别扭,之后江逢心和他赌气,买了好多东西,很多都还是给他买的,手套也是情侣的,很幼稚的图案。   如果是以前,江逢心会很乐意地伸出手的。   现在江逢心有些抗拒,在闻天要给他戴上时没有动作,低头看着鞋面。   闻天看他一眼,发现他鼻头还是很红,睫毛有些湿。   “别在外面闹。听话,你不是要看小企鹅吗?”   江逢心听到这话就抬头看他,眼睛上蒙着层水雾,看起来很难过,张开的嘴唇总是像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是我不好,一会儿给你买牛乳茶喝,开心点。”   他总是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江逢心,一开始让人觉得幸福,也可能是因为江逢心缺少父爱。   可当他慢慢揭开那层遮羞布,才发现是被哄是因为自己和小孩子一样傻,幼稚,一次一次被爱情冲昏头脑。   动物园分了几个园区,可以看海豹、河马、北极熊企鹅等等,而距离企鹅游行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几个人商量先去吃午饭,然后看北极熊,问江逢心时,他说都可以。   可吃饭时也吃不下什么,闻天给他夹菜,他皱着眉把碗拿走,身体稍稍背过去。   闻天不明白发生什么。   他在这段关系中处于优势,江逢心从来都顺着他,而今天再三反常的行为让他觉得烦躁,早上的经历不顺,天气不好,种种原因让他懒得去哄人,毕竟他自认为什么也没做错。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雪停了,白茫茫一片,雪地被行人踩得很实,走在上面大概会打滑。   几个人从餐厅出来,阮言和男友走在前面,闻天走在中间,沉着脸,他身后跟着慢吞吞的江逢心。   闻天很高,即使穿着很厚的上衣,包裹在裤子里的腿依旧很长,迈的步子也比江逢心要大,但未曾减慢速度等待。   他知道江逢心在闹别扭,也并不打算陪他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无聊游戏,也不会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路过北极熊,海豹和很多动物时,每个人都驻足观看,笑声显得很刺耳,江逢心像个没人要的孩子,跟在后面时眼眶不住发酸。   企鹅游行开始了。   所有的游客都要站在红线外,江逢心是最后一个站过去的,笨拙的步子落到闻天的余光里,他扫了一眼,就回过头去。   那群企鹅走路摇摇晃晃,看着很傻。   似乎是对路线很熟悉了,到一段距离就停下来让游客拍照,然后继续走。   闻天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江逢心也在看企鹅,眼神茫然,看着比企鹅还傻,但执拗地不肯走过来。   等企鹅走得越来越远,人群跟着往前走,江逢心的身影很快被淹没,闻天一边走一边不住回头,皱着眉头,却没停下脚步。   过了会儿,前面的阮言回头,伸着脖子看了看,然后对闻天说:“小江呢?”   “不知道。”闻天语气很冷,像是在赌气。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阮言反问他,“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后面?”   “他先闹的,怪我吗?”闻天冷冷道,语气重了些,说罢无视一脸愤愤不平的阮言,打算往前走,忽然听到后面惊呼声,他愣住,回头,看到米色棉服包裹着的人像是被什么撞到,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其实因为雪和很厚的棉服,江逢心摔得并不太痛,可他看到闻天的脸,看到他朝自己走来时,忽然想到之前吵架也是这样,闻天不理他,几天都不回他的消息,哄了一两句发现没用后干脆就随他去,并不管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冷漠会成夜失眠,或者他本来就不健康的身体。   但这一切,闻天给他用根本不值钱的硬纸箱做了个帆船就被他抛之脑后,江逢心重新审视那次,被事实割痛血流不止,直不起腰,痛感传达每根神经。   大概有些事情是没有改变过的,譬如他的傻,也譬如闻天自始至终的感情。   闻天朝他走来的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忽然又想到了最初,他和闻天刚认识的时候,想到他喝醉酒时无意识喊出的名字,想到油画般浓烈的色彩。   他忽然感觉眼前渐渐模糊,等到闻天终于过来时,还是别扭地蜷缩在雪地里,衣服被雪水浸湿。   “起来。”闻天说。   江逢心没动。   闻天和上次一样俯下身打算把他拎起来,江逢心一把打开,那双发红的眼睛瞪着他:“不要你管!”   然后从地上艰难爬起来,走路的姿势还很别扭。   他一瘸一拐地走,一点一点拉开和闻天的距离,只想越远越好。   风很大,雪后空气冰冷,他的脸颊被刮得生疼。   晚上九点,阮言带些食物敲响闻天和江逢心的房门,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发出“嘭”的声响。   他被吓了一跳,然后贴近房门,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处于担心和好奇还是听了听。   “你到底在闹什么,江逢心?”里面传来闻天听上去暴戾又压迫感十足的质问声。“我他妈把所有的工作,所有的会都挤到年前,就为了陪你来这鬼地方看一群幼稚到死的企鹅!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   阮言想起这一个下午闻天跟江逢心别扭地相处,江逢心不要他递来的东西,不要和他走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是很寻常的情侣闹别扭,但闻天所做的一切,这种回应在阮言看来是远超过这样回应的。   但即使江逢心这样的对待,也让闻天无法接受,像是终于退去了伪装,闻天不再有耐心,不再冷静,和以前判若两人。   “从来这到现在,你有给过我好脸色吗?你有痛痛快快说一句话吗?”闻天拢了把额发,露出阴郁又故意压着暴躁的一张脸,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坐在雪地上不起来,那么多人看着,我以为你出事了,阮言也被你吓得不轻,可是你到现在跟我说过一句话吗?”   “我给你手套,你不要,回来也不跟我坐一起,不吃我给你夹的菜,我哪里做错了,对不起你?”   无处发泄的目光最终凝聚在缩在床角一言不发地男孩身上,命令般,“说话。”   江逢心很迟钝、很疑惑地看了看像闻天,眼神陌生,然后低下头:“说什么?”他顿了顿,问,“你是说我很丢人是不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很给你丢人。”   “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我蠢,才和我在一起?”   闻天脸上戾气未退,很纳罕地看着江逢心:“什么?”   凝结的空气,死一般的宁静,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约半分钟,江逢心声音颤抖,手紧紧攥住衣袖:“为什么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呢?你的生日根本不是我认为的那天,你和容曜之前还是恋人。”他抬头,眼睛里争先恐后地跑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他一字一顿地质问,也像是一刀一刀割着自己最薄弱的脉搏,“你也早就觉得,我和他长得像,是不是?”   闻天怔在了原地。   似乎早就设想过的场景,他只把那当成一种备选,一种最坏的场景。   因为总以为江逢心对他的爱足够蒙蔽一切,也足够江逢心不去追究目的和结果,在渐入佳境的爱情中缓缓沉醉,最好永远不让他看见所谓真相。   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达成目的,现在大概是怕他会太痛。   可当闻天真正意识到这一切,似乎为时已晚。   江逢心等不到回答,说什么似乎都是于事无补,不可否认。   “你就算真的和他有过什么我都不在乎,”他哽咽着说,“可是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生日都要骗我?”   他的眼睛凝结极度悲伤的情绪,像是要割掉身上的某块肉下来时一样痛的眼神,让闻天感受到从脚底、指尖冒出的寒冷和刹那的不知所措。   江逢心用力摸了下眼睛,穿着酒店的拖鞋,很决绝地披了棉服往外跑了出去,留下雕像般僵立在原地的闻天,和门被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第39章 (2)   外面很冷,雪后的空气更加冰凉,地面上都是积雪和水渍,倒映出缤纷凌乱的灯光。   江逢心的双脚变得麻木,他只穿了拖鞋出来,脚后跟已经失去了知觉,可还是不愿意停下,一路躲人一路狼狈跑出来,不知道去哪里,随便哪里都行,他不想看到闻天。   也不想像现在这样总是想到闻天。   愤怒、悲伤和对闻天的爱很纠结地缠绕在一起,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很生气,应该和闻天大闹一场,可面对闻天他总是没有那样的胆量,于是就成了自己一个人的赌气、一个人难过得要死。   他现在没办法做到冷静下来回想和闻天相处的过程,而闻天的那些话都清楚地在他的头脑中循环。   为什么闻天不给他答案?   时间不早,外面温度低,路上没有几个人,树梢上和展馆上都挂着彩灯,到处弥漫着新年的欢乐气氛。   在三棱锥形状的标志建筑物下面,江逢心和其他人一样渺小得可怜,可只有他是一个人。   低温、复杂的情绪成为疾病的催化剂。   即使是深夜也响起的听不清歌词的舒缓音乐传入江逢心的耳朵,没办法缓解他现在心脏一阵阵痉挛似的疼痛,他撑着面前的墙壁,一只手放在心脏处紧紧胸前的攥住衣服,整个身体像是虾子一样蜷缩起来,十分艰难地呼吸着,然后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渐渐跪下,缩成一团。   异国他乡的医院里,病房的颜色和国内一样都是死一样的白。   病床上的人没几两肉的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过于安静地病房里只听得到输液时极细微的响声。   医生用英文问哪位是家属,闻天便站了起来跟了出去。   “虽然送过来及时,但还是不能保证肺部没有感染的情况,先心病人很怕这个,很容易导致心脏衰竭,家属一定要注意这点,”医生说,“再说怎么能让病人一个人跑出来呢,这么冷的天气。”   “抱歉。”闻天说。   “别跟我抱歉,千万要注意,这太危险了。”   医生嘱咐了两句,又回去查了查江逢心的情况,然后才出去。   从找到在酒店周边的公园里意识薄弱的江逢心开始,阮言和周景焕就一直跟着他们,半夜发生这种情况,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闻天撑着额头在门外坐着,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时抬起头,露出疲惫的、布满红血丝的一双眼睛。   “医生怎么说?”   他把情况复述了一遍,阮言点点头:“但愿没大事吧,太吓人了。当时你怎么都不拉住他?”   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你跟他说的?”   阮言愣住,然后说:“他……他先问的我,他好像也知道你们的关系。”   听完这话,闻天揉了揉眉心,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过了再一个小时,江逢心醒了,闻天在他旁边的坐着,让阮言和周景焕都回去。   呼吸依然还有些困难,江逢心动了动手指,花了几秒钟时间辨认地点,然后扭过头看到病床旁趴着的男人,浅眠时眉头也依然皱起。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一下子醒了,忙问他现在还难不难受。   江逢心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转过头,不理人。   “我去叫大夫。”闻天起身按了按铃。   好在已经退烧,但医生说他身体基础本来就弱,以后得注意调养,江逢心点点头,闭上眼睛听着,然后病房门被关上,有人坐在他身边,手贴了贴他额头。   他皱着眉头要躲。   “心心,别这样,”闻天说,“饿不饿?困不困?”   “我很累。”他声音很虚弱,也很轻,“让我睡一会儿吧。”   江逢心对着闻天,没办法真正地生气到恶语相向。   闻天看他一会儿,说:“好。”   在第三天晚上,医生说已经并没有大碍,可以出院,闻天办好了手续,给江逢心换上衣服和袜子,避开输液的伤口小心把胳膊往那件米黄色的棉服里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帽子和口罩给他戴上,蹲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不生气了,我们先回酒店,明天赶飞机回去好不好?”   江逢心点了点头,闻天把他背起来,走到门口感觉有温热液体流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对不起。”闻天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江逢心吸了吸鼻子:“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闻天身形顿了顿,然后沉默着把人塞到出租车里,自己也上去:“还有半个多月呢。”   江逢心就不说话了。   直到到了酒店里,他躺在床上休息,吃了药,看到闻天一件一件收拾拿过来的东西,然后开始慢慢想这段有些嘲讽的所谓“蜜月”,又不由自主地去看闻天。   “别收拾了,手套也脏了,扔了吧。”他说。   “你买的,扔了干什么?”   江逢心鼻头发酸,闭上眼睛:“你不累吗?”   “骗我这么长时间,不累吗?”   收拾东西的人停下来,蹲在地上,背影看上去有些颓败。   很长的时间里,闻天没有动作,久到江逢心快睡着了,他说:“我骗你生日,骗你不认识容曜,是我的错,这些你都知道了,不想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情,是因为怕你误会我,”   “那个生日呢?”江逢心问他,“是他的生日吗?”   “不是……”闻天说,“你别误会,那是我哥哥的生日,很巧吧,我哥哥和我妈妈的生日在同一天。”   他没回头,也听见身后的人呼吸停滞一拍,但也没多说,只提到了这些。   良久沉默过后,江逢心说:“嗯,知道了。”转过身去,眼睛很酸胀,由于发烧的后遗症,现在很困,头脑发沉。   “心心,你原谅我吧,”身旁的床垫陷进去一块,闻天手放在他肩膀上,温度偏高,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很可靠的样子,“我没把你当成他。”   他低头亲江逢心柔软的发顶,亲他的耳垂和后颈,手臂环住他:“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我没有闹别扭,”江逢心咳嗽了两声,弯起身子,闻天抚着他的背顺气,问他是不是难受,他摇摇头,闭着眼缓了缓,“只是很难过。”   闻天不停亲他,不停道歉,道歉的语句千篇一律。   江逢心哭着说:“这些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不会因为知道你有一个前男友而生气,但你不能骗我。”   “我知道,我错了心心,”闻天哄着他,顺着他的意思说,“我错了,以后不会再骗你。”   江逢心往前面挪了挪,没说话,从闻天的角度看上去,他的后背在颤抖,时不时发出哽咽声。   过了很久,江逢心的呼吸渐渐平稳,终于睡着,闻天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他的肩膀,搂着人睡了。   第二天起来,两人跟阮言和周景焕告别,拿着行李去机场,路上都是闻天在忙,江逢心话很少,在一旁配合着递过去行李,不闹也不吵。   他们此次去r国时本就接近新年,这次回来以后休整两天就快到除夕,市区里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巨型电子屏上的广告循环播放年味十足的广告,街上都是来布置年货的行人,主干道上的车辆堵到人没脾气。   闻天一边在车上打开笔记本办公,一边问开车的方皓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国贸。   “还要等一等,现在的路况,估计到那都要九点了。”   “把车停下吧,我坐地铁过去。”闻天没抬头,合上笔电。   “闻总,外面温度很低,您要不……”   闻天拿上外套:“没事。”   方皓说的没错,外面天气很冷,临近除夕的时候更冷,路上行人匆匆,大多是逛街,可能是因为新年的缘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手里大包小包拎着,脸颊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开心。   闻天坐地铁的次数不多,跟着站牌找,差点坐反方向,被挤得沉着一张脸,抬头看还有几站才到目的地。隔一会儿他就会打开手机看一看,江逢心给他主动发的消息停在两天前,他们从r国回来,在机场,江逢心说渴了,闻天给他买饮料,江逢心给他发消息说不用了,他想喝水。   然后基本都是一问一答,江逢心不再主动和闻天说什么,但在生活上似乎还是配合。   闻天对他这些行为不屑一顾,才两天的时间,没有完全消气很正常,过那么几天就好了,江逢心本来也是这样的人。   他在国贸站下来,出了地铁口被冷风吹得皱了下眉头,给江逢心发消息问他现在在哪。   “xx商城里面的星巴克。我在靠窗的位置。”   闻天打字“我过去找你。”对方没回。   等到了地方,他隔着窗,看到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江逢心低头看着手机,桌子上摆着两杯饮料,时不时喝一口,然后有个穿着考究的高个子男人到了他面前,似乎和他搭讪,江逢心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礼貌地摇了摇头,那男人又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闻天站在原地看完全程,很快走了进去,坐到江逢心面前。   “来了呀,”他抬头看了看身上带着寒气的男人,“给你点的,外面是不是很冷?”   “嗯,堵车了。”闻天说,“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江逢心愣了下:“不知道,我没注意。”   闻天“嗯”了一声,语气不太好,但江逢心似乎也没打算再解释什么,于是闻天说,“外面车很多。”   “哦,快过年了嘛,大家都在买年货。”江逢心说,继续低头查着什么。   “地铁上人也很多。”   江逢心这才抬头:“你坐地铁来的?”   “嗯。”   “我们一会儿去这几个店看看吧,我做功课,质量不错,受众也是中年人。”江逢心没有理会闻天,自言自语。   闻天看了他一会儿,沉声说:“行。”   同家里商量过,闻磬说除夕让他们回家里吃顿年夜饭,毕竟是结婚的第一年,起初闻天不太愿意回去,江逢心说他们两个在家也没什么意思,实在不愿意在那,晚上也可以回海苑,毕竟两家离得也说不上太远。   于是才要来买些年货,回去也好交差。把东西都挑好了以后,江逢心路过各种店,闻天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看了看四周说没有,然后又想了想:“我想喝奶茶,就特别网红的那家,但是排队要很久。”   “没事,在哪?”   那家奶茶店的位置有些偏,两人兜兜转转找了一段时间,里面人多到没有地方落座,所有人都在排队等着叫自己的号码,闻天在手机上点完餐后提示需要排队等将近两个小时。   “不然我们先去逛逛别的地方?”   江逢心摇了摇头,把东西放到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空座上:“不太想逛了,我们坐在这边等吧。”   余光里闻天似乎还是想了想,才答应:“行,你先坐这,我去那边排队。”   江逢心就没再说什么,背对着闻天坐在卡座上,看着玻璃墙外的夜景。   在玻璃窗上,他看到背后的倒影,在人群里,闻天很突出,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然后像是没太多耐心地看看表,再回头看江逢心。   座位有限,在哪里都是站着,刚刚江逢心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他没有告诉闻天,也没有帮他占上,心里却得到了一种报复性的满足。   十点四十五的时候,闻天拿着两杯奶茶朝他走过来,江逢心说:“谢谢,”然后拿起东西,“我们走吧,还是要坐地铁回去吗?”   闻天的声音有些疲惫:“打车吧,或者我让方皓过来接。”   江逢心看了看他,说:“打车吧。”   回到家时两人都累了,江逢心在车上时就困得睁不开眼,闻天本来想把他抱下来,一碰到他人就醒了,说要自己走。   临睡前,闻天问他奶茶好不好喝,江逢心说好喝,   “那别闹别扭了,明天回去高兴点。”   江逢心依然背对着他,说:“行。”   他们在第二天下午才去了闻家,人也不多,闻昭不在,任钰看着没有上次那么光鲜亮丽,即使化了妆也遮不住眼下的乌青,一头乌发也没有盘起。   闻家人饭桌上一向客气得很,很累人的那种客气,一顿饭吃下来,江逢心就打蔫儿了,喝了些饮料才清醒了些,几个人一起聊天时,闻磬问江逢心:“你哥哥他们是不是马上要选下一任部长了?我看新闻上播。”   江逢心摇摇头,说:“我不太清楚。”   “有空再把两家人叫着来一起坐坐。”任钰说,“也好久没看到老江和含玉了。”   江逢心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他问闻天:“你弟弟呢?”   闻天说:“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   闻天没有立刻回答他,把人搂到怀里:“没什么事,学校那边的问题,你不是困了吗,睡觉吧。” 第40章   自从r国回来,像是受了凉,江逢心一直咳嗽,体温也偏高,闻天带他去了趟中心医院,霍庭予说就是后遗症,但看着江逢心脸色实在是不太好,还是多嘱咐几句。   以往这两个人过来大多数时候江逢心脸上都挂着笑,年前状态最好,面色红润许多,脸上也带了点肉,现在过了个年反倒更瘦了,也不太说话,都是问一句答一句,跟闻天也是。   “现在也是感冒多发期,逢心的体质不比正常人,千万要注意,”霍庭予在外面跟闻天说,“还有先心病人情绪过大波动的话也不太好,保持心情愉快吧。”   闻天点头:“知道。”   江逢心回到海苑就扎在床上不肯动了,看着闻天坐在他旁边打开电脑,问他:“今天又不去公司吗?”   “不去,在家里办公也一样。”   “哦。”江逢心说,“不用这样的,我没事。”   闻天摸了摸他的头,俯下身跟他亲昵:“先睡觉吧,等你完全好了再说。”   江逢心闭上眼睛,像是打算睡了,过了一会儿又睁开,问他:“快到你生日了吧。”   哪怕是在最难受时,闻天说过的话,他也都记得。   闻天沉默了大约半分钟,说:“是。”   江逢心便说:“那就好。”   正月的第十八天,江逢心收到了江修远的电话,声音疲惫嘶哑。   “你哥哥出事了。”   简单叙述大致经过,江修远只说是仙人跳,但关键证据都在女方手里。   江逢心愣了好一会儿,心跳速度很快,令他感到极为不适。   “二月二日,最高检监察部副部长江逢轩被指控涉嫌性侵越晟旗下娱乐公司艺人,已于次日立案,检察机关目前已介入,经侦查,综合各种证据,认为被告人构成犯罪行为,目前已被警方控制……”   “最高检官员涉嫌性侵!名利场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   新闻网站上成千上万条的报道,一时间事件被推向舆论高潮,热搜词条高居不下,就连电视上也循环播放。   凭江家的本事和地位,如果是对方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选择去报案,大概率会私了或忍气吞声。   “这女人背后有靠山。”江修远看着对面还没回过神来的江逢心,“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吗?以前我给你看过的那些照片里,看看是不是她。”   江逢心翻到今天的新闻,女方名气不小,粉丝数量庞大,且是在社交软件上披露这件事情,一时间舆论达到最高潮,他点开头像,这才猛地想起什么:“是她。”   很久之前,在他和闻天从步行街回来时的酒店门口,他看到的江逢轩的女伴。   两人年岁相仿,那时的举动和亲热,怎么看都像是偷腥的情侣。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吗?”   江逢心想起很早之前,越知凡和他八卦过江逢轩混乱的感情生活,可见他的把柄有多容易被发现,“应该是有人知道吧……”   而在下一刻,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酒店外,跟着自己在酒店外的另一人,脑中发出“轰”的一声。   当天江逢轩被刑事拘留,大概在一周之后如果还弄不出来检察院就会批准逮捕,到时候情况复杂就更难办。   江修远在客厅里坐立难安,年近六十,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电话没断过,手上的烟也没断过,楚含玉更是形容憔悴,眼睛肿的很大,像是哭过。   明显是被安排好的一切,性侵的事情一曝光,马上就有人发布了更骇人听闻的“交易线”事件,暗指有人背后操纵,而江逢轩不过是其中一员,背后指使者可能位高权重。   “他怎么就能捅出这样的篓子?!”江老太爷气得在电话里声嘶力竭,“路都给他铺好了,跟那些人勾搭上干什么?找死!”   上上下下都乱了套。   江逢心在这也不是办法,手里拿着手机,一松开发现屏幕都被汗水弄花了,大冬天的。   回去的路上,江逢心皱着眉头对联系人置顶的那一栏发呆,手指在上面迟迟没有按下去,直到来电显示出现时才被拉回思路。   “心心?”闻天的声音沉稳,问他,“你在哪?”   “刚从泰和回来。”他说,“我哥哥他……”   “嗯,我知道,”那边顿了顿,说,“你先别急,听我说,现在先回海苑,哪里都别去。”   闻天耐心解释道:“公安局的人现在在找证据,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估计跟你哥有关系的人都得审,你这边我来弄,现在就待在家里,别出去。”   他声音沉稳可靠,具有很大的迷惑性。   江逢心想问的一切都哽在喉头,听到闻天的声音时,一直紧紧攥成拳状的手才稍稍松开,像个很懦弱的孩子一样问:“怎么办……闻天……我叔叔他们会不会有事……”   “你别急,”闻天那边声音很杂,像是有什么东西击打在麻袋上一样,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语气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也像是早就安排好一切一样,“没有太大问题的……”   “闻天,”江逢心打断他的话,沉默一阵后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在骗我?”   闻天很快说:“没有,你在乱想什么?”   江逢心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说:“别骗我……闻天,别再骗我了。”   对面沉默了大约五秒,才“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说,“不骗你。”   之后的连续将近一周的时间里,不断有丑闻爆出,起初只是一个江逢轩,然后涉及到更多的人,更多的官员,娱乐大v和媒体纷纷转发,事情的热度被一再压下又涨起,一张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交易网渐渐出现在世人面前。   闻天把手机从江逢心手里拿走,把人抱着抚背,命令他:“别看了。”   “爷爷现在在医院,叔叔和婶婶被带走了,”江逢心的声音小而颤抖,“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照顾你,心心,你跟着我,没事的。”闻天说。   “可是我的家人怎么办?”江逢心抬头看他,“我叔叔养了我十六年,闻天,我不可以这么看着江家出事……”   光线很暗,闻天感觉到怀里人身体在颤抖,枕头湿了一小块。   他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两天,江逢轩被检察院正式逮捕,但江家其他人并未被牵连,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那时他正从蛋糕店里回来,刚到家里,手里提着一份四种不同口味组合在一起的蛋糕,指尖被勒得发红,把蛋糕放好。   他觉得闻天大概是会喜欢的。   坐在地上,看到这些时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企图再做些家务来转移注意力,却在手机响起的时候,失手打碎满天星的花瓶,干枯的花枝散落一地。   检察院的人告诉他,江逢轩指名要见他。   他在捡花瓶的碎片时,指尖一痛,刺目的血液从细小的口子里争先恐后出来,鲜红色有些晃眼。   隔着一层隔音玻璃,江逢心坐在对面,对面坐着胡茬满脸的江逢轩,目光晦暗阴冷,那股傲气和嚣张气焰并未因为出事而减少半分。   他们几乎同时拿起了电话。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爽啊江逢心?”江逢轩语气里带着嘲讽,看着眼前没有表情的人,低下头又笑了声,“笑我罪有应得?”   “江逢轩,”江逢心同他对视,“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放屁。”江逢轩当着他的面说了很多脏话,“那帮老不死的东西,出了事情就把我拉下水当垫背的。”   过了会儿,他又看向一脸衰样的江逢心,冷冷道:“我不怀疑是你做的,知道为什么吗?”   “你这么笨,也想不出这种方法整我,”江逢轩冷冷哼笑一声,继续道,“江逢心,你笨得被人玩得团团转,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你就是个傻子。”   “什么?”江逢心皱了下眉,对上那双满是奚落嘲讽的眼睛,头脑迟钝转动,然后将身体往前挪动,“你什么意思?”   江逢轩先是笑了,像真的看到了傻子,或是表演节目失败的小丑,笑声透过听筒传出,刺激江逢心脆弱的神经。   然后江逢心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自己的手在抖。   “你真以为闻天爱你?我告诉你,这次整我的多半是叶家,你知道吗?闻天在这大半年都和叶家来往,他跟你说过么?”   像被什么猛地击中,江逢心在他说这话时心脏突突跳动,挤到喉头,让他所有的血液倒流回去,头脑晕眩。   “他什么也不跟你说对不对?你以为他没看清那个婊子长什么样子?还是你真觉得他会听你的话不去管这件事?江逢心,你就是个傻子,傻得让人可笑。”   “不可能……”江逢心声如蚊呐,唇瓣发颤,慌张地反复思考,很缓慢也很迟钝地说,“他……他没有理由这样……他答应我……”   “答应你?你算个什么东西?”面前的人哈哈大笑,随后提高音量像是要叫醒装睡的江逢心,“你不想想,像闻天那样的人,他跟你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结婚,他图什么?”   这时阮言的那句话突然在江逢心耳边响起。   “我以为他会和哪个名门千金结婚的,闻天这个人一直都拎的特别清的。”   “你说他没有理由,对,现在我也不清楚他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不会太长时间了,你、我、整个江家都不会好过,”江逢轩的目光狠狠钉在面前的人那张死白的脸上,“你是整个江家的罪人,江逢心你记住了。”   江逢心的嘴唇止不住发抖,感到彻骨的寒冷,而江逢轩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又说:“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沉浸在美好婚姻的幻想里?是不是还想着自己去问闻天,他就会心软啊?”   “江逢心,你知不知道闻昭?他的亲弟弟,被他亲手送进了精神病院,就在海区,你说他是个多狠心的人?”   “可是……可是闻昭他的精神本来就……”江逢心的额角冒出冷汗。   “你现在还想替他解释?我劝你最好去亲眼看看,”江逢轩顿了顿,又说,“还有,你记不记得那天在谢家和林家的订婚宴,你在卫生间里,被付雨松差点强奸啊?”   江逢心猛地抬起头。   “那天,闻天就在外面。”   狭小的地下室在冬天阴冷潮湿,没有暖气,也透不进什么光,堆放的杂物掺杂血腥味和汗味,令人作呕,质感极好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微弱声响,像麻袋一样被扔在地上的男人这时才微微抬起肿胀的眼皮,额头上的血流到眼睛里,一阵刺痛。   椅子被拉开,面前高大的男人指尖夹着支烟,随意地翘起二郎腿,从上至下俯视地上被打得不成人样的男人。   “沈先生还是不肯配合吗?”   沈昌其牵动了下裂开的嘴角,发出微弱呻吟。   “接着打,别闹出人命。”闻天语气很平淡,伴随着拳脚相加的击打声把烟放到唇间,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沈先生,心心经常提起您,说您就像他的干爹一样,我也不想这样对待您。”   “你……”沈昌其颤抖着问他,吐字不清,喉间涌出血沫,“你要对心心做什么?”   闻天笑了笑:“别担心,他是我的爱人,我能对他做什么?”他顿了顿,俯下身看了沈昌其一眼,“相比这些,您更应该担心您的女儿。”   “还是说,你以为让她跑到国外,我就真的抓不到她?”闻天拿出一张纸,交给方皓,让他出示在沈昌其眼前,看着那双被血模糊的眼睛逐渐睁大,看他在地上做无用的挣扎,“沈晴,今年20岁,昨天见到我们的时候还真的问您在哪。”   “不……闻天……你放过他……你……”沈昌其用沾着血的手去抓闻天的西装裤脚,被嫌弃地踢开,“你现在知道担心、知道有多痛苦,当初开车把我妈和我哥撞死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闻天把烟灰弹到沈昌其破旧的棉衣上,冷笑道:“是在想任钰和江修远给了你多少好处吗?”   血腥味很重的空气似乎因为过于安静而凝滞,沈昌其惊愕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闻天,嘴巴半张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角流出浑浊的像是眼泪的液体,整个人在地上发着抖。   手机震动声响起,闻天拿出来看,然后接起:“心心?”   “你在哪?”江逢心的声音有些哑。   “刚开完会,嗓子怎么了?”闻天路过地上的一摊,跟身后的方皓挥手示意,走出地下室的房间,里屋又传来闷响,“不舒服?怎么不说话?”   江逢心看着眼前瘦得认不出来的闻昭,看他蹲在床上把一团污秽的东西抹到脸上,疯子一样魔怔地笑,紧接着被一群医护人员按住,在细得可怕的手臂上注射什么东西。   “没事。”他听到自己说,然后不等对方回答,便挂了电话。   风太大,刮在脸上生疼,他看着里面被折磨的人,仿佛是听到了哪里传来的哭喊和求救,不知道是闻昭的,还是自己的。   眨了下眼睛,才发现眼泪流了满脸,他迟钝、木讷而僵硬地转身,腿一软,失去力气一般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第41章   闻天赶到市中心医院时,江逢心的腿已经被打了石膏,肿出很大一块,裹在很厚的被弄脏的棉服里。   他的脸埋在围巾里,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怎么样?”闻天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刚才照了片子,差点伤到骨头。”   江逢心自己扶着桌子,艰难地想要站起来,闻天立刻把人扶住:“小心点,我背你。”   “你离我远点……别碰我……”江逢心推开他,声音有些抖,“别碰我……”   闻天看了看医生,没理会他的反抗,把人一把抱了起来,沉默着往外走去。   “放开我!”江逢心胡乱挣扎,声音带上了哭腔,“放开我!”   把人塞到车里,他的脚碰到了什么地方,疼得“啊”了一声,闻天便立刻呵斥道:“别闹了!”   然后把人放好,让方皓开车去海苑。   一路上,江逢心一直偏过头,不看他,闻天捏了捏眉心,声音很疲惫:“你闹什么?”   江逢心不说话,也不回头,沉默着一直到了海苑。   等到了地方,闻天先下车,要把他抱下来,这才发现他满脸都是眼泪,哭得很丑,睫毛和长了些的头发都被打湿,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比上次更加复杂,闻天同他对视,只觉得心上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他没说话,俯下身把人抱了出来,一直到了房间里,又沉默地要给他脱下脏了的棉服和鞋袜,都被把手打开。   闻天失去耐心:“你又闹什么?”   江逢心很久没说话,眼睛有些失焦,然后慢慢转移到面前面色不佳的男人身上。   “我今天去看过江逢轩。”他说,“是你做的,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闻天不看他,站起身来时动作一如往常,背对着他把衣服挂好,“乱想什么?”   江逢心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别骗我了,闻天,”他一字一句都像是自戳心扉,痛苦至极,又被自己的傻和愚蠢弄到哭得不能自已,“你跟叶家联手把我哥拉下台,把那些照片发给我叔叔的也是你吧?先拿我试试水吗?之后呢,还想做什么?”   是那天,因为那些照片,他被江逢轩打得进了医院,而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的人,却是罪魁祸首。   闻天动作顿住,回头看,江逢心坐着的姿势没变,低着头,太细的脖颈上骨头突出,肩膀抖得很厉害,他上前,单腿撑在地上,而对方只是流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着,滴到闻天的手背上,灼热而沉重。   应付的理由编了很多,真正到了这一刻,看见他的眼睛,却连一句否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早就该知道的,一个一无所有的个拖油瓶,你怎么会放弃那么多去和我在一起?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吗?闻天?你知不知道,你喝多了的时候,喊的是谁的名字?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去问你?!”江逢心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我爱你……我那么爱你!”   所有的相信,无条件地答应他任何事情,不去怀疑和否定,满心的期待哪怕并不会太长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被闻天轻巧地画上了红叉,告诉他,你错了,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后悔,又难以割舍,看着所有的一切逐渐坍塌无法挽回,恨闻天骨子里的冷,更恨闻天曾经给过他承诺和期待,给过他那么一点点他从来没有尝过的甜头。像是报复一样,他用尽了全部力气用拳头凿在闻天的背上,听着一声声闷响,哭声喑哑而绝望。   闻天紧紧皱着眉头承受他的拳头,把人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被打出一声声闷哼时眼前似乎出现江逢心在雨中被雨水浇得血肉模糊的额角。   他睁开眼睛,看到餐厅的桌面上安静放着的生日蛋糕,和放在水瓶里的已经枯萎的满天星。   眼睛和心脏同时被刺痛,在那些他从前并不在乎的、可以称之为幼稚的举动面前,他臣服于江逢心过于纯粹的感情却不自知,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苦心算计的一切,对于很爱很爱他的江逢心来说是怎样让人绝望的打击。   为了他愿意承受一切的江逢心。   一束花或者一个不值钱的纸船就能哄好的江逢心。   满心期待地对他说我爱你的江逢心,哪怕知道自己被骗,也口是心非地为他准备好了新的蛋糕的江逢心。   无条件、无目的地爱着自己,到现在无处哀求无处哭诉的江逢心。   闻天在他面前落败,卸去伪装,像是安慰一样,说出已经来不及的我爱你,我也爱你,一次又一次。   江逢心忽然就停下了动作,颤抖的手攥紧了闻天的衬衣,涌出的眼泪打湿他的皮肤:“你爱我?所以在我差点被付雨松强奸的时候,选择站在门外冷眼看着吗?”   闻天身体一瞬间僵住,那些丑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回忆匣子在一瞬间打开,疤痕被揭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   他说不出话。   是自己把江逢心对他的一颗心反复玩弄,当成并不值钱的东西扔掉,说自己毫不在乎。   报应在一瞬间到来,没办法怪爱得太晚,醒悟得也太晚,一切都是闻天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受到惩罚,却没想过自己是否能真的接受。   “对不起……”闻天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可江逢心只是哭,撕心裂肺地哭,像是在对过去自己付出的那么傻的感情而忏悔,也想哀求那时的自己别再陷进去。   闻天伸出手替他慌忙擦去眼泪,也挡不住太让他伤心绝望的痛苦和自己太迟的悔和恨。   江逢心哭得不停咳嗽,一口气没有上来,推开闻天倒在沙发上虾子一样蜷缩起来,咳得颤抖战栗,像是痛极,一张脸上毫无血色,只能发出求救一样的呻吟。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闻天拿来药,看到痛苦而扭曲的那张脸,也想起在这个他自以为是的家里每一次的亲昵和爱语,听到闻天一次次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劝他,都让他不要轻易陷入爱情,可江逢心不听,也不想,因为对方是他最爱的人,所以做什么都没关系,江逢心那样傻地爱着闻天,所以现在才痛到直不起身体,痛到觉得下一刻都没有把握再睁开眼睛,甚至觉得这样都比再醒来会强。   再次从医院回来以后,江逢心被彻底关在了家里。   闻天就陪在他身边,工作也在他身边。   大概是因为自己说过要离开,说过不想再见到他,闻天就不再放松警惕,小区的各处都布置眼线,自己也亲自看着。   而江逢心的腿伤还没有好,在床上时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当闻天过来时便转过头去不看他,每一眼都是折磨。   病也仿佛更加严重了,他想可能是那次旅行过低的温度伤到了肺部,他总是咳嗽,断断续续地发烧,闻天把以霍庭予为首的医生团队请到家里,各种大大小小的仪器运过来,每天江逢心在并不顺畅的呼吸中醒来,又在并不清醒地情况中失眠,辗转许久之后才能睡着。   晚上闻天要抱他,江逢心就挣扎地很厉害,只说别碰我,也说不出再过分的话,他很排斥闻天,不愿意看到他,所以闻天只好在格栅另一侧添了张沙发,晚上睡觉可以放下。   江逢心把头埋在被子里听着动静,等闻天一言不发地把他所有要吃的药和水都放好,为他掩好被角,做完这一切又出去时,他又沉默地流着眼泪。   每天都会来看诊的霍庭予眼见这情景亦不敢多说什么,往日见到这两人一同出现的次数不算太多,但每次都亲昵牵手,一个冷一个热,闻天大他许多,明明江逢心一个人来体检时也能做好一切,到闻天来就乖乖跟着他了,很依赖的样子,说话时也总是笑着,脸颊飘上两朵红晕。   闻天在客厅里跟霍庭予聊了会儿天,问江逢心的病怎么一直没起色。   “他之前发烧,肺部有点感染,现在是没好全,再加上这段时间情绪原因,”霍庭予眼见着闻天脸色沉了下来,便斟酌着说,“情绪控制对先心病人挺重要的,天气也冷,得注意保暖。”   闻天嗯了一声做回应,拇指和食指指节摩挲了一会儿,从茶几上的糖罐里倒出颗薄荷糖扔进嘴里含着。   霍庭予便问:“闻总戒烟了?”   “前阵子又犯了,”闻天目光沉沉地看着外面泛红的夜空,“重新戒。”   霍庭予只是点点头,说挺好的,看着眼前这位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只说:“戒了好。”   然后安守本分地为江逢心输液、诊疗,搭配药物,但江逢心的状况没什么好转,整个人都瘦脱了相,像逐渐干枯的枝叶,挂在枝头上要掉不掉。   闻天总是在另一侧的木质格栅后办公,桌子上罗着厚厚一沓文件,所有的文件都要经过他的手签字,会议的结果现在也要由他来定夺。   霍庭予大概知道的也只是寥寥,江家出事,上面查得很厉害,而平时的政治对手也纷纷添了把火,但江家本质上还是根基稳,再怎么查,不出大纰漏,也不会被轻易动摇。   霍庭予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新闻媒体、娱乐版块、熟人的口中,甚至报刊亭里不起眼的杂志上,大到每一个加粗的黑体字,小到报纸的夹缝,随手刷过去的微博消息,每一个字眼都在向他透露一个信息——江家要垮了。   起初只是一份举报信,信中内容牵扯到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司机肇事逃逸,从绍市最陡峭的换上公路滚下深渊的受害者当场死亡,经调查发现是闻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和年仅23岁的长子——举报者提出审判有误,这桩旧案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操控,幕后指使者逍遥法外十余载,所言直指当时位高权重的江修远。   刚开始出来时,没有多少人在意,旧案重审本就困难重重,况且当时的证据和当事人都下落不明,谁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叶知柏不知用了什么什么手段,花了多大力气,检察长下了命令,查,直到查清为止。   而后又巧合般,肇事司机来自首,痛心疾首地说自己当时无奈,江修远伙同任家大小姐,拿他妻女的生命做威胁,逼他开上那条危险的公路,事后又拖了当时的检察长,事情这样不了了之,而自己只是轻松做了几年牢。   这又把本来风平浪静的任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如果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搞垮一个枝繁叶茂的江家。   也是巧,同样的时间,任家少爷名下市值近千亿的公司出现重大财务纰漏,而这位少爷的妻子正是如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江家。   江逢轩是藤,顺着这根藤,一张丑陋恶臭的交易网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整地显现在世人面前——江家用越晟集团进行洗钱的恶行可以往前追溯很久,从越晟目前的规模就能得知,暗地里黑钱的数目让人触目惊醒,而江逢轩所牵扯到的,只是小小的一角。   事情一经传出,没有多长时间,上头就下了逮捕令,江老太爷直接瘫在了医院不省人事,江家人被抓的被抓,逃亡的逃亡,大厦顷刻坍塌,树倒猢狲散。   霍庭予足足愣了十余秒,一边拨出闻天的电话,一边从路边拦了辆车抄近路前往海苑。 第42章   当霍庭予赶到海苑时,还没进门,就听见室内传出刺耳的碎裂声,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足以听出始作俑者的愤怒。   他在门外顿住脚步,又拨了一次闻天的电话。   起先在车上打的几通没人接,这时才拨通,对方声音阴沉压抑,问他干什么。   “闻总,我看到新闻了,现在在你们门外。”   门被打开。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高大又狼狈,那神情结了霜一般,同他对视后,冷冷问了句:“干什么?”   闻天从小的教养让他在任何的场合都非常体面,霍庭予没见过他这样。   “我来看看逢心的情况,”霍庭予小心翼翼,“我担心他情绪波动过大。”   闻天紧皱的眉头没松,思考了大概十几秒便让霍庭予进门,家里的佣人正在打扫地上的碎片,茶几上的情侣杯只剩下了一个。   不见江逢心的踪影,地毯上倒是那两只棉拖鞋歪歪斜斜地面朝下放着,似乎是不小心掉下来的,间距还不小,霍庭予打量周围,然后看到闻天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卧室,背影森然,门被重重关上发出震天响。   他的心都悬了起来。   充斥着药味的卧室里,床上很乱,江逢心赤脚在床头缩成一团,下半张脸被腿挡着,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眼神没有焦点,仔细看,他的身体发着抖。   在大约一个小时以前,他和闻天再一次吵架,并且他知道,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在他见过江逢轩回来的那天之后,闻天一直不把手机给他,找了个理由说是不知道他们吵架的时候丢在了哪里,然后江逢心再也没有找到过,他大概也知道这是闻天故意藏起来的。   他不和闻天说话,闻天把他伺候得像个宝贝一样,还把办公的地方挪到这间卧室,这是以前甜蜜时也不会出现的情景。   江逢心也懒得再想闻天现在究竟是否爱他,至少在几个月以前,是没有感情可言的,毋庸置疑。   他浑噩度日,也能感觉到身体日渐疲惫困乏,呼吸困难,伴随偶尔心悸。   而这一切都让闻天焦虑不已,他每天要守在江逢心身边,如公狮守卫领土般。   最严重的的时候,江逢心迷茫中醒来,看到他身边的男人,记忆又突然回到几个月之前他被打进医院的那次。   他呆呆望着闻天很久很久,然后转身抹了下眼睛。   直到最近,闻天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被频繁地叫走,还在家里安置了人手,门外有保镖。   江逢心在他走后起床,目光停留在书桌带着密码锁的柜子上。   他试了几次,没成功,包括闻天的生日和他母亲的生日,都不行,最后试了自己的。   锁开了。   他愣了很久,然后才从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手机,充上电,一连串消息和未接来电出现。   江岚在好几天前给他打了二十多个,还有江修远的,越知凡的,很多人。   他的额角冒出冷汗,悬在屏幕上的左手拇指发抖。   一条条消息迎面而来,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夸大的感叹号及加粗字体,和新闻报道上沈昌其去自首时的照片都让他钉在原地,让他感到眩晕恶心。   江岚给他发的信息,说卓诚有问题。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给他,写着“叔叔对不起你”,又发了条“快走吧”。   闻天蒙蔽他的双眼,不让他看到一切,现在又送他所有的亲人下地狱。   过了不久,外面的门就被用力打开,带来一阵冷气。脚步声在门口停止,短短几秒后那人向他过来,面前的手机就被大力掳走,扔进了柜子。   江逢心静静看他做完这一切,然后告诉他:“我都知道了。”   闻天身形微顿,眼中一闪而过的措手不及没被他捕捉到,在这之后无事发生般平常地问他:“吃过药了吗?”他拿过药和水,“先把药吃了,我给你带了饭回来,有榴莲酥,趁热吃。”   经历过彻底的失望,这次知道真相后江逢心反倒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痛了,只是恶寒和胃部灼痛的反胃感尤甚。   他仍然在原地站着,没接过闻天的药,也懒得配合他继续演戏,定定审视他:“不累吗?”   闻天也看他,凛冽的气场比往日更重,让江逢心感到压抑,而他所做的一切,又让江逢心感到比r国的夜晚更冷。   “为了给伯母和哥哥报仇,煞费苦心了吧。”江逢心声音很抖,他努力让声音平稳,“接近我,然后找到沈叔叔,再用卓诚陷害我姑父,搞垮江逢轩,然后借着叶家的手把江家连根拔起,是不是?”   闻天不说话,眼里的情绪复杂。   江逢心看着他,然后低下头,闭了闭眼,他这时才想起被扔掉的t恤,想起新婚时江岚对他说卓诚的事情时他那么感动的蠢样子,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是不是每次和我亲热都觉得恶心?每次你勾勾手我就过去,你心里其实在想我是一个多蠢的傻子?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便宜货?我在你眼里,和在江逢轩的眼里没什么区别吧?”   “不是,”闻天这时才开口,很肯定地又说了一遍,“不是。”   几乎是立即的否认,语气笃定,眼中只有满脸泪水的江逢心,很丑,没有生气,失望和绝望清楚写在那张脸上,却让闻天同样心痛不已,也让他总是在想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利用那么爱他的江逢心。   他没想过会这么难受,大概是终于也意识到并且确定这是他和江逢心的爱情,并且很不幸地,是他即将要失去的爱情。   而当他急于挽留,要把人拽过来要抱到怀里是,江逢心狠狠挣开:“别碰我……”他往后退去,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别碰我……”   江逢心对闻天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放得很软,以前闻天只觉得那是他勾引男人的手段,而现在他才知道就算江逢心这样难过,都没办法对自己声嘶力竭地咒骂声讨。   闻天对许初浔说过,他很傻,也足够爱自己。   所以闻天无视反抗,凭借体型差异从背后把人抱住,力气很大,而江逢心一直挣扎,让他放开自己,让他滚,灼热的眼泪落下去打湿地毯,闻天说:“我没有那样想你,江逢心,我说过的是真的,”被对方手肘击中肋骨,他痛得闷哼一声,抓住江逢心的手臂抱住,“我爱你。”   “我早给你办好了证件。过几天你先出国,过一阵我去接你……我……”   他突然觉得说不出什么话去用来挽留了。   他给江逢心的东西太少,起初江逢心一直满足,可这一切摊开,而大多数都成了彻头彻尾的恨。   上一次听江逢心说爱他,他觉得虚伪,而那时只是刚刚知道一切,窥见一角,相比起恨来,更多的是不甘、疑惑和懊悔,不像现在这样恨他。   江逢心痛苦道:“所以不在乎我是不是被强奸,所以骗我,伤害我的家人?”   他哽咽说:“你一向都这样,是不是啊?为了自己的目的,做什么都可以,可以装作这么喜欢我,把我骗得团团转。”他的手还揪着闻天的衬衫,来压抑自己心脏的钝痛,“闻天,我不会再相信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混蛋……”   但闻天贴近他,亲他,很珍惜地抱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深情地承认表白,说爱他,说他也无奈,说对不起。   江逢心突然不挣扎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牵动嘴角像是笑了,问他:“是不是为了和叶家搞好关系,你和叶家的妹妹也说过这些话?”   闻天突然顿住,大力把人转过来,目光阴冷,语气低沉狠戾:“你说什么?”   江逢心同他对视,又像是没有焦点:“她也喜欢你,她和我,那个更好骗些?”   闻天额角绷紧,眉目阴森,眼角像是染上血色,攥着江逢心肩膀的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捏碎,小臂暴起的青筋都带着滔天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江逢心那张脸,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你这么想?”   江逢心静静看他,说:“是。”   下一秒就被死死按在格栅旁,闻天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他,气息粗重,惩罚般噬咬他的嘴唇,证明什么一样用力亲着他,江逢被捏住下巴强硬抬起头,掠夺肺部的空气,熟悉的身体和折磨一样的抚摸让他觉得恶心比窒息感更甚。   闻天的脸被打到了一旁,指印很快浮现出来,江逢心想都没想朝门口跑去,把客厅里的佣人吓了一跳,而背后气场阴森的男人几步就追上来拦住他,两人便在客厅里缠打在一起,江逢心踢他,咬他,打他,骂他,最后还失手打碎了以前买的情侣套杯中的一只,最终也没拧过力气大他许多的闻天,被扛起来丢进了卧室。   即使是暴怒,闻天也决不允许自己强迫一个还在生病的先心病人,把对方按在床上后威胁性地拽着他打开的腿卡在自己胯部做性交的姿势,然后俯下身狠狠咬他的脖颈,而江逢心发出呜咽,偏过头去,胸膛剧烈起伏着,很慌张也很惧怕地说说不要。   他眼中都是惊恐和拒绝,对闻天来说,那是很陌生的眼神,让他反感。   他的心悬空下坠,有一瞬间失去力气般,额间发汗,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多宝贵的东西。   闻天忽然发现自己是会怕的。   而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门外还有别人,闻天直起身来,往后有些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面向江逢心站着,而江逢心在他面前毫无生气,缩成很可怜的一团,用力捏就会爆掉一样。   江逢心知道外面有人,也知道闻天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的睡衣在挣扎中掉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片锁骨,颈侧的咬痕发红,肩膀颤抖。   过了很久,江逢心闭了闭眼,轻轻叹气:“闻天,我们离婚吧。”   闻天的脸色瞬间变得更为阴沉,他高大而强势,站在江逢心面前像一尊可怖的雕像,在几秒后走近他,捏起他的下巴,附身对视,咬牙道:“不可能。”   江逢心湿润的眼睛一下下戳着他的心,传来细密的痛和痒,他说:“你别想离开我。”   “你不爱我,闻天,”江逢心说,“你要的都拿到了,我也没办法再给你什么。”他看着闻天,脆弱的脖颈像是一捏就能断掉,“你放过我行不行。”   再多待在他身边一秒,江逢心就多一分的痛苦,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是闻天赠与他的礼物,而爱是本能。   他说:“求你了。”   闻天的态度并未松懈:“放过你?离开我你能去哪?去外面等着被警局的人带走审问坐牢吗?”在江逢心无措的眼神里,他笃定说,“江逢心,你离不开我。”   江逢心顿悟,扯出个笑来:“是啊,江家被你弄垮了,沈叔叔也走了。”他确实无路可走。   听上去不像责怪,而像是陈述事实,但闻天辩解般问他:“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看上去痛苦异常,眼眶通红,声音嘶哑沉重,“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妈和我哥,死在那种地方,江逢心你知道吗?搜救队找到他们尸体的时候,发现的都是尸块,那天是我妈的生日!”   江逢心怔愣地看着面前暴怒的雄狮。   为什么闻天告诉他自己的生日是母亲的生日,为什么他决不允许他去看自己的母亲。   闻天大概是恨极了。   “你以为我愿意吗江逢心?我他妈的没有办法!”   闻天仰头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暴戾的情绪,肩背肌肉起伏。   江逢心现在不能问他“那我做错了什么”,显得无知又过分,因为是江修远——他的亲叔叔——害死了闻天最亲近的人。   “所以你哪里也不能去,”闻天把他捞到自己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说过,无论怎样你都会爱我。”   江逢心猛地想起以前的誓言,心中钝痛。   “你就在我身边,赎你们江家人的罪。” 第43章   江家的事情闹得不小,上面的逮捕令来得快,审讯之后就要对财产进行彻查,包括洗钱和贿赂,前面曝光的还不是全部。   这几年反贪污是上面抓的重点,而江家根基深厚,仗着这点更加跋扈,在政圈树敌不算少,平日里上赶着巴结的都敬而远之,政治对手们纷纷下场添一把火。   霍庭予今早收拾东西去海苑时,突然发现已经是早春,所以太阳晒在身上也有了些暖意。   但江逢心的病不见好转,肺部感染迟迟不见好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在事发那天他去海苑,江逢心躺在床上的样子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艰难地呼吸,咳嗽的频率又多了些。   那之后的几天,他也不说话了,也不会反抗,也很少和闻天起太大争执——他们很少说话。   霍庭予给他测完体温,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皱眉养神的人,又想起夏天在茶水间看到的那个江逢心,一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小梨涡的、很有生气的江逢心。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江逢心,然后转身去书房找闻天。   闻天现在做了胜驰的少董,只等着闻磬退下去,胜驰就是他的掌中之物。   随之而来的就是能把平常人压垮的工作量和堆积如山的文件。   “闻总,”霍庭予敲了两下门,“您现在方便吗?”   闻天抬起头,露出重压之下严肃阴沉的一张脸,视线锐利,“什么事?”   “是这样,”霍庭予琢磨了下,说,“逢心的状况不太好,我想带他去医院照片子。”看闻天皱着眉头放下手中工作,他又解释道,“先心病人肺炎反复容易引起心衰。”   闻天终于松口:“一上午。”   他对于江逢心的掌控欲极大,霍庭予认为那接近病态,几天前有个警卫多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就被辞退了。   而就算霍庭予,在给江逢心看病时也必须是闻天或者佣人在场,没有例外。   那天他们说定,上午霍庭予先带着江逢心去市中心医院,而闻天最近在忙的一个方案即将要定下来,对方要求见他一面,所以晚点去医院找人。   闻天出门会很早,可江逢心迟迟不肯起床,闻天轻轻喊了他两声,要把他偏过去的身体扶过来,江逢心皱着眉头说难受,声音很微弱。   “心脏难受?”闻天要把他扶起来,江逢心说:“你让我睡一会儿,我头有些晕。”   这么长时间以来江逢心第一次主动说话,闻天一怔,紧接着连忙说“好,好”。   “我等你一会儿,等过十五分钟我把你带到医院。”   江逢心摇摇头:“我想睡会儿,我很困了。”   他又说:“真的不想动。”   又过了会儿,闻天说:“行。”跟门口的人吩咐几句后拿着外套出了门。   江逢心睁开眼睛,神色清明。   只是短短的一段路程,载着江逢心和霍庭予的车夹在两辆车之间,副驾驶座位上坐着眼熟的保镖秦哥。   路上经过泰和庄园,江逢心往外看了眼,手扶住窗框,似乎要看得更清楚些,一边连忙让司机停车。   泰和庄园门口聚集警车数量,有执法人员在旁边,旁边围了很多人。   江逢心直觉不对劲,下意识地立刻恳求秦哥让他下车,于是秦哥拿着对讲机说了什么,和霍庭予一左一右夹着江逢心扒开人群走进泰和庄园。   人群聚集在江家外,一定的范围内被设置好隔离带,里面的人面色凝重,几个家仆都在抹泪。   在看到几个执法人员从屋内小心抬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时,江逢心身体发软,怔愣在原地时心脏和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着,脑子里闪过无数遍“不是的。”   签好合同,闻天让陈琳送走了对方的交接人,而方皓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进来,门都忘了关上。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低声对闻天说:“闻总,楚含玉自杀了。”   闻天抬眼看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暗下来,用指骨按压眉心,沉声问:“什么时候?”   “今早,警察已经去了,人是昨晚割腕的。”   原因闻天当然心知肚明,但显然楚含玉的死活他不甚关心,只问:“江逢心现在在哪里?”   方皓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秦哥,很快接了起来。   “闻总,江少爷这边情况不太好,霍医生说可能要动手术……”   闻天眼皮蓦的跳了下,抓起外套急忙往外走,一边跟方皓说,“开车,去市中心医院。快点!”   心脏跳动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快,他一边听着秦哥的解释,一边锁紧眉头。   “起初还好,中途路过泰和,江少爷看到那有警察,求着我们下车,没想到就看到有人自杀,当时我们要带他走,结果人就起不来了,本来看着还好好的……”   “霍庭予怎么说?”   “霍医生还在手术室里,现在情况不好说。”   市中心医院里弥漫的消毒水味在他眼前氤氲出最初的场景,他陪江逢心每一次来,再往前,是江逢心才十几岁的时候,被他救到医院里,还往鬼门关里走了趟。   救他的和将他再次推向深渊的是同一个人,江逢心的爱情像是笑话。   当闻天意识到一切时偏偏又太晚,而他们之间说不清谁亏欠谁更多些,闻天话一出口就后悔,可除了这样没有办法再留住江逢心,所以干脆让他一辈子愧疚——江逢心足够傻,所以不反抗,就像江家人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他,他往生的绳索再次被弄断。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过程漫长而折磨,闻天盯着虚空的某处,转动手指上的戒指,和那天他随手扔到一旁的杂志上的折页上面款式稍有不同,但一样低调日常,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   江逢心太过了解他的每个习惯。   也像江逢心的气息,缓慢又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房间和生活,让他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变成有所畏。   他站起身,在手术室外踱步,又坐下,拇指按摩太阳穴,然后又站起,反复多次,躁动难安。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很久,手术室的灯灭了,霍庭予出来时额角带汗。   “还好,闻总不用担心。”他说,“只是穿刺而已,积液太多了,后续需要好好调养。”   闻天点头。   下午他没去公司,就在病房外等着,在霍庭予得空时一直问江逢心的情况,脸色很严肃。   闻天一直不怎么爱笑,霍庭予能察觉出来,以前还好些,自从他去了海苑后就没见过闻天的好脸色。   时间不早,闻天看了看表,跟他道别。   晚点时候,闻天提着便当包进了病房,有医护人员在给江逢心检查,他就站在一旁,高高大大的一个,手里的便当包还是江逢心挑的,图案是一只黑脸小羊,很幼稚。   闻天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滑稽,没人理会他。   等到检查完,闻天才过去。   病床上的人睡得很安静,呼吸很浅,也像是根本没有生命。   这些天江逢心吃不下东西,脸瘦了一圈,穿着病号服露出干枯的锁骨。   靠里的位置还有昨天弄出来的吻痕,闻天对他做什么,他不反抗,也不回应,所以闻天自讨没趣,也觉得没意思。   凌晨一点的时候,江逢心睁开眼睛,床头只留了盏夜灯。   他适应了下光线,思绪也从黑暗中回笼,偏过头时,发现旁边沙发上坐着个人,撑着胳膊小憩,眉头也是皱起的。   江逢心看了看他,移开视线,把头转向一边。   这时晕倒前的景象才忽然浮现,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情绪。   楚含玉给他发过消息,打过电话,是求助还是警示都不得而知。   十余年的恩情不能用过于严格的标准评判,而他的难过更多是因为楚含玉甚至并未参与到这件事情中。   江逢心闭了下眼,心中的刺痛大概来自于伤口,他的鼻子很酸,深吸一口气时胸口极痛。   所以当闻天听到什么声音醒来时,就看到江逢心在暗处静默地流眼泪。   闻天没说话,拿来纸巾替他轻轻擦,这才听到很微小的啜泣声。   “难受吗?要不要叫医生?别用力喘气,”闻天想把他床头往上调了点,看他摇了摇头,又问,”想不想吃东西?我带了粥和别的菜,你要吃我去给你热。”   江逢心被他碰到的胳膊僵硬,由于没有力气,发出的声音也很小:“不用。”他说,“我婶婶的事怎么样了?”   闻天沉默一会儿,才说:“时间结果这两天可以出来,后事……我替她准备。”   “不用,”江逢心很快拒绝,“我自己来。”说话时胸口传来痛感,江逢心皱着眉头,缓慢呼吸着,身体跟着微微蜷缩,疼痛牵连后背。   闻天没问他的意见,把医生找来,在看诊时,江逢心说:“你先出去。”   闻天要扶他起来的动作顿住,视线停在他憔悴的脸上。   他听到江逢心在这段时间里重复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我不想看到你。”   托好了关系,检查结果很快就下来,闻天瞒着江逢心找好了墓园。   医生不建议江逢心出院,一来他状态着实不好,二来江逢心也不太愿意回去。   正值早春,路边的树冒着尖尖的芽,江逢心站在床边往下看,一片稀薄的绿,唯独病房前的老树还没长芽,他问过来的护士,护士说可能没熬过今年,天寒地冻的就死了。   “这样啊。”他转头看了看,小桌子上放着的橘子被剥了皮,白边也都仔细弄掉,可是没人吃,这么放着,皮都干了,他看了看,把橘子扔进了垃圾桶。   闻天往返于医院和公司,起初基本就住在医院,公司的事情堆了一堆,现在忙得很,眼下熬出青黑,等他签好一打文件后已经下午四点,他照例去买江逢心爱吃的菜,每天都不一样。   明明以前享受着明晃晃的爱时不在意对方到底喜欢什么,现在却能清清楚楚地记起每句话和细节,也是奇怪。   他进了病房,江逢心没睡着,坐在床上小口喝着粥,不是他说味道好的那家。   “我带了春饼,要不要尝尝?”   “我吃饱了。”他收起餐盒,放在一旁,拿起平板浏览信息,闻天看到备忘录上记了几个电话号,其中一个他前几天刚打过。   他说:“我帮婶婶找好了墓园。”   江逢心手一顿,没抬头:“多少钱?”他拿起手机,“我转给你吧。”   “心心……”   “如果数额太大,我银行卡给你划,不过要等到明天……”   “我没这个意思。”闻天眉头皱得很紧,声音很低。   “那你要我做什么?”江逢心怔然道,“你要钱我就给你……”   闻天起先不说话,站在背光的地方,身影很高大,而江逢心只是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慢慢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闻天上前拽住他,问:“干什么?”   “写借条,要还的。”   “你非要这样吗?”闻天拉住他,“我们结婚了,你的婶婶就是我的婶婶。”   江逢心动作一顿,诧异的眼神又变成嘲讽:“闻天,我婶婶是因为什么死的,你比我清楚,”他低着头,挣开闻天的手,缩在床旁说,“一命换一命,我不怪你,本来也是我家里欠你的。”   “你妈妈和你哥哥是无辜的,我婶婶也是。”   江逢心这样自说自话,像是终于理顺了思绪,找出纸和笔,仔仔细细写下“借条”。   写完“条”字的最后一笔,他的笔被夺走用力甩开,摔在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而纸也被抢走,撕成了碎片。   闻天把手里的纸扔掉的时候,下落的纸屑像在r国纷纷扬扬的雪花。   ”你想说什么?想说还是欠我的?江逢心,你既然要一笔一笔算清楚,那我告诉你,你们家还是欠我的,但我不要你还,”闻天蹲在他面前,用一种认真到有些可笑的语气哀求说,“我只要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行不行?” 第44章   当闻天看到垃圾箱里被扔掉的几个橘子时,他心中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即使江逢心果断地告诉他“不可能了”。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江逢心问他:“假如你是我呢?”   全心全意,不顾一切,闻天做不到像江逢心那样纯粹而不计后果地去爱一个人,所以也无法感同身受江逢心的痛楚。   但闻天足够固执,也有足够强的耐心,只要把人留在身边,一天一天下去,闻天不信江逢心不会回心转意。   他刚想抽烟,抽出一支后倒吸了口气,往嘴里放了块薄荷糖,而后把一包都扔进了垃圾桶。   夜色渐浓,医院走廊外的消毒水味太重,有些熏鼻子,他起身往外走,在楼梯旁的长椅上坐了会儿,门口登坐班的几个医生们趁着人少聊天,提起好几天前从县城到b市的公路上发生车祸,两死两伤,说不是意外。   “这年头什么能比人命重要?一天到晚为了钱啊爱啊挣个不停,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用?“   闻天怔然。   手机震动了足有十秒,闻天才接起来,是闻磬。   “爸。”   “在哪呢?”   “市中心医院。”闻天声音很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怎么了?”   “你表弟出事了。”   大约四天前,从b市郊县通往市区的公路上,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两辆车的司机当场身亡,剩下的两个乘客,伤势一轻一重。   江逢心从霍庭予的口中得到具体信息,那两个乘客是谢家少爷和林家少爷,身亡的肇事司机是容曜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合上报纸,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那报纸上写得还是不全面啊。”   “瞎写的都。”霍庭予收起笔和记录表,看了看输液瓶的药量,“你就别管这些了,专心养身体吧,隔壁那个倒霉蛋林家少爷,现在还躺在icu呢。”霍庭予一边把输液瓶换上,一边说,“身体差还是不行。”   江逢心点头说是,隔着窗户,对面那栋楼下面是急救中心,门口聚了好多人,不断有车停驻又离开。   “急救中心那里人很多啊。”   “最忙的就是那。”霍庭予脱下手套,拿免水洗手液擦了擦手,然后给江逢心剥了个橘子,“庭节上礼拜把对象带到家里来了,买了一大堆进口水果,尝尝?”   江逢心接过,吃了一半,赞许道:“是很甜。”   他又接过了一个,吃完之后剩了一小半,说吃不下了,放到桌子上,挨着那个没动过的干巴巴的橘子,是昨天晚上闻天剥的。   他看到,过了一会儿问:“闻天呢?”   霍庭予说:“不知道,去公司了吧。”   江逢心便不再说什么。   晚上,闻天回来,公文包放在沙发上,走到江逢心病床前,看到桌子旁边剩了一小半的橘子,和明显吃过了的水果,脸色沉了沉。   “今天带了牛肉饼,这几天吃得太素,现出锅的,尝尝吧。”   江逢心摇摇头:“不想吃,我困了。”   背后的人站着,沉默很久之后,沉沉道:”我给你的,你都不要,霍庭予给你的,你照单全收。“   他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控诉。   江逢心睁开眼,望着被灯光打成暖黄色的一片虚空:“监视别人很有意思吗?”   “着急找下家?”闻天轻笑,声音刺耳。   他轻而易举激怒江逢心,对方赤着一双眼睛看他,反应激烈:“闻天,你不要胡说。”   “我胡说?”   江逢心这才看到闻天的样子,不像往常体面,看上去疲惫又躁动,脸上戾气很重。   “那个男的自从你来医院以后是什么样子,我没看到?你当我傻?”   江逢心一口气堵在心口,胸膛因为气息不稳而微微起伏,肩膀愤怒到颤抖,仍然一字一顿道,“我和你,不一样。”   炽热和单纯都是江逢心独一无二的特点,是他对闻天爱情的写照,也是足够吸引人眼球的礼物。   越是稀缺就越是珍贵,闻天得到又似乎失去,却绝不忍心也绝不可能让江逢心把对自己的感情拱手送给别人。   所以当知道这件事时,闻天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送江逢心出国,放在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才最安全。   “我不去!”出国意味着他同外界断绝联系,起码闻天是这样告诉他——自己没有特殊情况,就会和他一直在国外。所以江逢心下意识地,激烈地反抗,枕头都打到闻天身上,他让闻天滚。   闻天很容易就止住了他,告诉他:“下个月的机票,我和你一起走,你只能有我。”   江逢心从前不知道闻天这么偏执,是因为他不知道闻天为了复仇隐忍多年。   他转过身时眼前浮现往日情景,那时闻天站在酒店房间外狼狈的样子和刚才重合。   他的呼吸变得艰难,心肺皆痛。   太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和转折都太多,坏处就是无法控制感情太过迅速的转变,就像现在江逢心即使再恨再悔,再清楚闻天的本来面目,都无法割舍从前点滴,无法完全抽离,而每每想到,就会不争气地哭,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第二天,赵青山回来了,年近五十精神抖擞,推门进来时,江逢心手里正拿着拼了很多天都没拼好的diy房子模型中的小沙发。   “赵叔。”江逢心看他脸带疲惫,问,“您……”   “连夜赶的飞机。”   其实赵青山是打算在国外发展几年,被叫回去也是突然,他在心里痛骂资本主义。   他问了问江逢心的身体情况,在国外时也了解到一些江家的事情,他看着瘦而憔悴的江逢心不免怜悯。   这种怜悯在看完江逢心的检查结果后更甚。   “这么下去不行,你这心脏早晚得挨次大的,再修养些日子,我们也商量下手术方案。”   江逢心只说:“再说吧。”   这几天他没见到霍庭予,而所有人对这件事闭口不提。   他没有通讯工具,在这里熟人只有护工,医生,和一直冷酷的闻天。   闻天冷着脸对他说话,说的是什么江逢心都没听进去。   他总是拼着自己的模型,拼完一个房间后,他猜大概从这个房间的窗口看出去,也可以看到月亮,事实上他现在的病房里看不到,也很久没有看到了。   又过了几天,闻天坐在一旁给他削苹果,形状很奇怪,装进小碟里递到他面前,江逢心没抬头,专心弄着布艺沙发的模型。   闻天似乎也习惯了:“我放到旁边,一会儿记得吃。”   江逢心依旧不说话。   空气很安静,楼下的草地上有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也有人在晒太阳。   而江逢心很久没有出去,皮肤因为长期不见太阳而呈现病态的白色,隐隐泛青,嘴唇有些肿。   换输液瓶的护士昨天听到房间里的争执声,今天就看到这两个人的嘴唇上都带了伤,一边换药一边打量着,被闻天一记眼刀吓得加快了动作。   “我昨天的话你也记住,你别想从这走,这全是我眼皮子底下的人。”闻天轻描淡写地告诉江逢心不要做梦,做一些愚蠢的举动。   江逢心动作顿了下,一言不发把沙发腿黏好,然后低着头找什么。   “赵医生说的手术,下个月我们去国外做,”闻天把另一个沙发腿给他递过去,“找这个?”   江逢心从他手里接过来,一边粘一边说:“知道了。”   拒绝的话说了不少,反复多次,但闻天不听,自说自话,强加给他很多东西。   干脆江逢心就不再说什么。   天气转暖许多,闻天临走时抱着人温存很久,看他熟睡时依然紧锁的眉头和交握在胸前的手,又低头吻了吻对方的额头,闻到的味道大多是苦涩的药味,不像以前。   睫毛颤动了下,闻天看了看人,轻声说:“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心心。”他的掌心温热,落在江逢心温度很低的侧脸上,“很快就会好起来。”   江逢心不明白这是不是闻天的梦话。   昨天闻天抱着他亲了很久,VIP病房现在是第二个家,在起先并不敢像现在这样疏解欲望,江逢心就当是各取所需,大家也都是成年人,闻天看江逢心不反抗,做得有些过火。   江逢心的胸膛赤裸,肋骨线条比一般人明晰,因为呼吸而起伏,闻天看着,脸上浮现出的神情带着怜悯。   江逢心和他对视,然后推开他,把衣服扣好,身下还顶着一处硬物。   他把腿并好:“用腿吧。”   闻天看他一会儿,把人按在床上,腿放到一侧,沉下身子顶进腿缝,反复进出,一边为江逢心弄,脸色有些阴沉。   所以现在江逢心有些困,在方皓进门时问他闻天去哪儿了。   “老板今天开会,所以换我送饭,满园春的,鱼肉做得好吃。”   江逢心客气地道过谢,方皓把菜一样样摆在桌子上,一边看这位的脸色一边说:“老板今天的会不能缺席,不然早就过来跟您吃了。”   “没事,”江逢心拿起筷子,夹了口菜,也尝不出什么味道,还是说,“蛮好的。”   方皓愣了下,笑着说:“菜是闻总亲自挑的,味道是蛮好的。”   之前赵青山来给他检查,建议他多出去散散心,外面空气新鲜也利于修养,况且春天正要来。   而后闻天没拒绝,只不过出去的话身边必须跟着保镖,一左一右看着人,随时汇报情况。   江逢心这天下午看着窗外面,跟秦然说想出去散步,秦然拿出对讲机讲了什么,便让他去了。   楼下不远处是医院的公园,绿化做得不错,适合散心,江逢心走起路来很慢,很不经心地样子。   一楼与公园间以玻璃窗相隔,可以看到全景,外面一片春意盎然,江逢心这才想起来,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   秦然也跟在他后面,这位小少爷近来和气愈多,也偶尔和他说笑,而以前不大一样。   刚刚还和自己说很想出去旅旅游的人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在距离他们大概有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身边,背对着他们,偶尔能看出线条硬朗的侧脸。   而轮椅上的人手上缠着绷带,说话时笑着,看上去心情很好。   江逢心在这里看着他,这段时间无数次对他表示过明确爱意的闻天,看上去对自己很在意的闻天,很执拗的闻天。   他再一次被骗了,大概没有方皓强调了好几遍的“重要会议”,也没有所谓的“你只能有我”或者“我爱你”。   闻天大概还是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而他们的爱情早已在闻天选择不去帮助差点被强奸的江逢心时就注定是场骗局,也注定会有分崩离析、无法挽回的未来。   而伴随江逢心的,除了虚幻的感情之外,只有在并不合适的时间从心脏传来的彻骨疼痛。   在视线变得全黑的前一秒,他意识模糊,神经抽离,在窒息中短暂回忆起过往种种纠缠,也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和闻天的结局。 第45章   “不租了?”对面的声音很惊讶,“小江啊,现在合同咱们都签了。”   “阿姨,我很抱歉,我这发生了点事情,所以……”江逢心把脏了的床单换下来丢到阳台半人大的小洗衣机里,坐在洗衣机上,往下能看到楼下的行人。   那辆车没走,前后多了几辆其他的车,旁边站着高大魁梧的一行人。   他眉头微微皱起,说:“阿姨,我再想想。”   挂掉电话,他在原地坐了会儿,然后起身把窗户开得大了些,散屋子里过于暧昧的味道。   大约二十分钟前,闻天从这里离开,告诉他不用想着逃走,江逢心在做爱时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所以有些喘不过气,心脏发堵。   他想到什么,便拿过手机又拨通号码,联系人显示“何先生”。   “逢心?”   “庭予哥,你旁边有人吗?”   “啊……我进办公室,现在没人。”   对面传来关门声,江逢心这才开口:“闻天找到我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两年了,这个名字太过陌生,霍庭予听到时心生寒意,一时恍然。   而江逢心倒是淡定:“我去找阿平拿药吧。”   那边“嗯”了一声后,轻叹道:“逢心,两年前的手术弄得不算成功,再这么拿药耗下去不是办法。”   江逢心似乎不在意,也不害怕,只是轻轻说“知道了”,然后简单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一个半钟头后,江逢心睡醒,天色有些暗下去,他收到阿平的消息,换上衣服就要出门,忽然听到敲门声。   三声,不轻不重。   江逢心打开门,看到面前换了身衣服的男人,愣了下,然后恢复平静:“是来拿外套吗,等一下。”   他转要去卧室,被身后的人拉住,门也关上。   “你胸前的疤怎么回事?”闻天气场很足,个头比他高不少,具有很强的压迫性,“总医院没有你的记录,手术在哪里做的?”   江逢心有些呆滞,手没挣开,很平常地说:“没在这边做,”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最后问,“还有什么事?”   但凡是治疗,正常的医院都该有记录,但闻天查不到,江逢心也不愿意说。   闻天不想给江逢心太大的情绪打击,语气不算强烈,但态度没变:“跟我回去。”   江逢心摇摇头:“我去拿药,”他看了看表,“要晚了。”   他拿药的地方在某大学的附属医院,步行大约半个小时,期间闻天跟在他后面。   他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江逢心的T恤有些发皱,松松垮垮,整个人瘦得发飘。   江逢心走路的速度很慢,迟缓吃力,闻天上去扶他,江逢心把手抽出来,说不用。   “哪里不舒服?”闻天的眼神停在他的腰部,手也放上去,“是这里吗?”   一见面就发生的性爱确实给他带来很大的不适感,就算是闻天,在进去的时候也察觉到甬道的干涩,江逢心脸红了些,沉默着往前走。   没走多远,闻天绕到他前面,他用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看他。   只见闻天背对他蹲下,说:“上来,背你过去。”   江逢心怔住,思绪回溯到还算美好的当初,垂眸看久违的男人,又移开了眼:“我说了不用。”   傻子才会在原地再跌倒一次,他不愿意再做一次傻子。   到了医院,闻天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不能如自己所愿地拥抱或者亲吻。   在见到江逢心的那一刻,闻天第一个念头是:瘦了很多。   比在医院那段对他们来说都晦暗难熬的日子还要瘦,而他生活的环境,周边的一切都在和闻天说他过得并不好,让闻天想起养在办公室里快要枯萎的植物。   两年的时间,一点音讯也没有,从疯狂到沉静下来思考这段短暂的婚姻,闻天用了很久。   江逢心离开得猝不及防,而闻天在后知后觉中知晓他究竟在被送进抢救室时看到了什么,徒留悔恨和想要解释清楚一切的急切。   但后来清醒的江逢心不听,不问,也没给他多余的机会,留下的一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旁边安静地放着一枚婚戒,和自己手上的是同款,闻天记得江逢心有一阵总是在看珠宝杂志,也记得江逢心在“生日”那天说过的话。   他远比自己认为的要记得更清楚,所以会更感到锥心刺骨的抽痛。   不远处,江逢心坐在长椅上,办公室里走出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出下半张脸。   闻天站在过道里,手习惯性插在兜里,看人出来便抬眸看去,和那医生有短暂的视线触碰。   那医生收回了目光,跟江逢心进了屋,出来时江逢心手上拎着几盒药,和医生说着什么。   他的样子和以前变化不大,闻天站在不远处看,看到的是分开的两年,和似乎再也没办法挽回的爱情。   末了,江逢心和那医生笑了笑,唇边浮现梨涡浅浅。   闻天怔在原地,猛然想起,抛开这两年,似乎也很久没看到江逢心这样笑过。   手缓缓握成拳状,心中泛起异样情绪,闻天咬了咬后槽牙,走上前去,高大的身影罩在两人身上。   “还有多久?”语气明显不耐烦。   江逢心没等阿平说什么,便先开口告辞,说谢谢,然后拿着药走了。   还是按原路返回,闻天半路上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有车停在江逢心面前。   “上车,送你回去。”闻天说。   江逢心摇摇头,说你走吧,自己还是往前走,闻天喊了他两声,他没答应,于是跟司机挥了下手,自己跟上去。   从医院到小区的这段路往外是环城公路,位置安全,车辆不算多,是散步的好去处,路上三三两两通行的人,只有他们是一前一后。   最初闻天以为江逢心不会让他进门,所以在踏进江逢心的公寓后甚至觉得有些惊讶,但江逢心态度坚决。   用否认的态度去接受才最为伤人,而闻天在看到江逢心的伤疤时心中疑云更甚。   他第三次来到江逢心的门前,江逢心拿拴着挂坠的钥匙开门,挂坠像是随便买的,不是闻天送他的便宜礼物。   没打算让闻天进来,江逢心转身就要关门,被闻天拿手挡住,于是他皱着眉头用力要关上。   闻天语气不容置疑:“让我进去。”   “你走吧,很晚了,我要睡觉。”江逢心说,“不然我会报警。”   闻天听后轻蔑笑道:“警察来了,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江逢心抬头看他,眼神刺痛他。   闻天低下头,突然加大力气把门打开,进去之后又把门扣上,声响很大。   江逢心先是站在原地没动,愣了会儿有些迟钝地拿着药去了卧室,扣出几粒就着凉水喝下去。   当闻天进来时,他把药放到了抽屉里,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仿佛闻天是团空气一样,他很平常地收拾衣服,做热水,从厨房空荡荡的冰箱里取出一些速冻饺子煮熟开始吃,闻天只是看着他做这一切,他表现得很熟练,以前家里阿姨会做的活,现在他一样样都能做得很好。   而闻天看到他的的睡衣下面开了线,抱去洗衣机的牛仔裤被洗得发白。   浴室很小,里面响起水声,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江逢心走出来,身上带着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他走到闻天面前问:“你什么时候走?”   闻天抬头看他,目光锐利:“赶我?”   “没有你能用的东西,没有备用的,你走吧。”   话音刚落,江逢心被闻天拉到面前环住腰,是以前经常会有的亲昵姿势,他也总习惯打开双腿跪坐在他身上,而现在没有,江逢心语调平缓,说话有些没有逻辑,“你是不是还想做爱?”   话一出口,他感到环抱自己的身体僵了僵。   于是接着说:“闻天,我真的很累了,也没力气给你做,明天吧行不行?”   话里话外,闻天被他当成嫖客,他怒极的沉沉目光里,江逢心的脸苍白而疲惫,甚至没有什么表情,而近乎哀求的语气让闻天只觉得自己丑陋可笑。   “我到这来不是为了睡你,江逢心,”闻天生气时面容可怖,语气像是咬牙切齿,“你把我当什么?”   江逢心看着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问。   回答他的是闻天布满红血丝的眼角、把他扯开的很大的力气和发出震天响的关门声。   昏暗的灯光下,江逢心静静站了很久,然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时间过去大概一周,江逢心已经递了辞呈,没有工作。除了每天霍庭予要求的一些轻微的运动外,他几乎不会出门。   很意外的,闻天没有再来,江逢心松了一口气,扶着灯柱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他收到了某个私企的面试通知,时间定在四天后。   到了日期,他去面试地点,面试官看上去很年轻,看了下简历,又看他:“江苑先生,您好。”   面试结果出来的很快,他如愿拿到offer,当天高兴,便给房东和霍庭予都打了电话,但碍于闻天,只是告诉霍庭予这个消息,没有说请客吃饭之类的话。   房东王姨住在隔壁楼,过来不算远,江逢心一开始在她手里租房,后来换了几个工作,房源也都由她介绍,如今又回到原点,请吃饭也成了每次找到新工作的必须项目。   而今天赶巧,王姨读大学的儿子也回来了,她便说:“不麻烦你啦,我们娘俩好歹吃口就行。”   “怎么会?小睿也很久没回来了,你们一起过来吃。”   再三邀请后,王姨也不再坚持,过来时特地买了些肉类和水果。   路上她把自己衣服的褶皱弄平整,跟身边的儿子王睿说:“一会儿见到你江苑哥,别跟以前似的话都不知道说,多帮着他干干活。”   “知道了妈。”王睿提起装着东西的手提袋,跟王姨一前一后走上楼。   最初江苑来的时候,他刚上大一,正赶上假期,被他妈叫出去帮着人搬行李。   王姨平时就热心肠,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儿子还矮些,长得白净瘦弱,冷丁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细养出来的孩子,指尖莹润饱满,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谈吐讲究,就是看上去太瘦,走几步路都要歇一会儿。   起初王姨要租金也总把价往高了抬,可这江苑也不太会降价,她说不能再便宜了,江苑就说那行吧,看着没什么心眼儿,甚至有点傻。   江苑对谁也不怎么防备着,熟络之后王姨也知道他心肠软,好糊弄,她贪图那点钱,租金也一直没降下来。   直到后来有一天,大晚上的楼下停了辆救护车,响声刺耳,她开窗户一看,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急急忙忙往车里去,而小区灯光太暗,看不清是具体是谁。   救护车周围围了一圈人,走后人群慢慢散开,她也关上窗子进屋去了。   隔天,听三楼住着的小媳妇说:“王姨,昨晚上被送急诊那个你知道是谁吗?”   “谁啊?”   “救在你手底下租房那个,长得特清秀的那个小伙子……”那小媳妇看王姨一脸惊讶的样子,小声说,“我说一开始怎么看着他总是病恹恹的,打蔫儿,你猜猜怎么着?”   王姨择菜的动作顿住,听那小媳妇说:“心脏病啊,年纪轻轻的,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啧啧……” 第46章   一般用于出租的楼层都在顶楼,小区老旧,最高也就四五层,对上了岁数的人来说,着实挺费劲。   江逢心给两人开门时身上还系着围裙,蓝色格子的,上面印着只小熊,一见到她们就带上了笑脸,看上去精神头不错。   “您还带什么东西啊,我这菜都做好了。”江逢心看着被放在厨房的大手提袋,很为难。   王姨挥挥手,“害,留着自己吃,”又招呼自己儿子,“小睿去给你江苑哥帮忙,别就知道白吃白喝!”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王睿晃晃悠悠走过去,“苑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没有没有,”江逢心摇摇头,把弄好的带鱼成盘,“快去吃饭吧,做了你最喜欢的。”   “你还是让我干点活儿吧,不然我妈又唠叨我……”   江逢心把盘子给他:“那你帮我把这个端上去吧。”   都弄完,江逢心还系着围裙,王睿跟他说:“你不把这个解了吗?”   江逢心这才想起来,自己解开了,又听王睿打趣他:“苑哥你都多大了,还用这种幼稚的围裙。”   他看到江逢心不太明显地愣了下,然后恢复平常,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去吃饭。   江逢心一直知道王姨的家庭情况,早些年离婚分的房子,自己老家拆迁给了些钱就又买了套,一个人辛辛苦苦带着孩子,现在靠租房和做点小生意过日子,还要供孩子上学读书,手头哪有那么轻松。   他更觉得不好意思,王姨关心他身体,从那次手术后就经常过来看看他,后来他才知道,王姨疼爱的外甥女就是心脏病走的。   “本来白天还好好的,说着晚上去逛夜市,说馋嘴想吃烤串,结果下午心脏病就犯了,当时没救回来。”   王姨不止一次提起这事儿,眼里隐约有泪光。   江逢心出院回来以后,王姨隔三差五就来看看他,带点东西过来,而江逢心知道,她似乎是想从自己身上去弥补什么,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太贵,也都接受。   王姨夸他手艺越来越好,又问了句:“以前经常来的那个小何大夫呢?他今天没来?”   “奥,庭予哥在医院,忙不过来。”江逢心随便找了个理由,正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从胜驰到满庭春需要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卡宴穿梭在城市里,闻天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通行的方皓问:“闻董,这几天需不需要把秦哥叫来?”   闻天说:“不用,那老东西不能把我怎么样。”   方皓从后视镜里看他眉眼相比两年前更添冷意,想起今天在董事会上毫不留情地把一名领导阶层的老将贪污受贿的证据摆上明面上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是觉得心底发汗。   “毕竟是跟着老闻董一起闯过来的,他肯定心里不服气。”   闻天揉揉发皱的眉心,语气沉沉:“财跟色,他捞的也够多了,证据就在那,教训几年前还看得不多吗?”   方皓不说话了。   越晟头两年闹的事情很大,跟“黑”沾上关系,几个领导家里被查,不仅有赃款,还有毒品,连带着上头的被连根拔起的江家,震惊了商政两圈。   “刚刚家里王伯来电话,打您手机没打通,就打了前台的,说老闻董问您明天要不要回家里吃。”   闻天很干脆地拒绝,方皓为难劝道:“闻董,您三个月没回去了,现在家里就闻老一个人,他难免……”   “明天我去徐横。”   方皓一听这话,识相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自家老板在不久前和徐横的一家小公司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而就是从那里回去以后,方皓察觉到闻天的情绪不对。   公司的气氛也因为掌舵人而变得异常严肃,后来听老板身边的人说,方皓才知道,原来是人找到了。   着实不易,当初闻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怒与恨都蕴藏于眼中,极少外露,如果不是他和警方一同连着几天几夜查录像,找人,然后大发雷霆地把海苑的东西砸了个彻底,方皓不会认为他有多在乎那个病恹恹的江逢心。   而听到这个消息后,方皓松了口气:“原来还活着啊。”   “去谈生意的时候看到的人,老板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另一个助手说,“大晚上的跟在人后面一起走回去的。”   “你见到人了?”方皓问。   “见到了,没细看,身上没几两肉。”   方皓又问,怎么当天就回来了?   “晚上好像闹别扭,闻董出来时候脸都黑了,要杀人一样。”   方皓思绪回笼,红灯时,问身后的闻天:“闻董,那还要去满庭春吗?”   “去,”闻天声音听上去疲惫了些,“叶知柏到了吗?”   “还没。”   “把位置给我看看。”   满庭春位于中心商贸圈,包间位置很好,环境安静,叶知柏到的时候还带了妹妹来。   叶知桐一袭红裙,衬得肤色雪白,妆容精致,特意卷过的长发搭在左肩,温柔又妩媚。   连方皓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可闻天神色自若,目不斜视,专注和叶知柏讨论起正事。   商政向来结合紧密,两年的时间足够叶知柏拉拢人脉,而闻氏财团起了不小的作用,叶知柏和闻天想来互惠互利。   菜吃得不多,酒喝了不少,叶知桐在一旁安静坐着,偶尔往旁边瞟一眼面色不改的闻天,然后安静收回视线。   “闻总今年有三十?”   “三十二。”闻天说。   叶知柏点点头,往他杯里添了些酒:“闻总近些年事业有成,可也别忘了家庭。”   闻天没喝酒,淡淡笑笑。   第三瓶酒上来,叶知柏说:“知桐年纪也不小了。”   叶知桐转过头,耳链随之晃动,秀眉微蹙,随后又看向闻天,他也只是低头笑笑,说不急。   酒过三巡,叶知柏同他说起最近哪里的楼盘:“那地踩在警戒线上,具体违不违法还是要查。”   饭毕,闻天的酒意上来一些,靠着车后座闭着眼睛,出现在方皓视线里的脸带着疲倦。   方皓收回视线专注开车,边问:“闻总,回碧水筑还是回海苑?”   “海苑。”   方皓这就知道他定是醉了。   碧水筑是闻天在一年多前买的房子,离胜驰不远,自从江逢心走后,闻天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那里,方皓猜想大概连自己也低估了江逢心对闻天的影响,疯狂和不冷静只是表面,更难以抽离的是江逢心存在的氛围,久久难以散去。   闻天在酒喝多以后总喜欢去海苑, 进门时搀扶他的是方皓,而后他定神看了看人,挥挥手让人离开,自己躺在沙发上,头脑晕眩,扣子歪了几颗,没人会关心他是不是难受想吐,也没人嫌弃他酒味太重却依然愿意细心伺候。   模糊的视线里,茶几上还放着江逢心买的的那只情侣杯子,配对的那一只在争吵中牺牲化作碎片。   地毯也没换,是江逢心挑的。   闻天的酒意不算太重,在沙发上缓了缓,后又坐起来,解掉领带扔到一旁,行至餐厅的背影有些摇晃。   他撑着餐台站了会儿,闭了闭眼睛,然后打开冰箱下层——他有这种习惯,觉得肚子饿了,却找不到可以煮熟就吃的露了馅儿的小馄饨。   “江逢心……”他低声念叨了两声,怔然发现身边没有人在,而后眉头皱起,转身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撑着水池边缘,神志才稍稍清醒,脸上表情冷了下来。   一天后的下午,闻天从车上走下来,抬头看向老旧的居民楼,天气闷热阴沉,是要下雨的前兆,背后衬衫的布料随着上楼的动作被汗水微微浸湿,闻天衣袖挽起,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解开衬衫扣子时,手背青筋凸起明显。   狭小的楼道像是容不下一尊大佛,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整个空间。   隔着一扇隔音效果并不算好的门,能听到屋内的谈笑声,小地方的中老年人总是这样,因为听力功能的退化,嗓音变得格外大。   “小睿!去帮你苑哥收拾洗碗!小江你别忙了,让他去!”   “没事,小睿你放在那里吧……”熟悉的语调响起,尾音上挑,闻天眼前出现许久以前那个很爱撒娇的江逢心,眉心骤然紧锁。   他忍着一腔怒火礼貌性地扣了三次门。   “等会儿!”女人急忙的脚步声响起。   门被打开,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王姨看到外面瘟神一般的男人后先是讶异,而后拿出年龄优势妄图压制闻天过于阴沉压抑的气场,问了一句“你谁啊?”   闻天扫了她一眼,朝屋里看去,江逢心背对着他,对面是一个高他一些的男生,正好奇地抬头往闻天那边看。   两人的距离很近,让闻天感到极其不适。   而听到动静的江逢心也回头看,手上还拿着一块湿毛巾,看着自己的眼神由诧异变为警惕,而后转身,往后退了两步,即使现在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客厅。   “嗳,你别进去啊,你是谁啊你……”   不顾阻拦,闻天迈着大步走上前来,面如冰霜,气势骇人。   江逢心平稳呼吸,心跳有些过快,让他觉得不太舒服,而后跟王姨和王睿说:“王姨,您带着小睿先走吧,我这里还有点私事。”   王姨哪里放心,嚷嚷着说要报警。   江逢心挤出笑容安慰说没事,王姨不信:“你们两个什么关系?他要对你做什么?”   江逢心刚要回答,被闻天抢先一步。   闻天环住他肩膀的力气很大,像是压制,声音很冷,用一种接近威胁的语气说:“我是他爱人,有什么问题吗?” 第47章   热闹过后的室内变得过于安静,桌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剩饭,饭菜的味道带着温度进入闻天的鼻腔。   “你做的?”他的语气没有温度,硬要说有,那就是嘲讽。   看江逢心不说话,他又问:“那男生是谁?”   “和你没有关系。”   江逢心把菜端到厨房,要洗的碗放到水池,闻天在原地站着看他,他说完这句话,就当闻天不存在一般自顾自收拾东西。   江逢心过于明确地表示他们毫无瓜葛,表示他不需要闻天,和他一刀两断。   所以闻天急于反驳,急于解释,却发现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他冷笑:“你可以对谁都好,对霍庭予,对所有人,唯独要对我这样。”   江逢心洗碗的动作停下:“对你?”他轻蔑地笑了声,“可你对我做了什么呢?”   伪装的面具和遮羞布被一并撕下,在闻天眼里可以被抹掉的过去给江逢心带来的是不能痊愈的伤疤。   欺骗、侮辱他,伤害他的家人,每一件都足够成为江逢心和他一刀两断的理由。   而现在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这两年?闻天无法可解,   江逢心回头看他,眼角很红,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很轻,却以最心软的模样说出最让闻天难以接受的事实。   “闻天,你不配……”   时间也并不是足够治愈伤口的良药。   江逢心比正常男生要细很多的手腕连接因为过瘦而血管明显的手背,用纸草草擦过的手很凉,闻天握住时因被明显的骨感而眉头皱起。   他顺着指节按压摩梭,又想到上次江逢心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身体——过于苍白的,肋骨也太过明显。   这两年江逢心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病情,一切一切闻天都要知道,这种感觉极为迫切,就像他渴望把这个人纳入怀里。   可江逢心对他说:“你是又想做爱吗?”   伴随着身后的沉默和那具身体明显的僵硬,大着胆子说出这句话的江逢心被闻天逐渐加重圈住自己手腕的力气弄得心惊胆战。   “我就只配和你做这些了是吗?”闻天的语气凝了霜一般,倘若江逢心转过头,能看到他过于阴沉的面色。   “你还要做什么?”江逢心疲惫问。   他此时隔着薄薄的两层衣服能感受到胸膛的起伏和温度,味道熟悉,让他抓着水池边缘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做什么……”闻天贴着他的耳边低笑了两声,像是嘲讽他的廉价,也像是气极。   报复一般,细密的吻落在脖颈,江逢心的身体开始颤抖:“你……”   “怎么?”闻天埋头在他脖颈,气息不太稳,“不是说只做这些?”   江逢心看上去那么不情愿,无辜,可怜,却拿着最锋利的刀尖一下一下割在最疼的地方。   各取所需就好,江逢心在沉默之后说:“是啊,不说别的了吧。”   被用力转过身,江逢心身体被压着后仰,后背被结实的胳膊仔细捞着,不会感到难受。   闻天的吻游移到他的侧脸,快到嘴唇时,江逢心偏过脸,眉头微皱,闻天动作停滞,而下一刻手臂用力,喘息加重,把江逢心托着屁股抱了起来,两腿分开在身侧。   江逢心发觉身下被一块烙铁顶着时也终于意识到,与其说是伤害,不如说他现在正在被闻天发泄怒气。   卧室里的床并不大,两个成年男人在上边显得有些拥挤,床板有些硬,以前江逢心没意识到,直到现在被抬起屁股进入。   “抽屉里有润滑剂和套。”江逢心往后缩了缩,闻天刚刚进去,下一刻,江逢心因为颈侧的疼痛而轻呼出声,闻天起身,用力拉开抽屉,只把润滑剂拿出来,挤到他臀缝。   “什么时候买的?”闻天缓缓进入,手抚慰他的胸口,又游移至他柔软的臀部和稍稍勃起的前端。   “嗯……上次你离开以后……”江逢心被后面尺寸不小的性器撑得难受,额角出汗,抓着床单的手拧得很紧,表情痛苦,却不和闻天提任何要求。   “疼吗?”   江逢心摇头,咬紧嘴唇。   全部进入时,也不算太痛,闻天动作很慢,忍耐的沉重吐息落在江逢心嘴唇旁,迟迟没有相触。   操弄的过程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急而重,江逢心趴着会难受,就被抱了起来,捞起来环在闻天怀里,过于瘦削苍白的背上,骨节分明的双手掐在腰部,手背泛起富有力量感的青筋,克制隐忍。   江逢心在这两年里也很少疏解欲望,适应这种对他来说恰到好处的性爱后眼中泛起情欲,迷茫神色和往日无差。   闻天定定看他,下面更硬,把人放在床上,将他的腿腿别上自己劲瘦的腰,命令道:“夹好。”   操弄的速度加快,江逢心呻吟出声,腿掉下又被捞起,后穴爽麻的感觉传至指尖,到达顶峰时他仰起头尖叫,攥着床单的手心出了汗,下一刻就被掰过脸。   “抱着我。”   亲吻更接近于噬咬,要把他整个人吞噬般,下面狂风暴雨一阵操,江逢心的手环在闻天被汗水打湿的脖子上,摸到熟悉的短发茬儿,很快就被烫般缩回了手,却被闻天抓住按在床上,五指强硬地插入他的指缝。   又过了很久,江逢心在欲海中起伏,摇晃的视线让他分不清身处何方,只有被反复进入的地方还有知觉,不知道自己高潮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闻天射进他身体里多少东西。   他的后面像是无法合拢,闻天的几把出去时,他跟着闷哼了一声,感觉到后面缓缓有东西流出。   卧室面积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狭小而闷热,地上随意地扔着不知道是谁的衣物,江逢心的内裤挂在床沿,上面还有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图案,旁边沾着一些浑浊液体。   床上相依的两人姿势亲密。   江逢心闭着眼睛缓缓喘息,闻天总是看他。   手搭在他腰上,闻天时不时低下头亲他,脸颊,额角或者唇瓣。   江逢心皱眉:“把手指拿出去,我不想做了。”   “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裂开了。”   摸到某个地方,江逢心“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不做了,我好累。”   闻天没说话,从床上起身,江逢心睁开眼,看到他尺寸很大的东西后缓缓偏过头,脸有些红。   身后传来穿衣服的声音,紧接着,开门和关门声。   闻天走后,江逢心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把窗户开大了些,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一身斑驳吻痕。   六月并不算闷热,平时他不开空调。   但现在他依然能感觉到闻天身体过高的温度和太过熟悉的触感。   江逢心看着窗外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听到了手机震动声。   “哪位?”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江先生,”对面声音中带着些讥诮,“闻天现在在你旁边?”   江逢心咳嗽两声,说:“没有,叶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听说闻天来了徐横。”   没等他说完,江逢心的视线落到地上的领带上:“叶先生放心,您的话我没忘。”   下午,江逢心睡得迷迷糊糊,也没有力气起床清理自己,一开门看到外面提着药箱的男人后有些怔愣。   门被关小了些。   闻天马上用一手撑住夹缝用了些力气就将门打开了。   江逢心用一种“为什么你还会来”的眼神看着他。   “洗过澡了吗?”闻天问他,语调平缓。   江逢心穿的是一件睡袍,像是临时裹上的,胸口露出吻痕和浅褐色的缝合伤口。   他皱眉,而后揉了揉眼睛,转身有些烦闷地回了自己房间,回头就要关门,又被闻天挤了进来。   “先去洗澡,”闻天拉着江逢心的胳膊,力气不小,靠近时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由又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你后面需要上些药。”   江逢心没什么力气,身上散架一样,往外推着他,脸色很差:“闻天你有完没完?”   浴室空间并不大,浴缸占了大半,江逢心几乎是被抱到里面,开始还在闹,后来渐渐累了,靠在闻天怀里像是睡着。   以前在海苑,他们也是会经常这样的,江逢心喜欢面对面看着闻天,眼睛很亮,很乖地趴在他怀里。   蒙蒙水汽里,闻天想把江逢心的头摆正些,用没沾水的手碰他的脸,却摸到一手温热湿润的液体。   他愣住,继续动作后把人搂紧了些,姿势亲昵。   江逢心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有人吻他眼角和侧脸,在手指进入自己身体中清理时很难受地皱了下眉。   “疼不疼?”动作轻了些。   “疼……”江逢心似乎还在梦中,“不做了……难受……”   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闻天都是有听过这句话的,但感受不尽相同。   “好,不做了,你乖一些。”   “嗯……”   闻天想,江逢心应该是答应,而不是痛到呻吟。 第48章   一场雨过后,徐横区正式进入了夏天。   江逢心被闻天抱在怀里,记起和闻天相遇也是在夏天。   “别乱动。”闻天按住他的腿,打开,手指在他身体里转动。   药膏触感冰凉,过后微痛,但总体还是舒服,江逢心不敢低头,在涂完后就立刻合上腿,说:“还有什么事情吗?”   言外之意,做完了,为什么还不走。   他把界限划分得明白,身体和情感是两回事,这让闻天十分不满。   闻天坐在床上看他,而后笑了,抬起他下巴:“总不能让你白受累。”   江逢心心生钝痛,抓紧手中被单。   “搬到我那边去住吧。”闻天拇指摩挲他眼角,俯下身去用嘴唇描摹久违的皮肤,心脏因为过近的距离而加速跳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欣喜,只是因为江逢心就在眼前,也因为这次对方没有拒绝他的亲吻。   身下的人一直沉默,面对蔓延至脖颈的亲吻也只是默许。   “以后我照顾你,别再走了,心心。”   江逢心突然觉得,闻天也没怎么变,不论是哪方面。   床上的话没人会当真,江逢心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不用。”他被闻天像宝物一般禁锢在怀里,感到对方身体的僵硬,“不想跟你去。”   他偏过头去,疲惫闭上双眼:“做完就走吧。”   身后久久不语,面对江逢心对这段关系不齿的定义,闻天的沉默是暴怒,不甘和恨,同空气相融,让江逢心藏在薄被下的身体瑟瑟发抖。   许久后,闻天冷冷笑道:“好,好。”   后来的几天,剧情重复上演,闷热的屋子里被换上新的空调,凌乱的床上污秽不堪,交缠的身体起伏,即使把温度打得很低,江逢心的身体由里到外都是滚烫的,睁开眼只能看到闻天比他清醒得多的脸。   在想什么?   江逢心闭上眼睛,在上下颠弄中撑不住地向前倒在闻天怀里,很轻地说:“好累。”   闻天把他抱得更紧,在对方意识模糊时又问他:“有没有想过我?”   两年,是不是想起自己也只剩下恨和痛苦。   江逢心缓缓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那天闻天走后,江逢心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张卡和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有来自“A闻天”的一通未接电话,响了仅仅三秒,大概是为了存号码,随后是来自他的信息,写了某个高档小区的楼号和密码。   江逢心忽然又想通,看透般笑了下,把卡放到了柜子里。   闻天频繁地来找江逢心,偶尔回首都,最多两天之后再回来,江逢心在上班途中偶然回头,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想清缘由后转身走了。   远在首都的闻天可以得到任何有关江逢心的实时消息,确认江逢心每天两点或三点一线的生活后,他才能放心工作。   许初浔和他从证交所出来,要处理的文件堆积成山。   “你还回徐横?”许初浔不敢相信,“公司刚上市,这么多东西等着你弄呢,你回去干什么?”   闻天目视前方:“事情多,重要的也没多少,在哪里办公都一样。”   许初浔当然知道发生什么,但对闻天的私人问题不做评价,只是提醒道:“叶知柏的意思你明白吧?我看他这么着急,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闻天这时才转头看他。   “我听说叶知桐去了南市,上午刚走的。”   徐横是南市的省会。   说是省会,实际上也并没有太过繁华,跟首都不能比。   叶知桐摘下墨镜,露出皎白的一张脸,看着外面,秀眉微蹙。   约定的地点在徐横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离江逢心的家里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叶知桐还是见到了似乎来了有一会儿的江逢心。   她同江逢心约有近两年未见,头次见到闻天当成宝贝一样的人是在照片上,叶知柏拿着照片打量时,表情很不屑。   照片上的江逢心看上去还算比较健康,表情单纯,看着一副天真幼稚的样子。   叶知桐当时想,也难怪闻天喜欢。   在她们这种人的圈子里,很少见到有这样表情的人。   她坐下,打量眼前的男人,高傲神情同叶知柏如出一辙。   “身体还好?”   “还行。”江逢心淡淡笑,“多亏了叶小姐。”   叶知桐摆摆手:“我可不想因为一个男人去做什么亏心事。”她喝了口咖啡,皱了下眉,似乎喝不太习惯,但也没抱怨,问,“闻天来找你了?”   江逢心点头:“我也没想到… …”   叶知桐“嗯”了一声,笑了:“当初我们把你送到这里来,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再找到你。”   江逢心的话一直不算多,她问他就答,偶尔捂着嘴咳嗽,声音也很发虚。   叶知桐有些心虚地问他:“你最近都有拿到药是吧?”   江逢心点头说是。   叶知桐指甲抠着杯身,蹙眉思考,只祈祷她自从上个月起偷偷给江逢心药的事情不要被叶知柏发现。   现下正赶上六月下旬,外面天气闷热,随时有下雨的可能性。   江逢心穿着一件白色t恤,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领口偏高。   视线里,外面出现一辆熟悉的车,他转头看,手指骤然收紧,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然后快速回过头。   叶知桐在他转头时看到他脖子靠下的地方,有一枚还没消退的痕迹,再往下,似乎还露出一点。   她微怔,而后讥诮地勾起唇,抬眼看了眼正在大步朝他们走来的男人,笑意狡黠:“江逢心,你知不知道我哥要我和闻天结婚啊?”   脚步声顿住,江逢心似乎没注意身后的动静,怔怔低头看手中的咖啡,过了将近十秒,他“哦”了一声,说:“这样啊。”   他抬头,笑了笑:“那挺好的。”   首都到南市的距离并不算近,闻天在知道叶知桐来到南市以后义无反顾地也跟来,以最快的速度。   在玻璃窗外,闻天看到江逢心的侧脸,偶尔低头浅笑,笑意不达眼底,大多数时间都有些迟钝。   江逢心似乎也看到了他,连唇边带着的那点笑也消失了,眼神近于惊恐。   闻天推开门往店里走的时候,江逢心似乎正在发呆,背影没动,也没回头。   他的眼神钉在江逢心身上,而余光中能感觉到叶知桐的视线。   江逢心的语气听上去对叶知桐的谎话毫不在意,即便那是真的,他似乎也无所谓,甚至是心虚的,闻天顿在原地,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闻天更希望江逢心知道自己在身后。   叶知桐笑出声,看着后面的闻天:“闻天,听清楚了吗?”   咖啡店里放着舒缓的法语歌,女人声音柔和,转音温柔,但江逢心的反应让闻天心乱如麻——他身体很明显地僵住,而后头似乎更低,最后也没有回头。   叶知桐拿起包,整了整鬓发,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雨,不大,但总是下会让人心烦。   服务员端来了新的咖啡,闻天没说谢谢。   他一直盯着面前头埋得很低的人,直到江逢心再次抬头,往咖啡里加牛奶和糖。   闻天下颌角似乎在用力收紧,眉头紧锁,面色极为阴沉,看上去却是在极力忍耐。   “叶知桐没跟你说真话。”   “哦。”   他说:“我没打算也不会和她结婚,”他急于解释,顿了顿又说,“离婚协议我早撕了,我们现在还是合法的。”   江逢心抬头看了看外面,雨小了些。   许久,他没理会闻天的话,而是说:“协议没有法律效力,我早就知道啊。”   闻天怔住,没有多长时间的思考后得出结论——江逢心一早就知道那张协议不过是废纸一张,但还是怀着和他完全不同的目的和心情签字,没有任何怀疑。   江逢心经历过的痛远大于现下闻天所能感受到的,而闻天默然无法反驳——他罪有应得。   “你和我解释那些有什么用呢,”江逢心低头,似乎笑了笑,声音不大,“我不太在乎,至于这几天你来我家,也给了我很多好处,不亏的。”   他终于抬头看向表情复杂——更多是错愕的闻天,料想对方似乎也早就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江逢心说:“我不太想当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人,如果你真要结婚,不管是不是和叶知桐,我们还是早点断了联系比较好。”   雨声淅淅沥沥,江逢心对夏天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所有的痛,尤其是身体上的,不管是十几岁还是现在,似乎都发生在酷暑或者夏雨天。   他被闻天直直看着,有些坐不住,而开口后,对方许久没有回答,他偏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势,拿起手机偷偷打了车。   闻天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并未阻止,说:“我不会和别人结婚。”   江逢心的手机屏幕上出现所打的车牌号。   他“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好像这事和他并无关系。   大约三分钟后,车子到达地点,江逢心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闻天说:“我送你。”   “我打了车。”他没看跟在自己旁边的人,径直要走进雨里,头上多出一把伞。   黑色,是商店伞架里的,大半在自己头顶,“谢谢。”   闻天在车外拉住他,力气有些大:“你别这样。”   江逢心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很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挣开他,推开要塞给自己的伞,一言不发地进了车。   “那是你哥哥吗?”   “什么?”   “他一直在后面站着,”司机很不识相地笑说,“从这到你那可不算近,平时很少见面吗?”   江逢心脱力般靠坐在后座上,眼眶酸胀,深吸几口气调整呼吸后,说:“不是兄弟,我和他没关系。”   而司机在堵车途中,看到后视镜里的人,劝说:“年轻人,”他对上江逢心很迷茫的眼神,说,“你看上去很难受,需要纸巾吗?”   江逢心愣了下,然后说:“不用啦。”   搬完了! 第49章   南市的私企并不吃香,在这么一座二线城市里,做得出色的企业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并且方向单一,硬要说的话,也只能达到能和胜驰接触的及格线。   广安是其中一个,在闻天的团队调查公司背景时,评价还算可以。   说来也是巧合,今年胜驰将房地产业的重点放在西南市场,闻天亲自实地考察,看着不尽如人意的地理位置,和管理松散的办公场所,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好脸色。   让他决定和广安合作的原因之一是在电梯里看到的江逢心——只是背影,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头脑发空,没有任何预兆,也抛下工作的重点,扒开人群追了上去。   现下闻天的伞下似乎还站着谁,可明明人都走了,他的左肩膀被淋湿,样子有些狼狈,有路人频频回头。   他却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再快点,电梯没有关上,是不是现在也不会一样。   如果再往前,他没有意外在医院遇到容曜,甚至如果不让江逢心看到那张照片,那是不是就不必通过这样难堪的方式面对彼此。   答案十有八九是否定。   闻天在雨中站了很久。   车停在目的地显示的路口,雨也小了很多,江逢心拒绝司机要把他送进小区的好意,说小区低洼积水,容易拖底。   小区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是某个大学,街上小店偏多,便利店不少,他懒得自己做饭,就去楼下的西门外的便利店买关东煮和饭团。   点餐时,后面传来一句“苑哥?”   “阿睿。”江逢心看到身后的人后,先是有点诧异,而后想起之前在家里发生的事情,很难堪地低下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吃这么点啊?”王睿上前一步,和他离得近了些,睁大眼睛看他买的东西,“这个蔬菜鸡蛋糕可难吃了。”   江逢心往旁边挪了挪,笑道:“啊……是嘛,那我换一个……”   “要萝卜吧,萝卜好吃。”   “好……”   结完账后,王睿主动提出和江逢心一起回去,路上,江逢心很少主动说话,王睿不时抱怨母亲更年期,间或问一些大学生活的问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妈一直念叨你呢,她还挺担心你的。”   江逢心笑而不语——同性爱人如今还不太多见,何况王姨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能接受很正常,他都理解,也不想讨人嫌。   看江逢心不说话,王睿又说:“苑哥,我们专业有好几对……同性爱人的,男的女的都有。”   他发现江逢心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天真和鸡汤味:“苑哥你不用……不用因为这些事情就觉得和我们不一样,我……我……”   江逢心笑了:“嗯,我知道。”   王睿似乎也放松下来,又问:“苑哥,那天那个男的没把你怎么样吧?”   江逢心愣了下,很快恢复常态说没有,王睿不信:“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啊苑哥,有事情别憋着。”他听江逢心很小声地“嗯”了声,听上去很敷衍。   江逢心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过去,王睿在最开始,也只是知道他叫江苑,年轻,长得好看,身体很差。   这么一想实际上也并不是太了解。   王睿微微偏头,能看到对方秀挺的鼻尖,因为雨后重回的闷热而带了点汗,皮肤是有些透亮的白。   走了没太远,江逢心停住了脚步。   顺着他的视线,王睿抬头看,单元门前站着那天的男人,穿着不比那日考究,额前散下些碎发。   男人十分不满地朝他们看着,一张俊脸阴沉沉,似乎很介意他们之间有些过近的距离。   王睿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印象,原因之一可能是看他总是高人一等的臭脸很不顺眼——西装革履,腕表或者身旁的车看上去都价值不菲,长相和身材对于平常人尤其是王睿这种大学生来说都太过优秀,气质也是。   除了这些肉眼可见的外在,还有对方不能再明显的隐隐敌意,江苑看他时那种复杂的眼神。   王睿上前一步,挡在江逢心前面。   “你又来干什么?”   闻天不理会他,眼神径直看向往他身后缩的江逢心,人在阴影里,闻天看不清他的表情。   江逢心不说话。   闻天往前一步,王睿就往他跟前挡住,生生不让他看江逢心一眼,偏偏后面的人也配合。   闻天面露不耐:“我没兴趣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玩,心心,自己过来。”   他语气相比从前多了些试探,不像是强迫,但片刻后,他眉头骤然锁紧——江逢心往后退,头埋得更低,手抓住王睿的小臂,闷闷摇头。   江逢心还是怕他,一副胆怯的样子,可几个小时之前还说过那样决绝的话。   “我们走吧,”片刻后,江逢心抬起头,对王睿说,语气是恳求,带着些依赖,催促道,“快走吧。”   他始终没往闻天这里看过一眼,逃避般走过闻天时手腕猛地被拉住,疼得他皱起眉毛,一边挣扎:“放开我……”   闻天面色阴沉可怖,力气很大,像是要把他从王睿身边拽过来。   王睿止住他:“他让你放开!没听到吗?!”一边扯开他们,“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小区是老式居民楼,大多住户都是上年纪的老人,这时候人也多,看见三个年轻人纠缠着,自然要悄悄热闹,周边便慢慢聚上一圈看热闹的人,拿着蒲扇扇风,一边对他们几个人指指点点。   闻天还没放手,不顾一旁的王睿,定定看着脸色发白的江逢心,而江逢心抬头,眼神中带着恳求:“放开我……”他慌张看着四周,面色羞愧难堪。   闻天最后终于松开手,在众人的目光里站在原地,看着王睿警惕地护着江逢心走上楼,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刚进楼道,江逢心就放开了手:“小睿,谢谢你,把东西给我吧。”   王睿“哦”了一声,有些怔愣地把东西给了他,又听他说:“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上去吧苑哥。”   江逢心摇头婉拒:“时间不早了。”   后来连着几天,闻天没出现在徐横,江逢心检查的时间因为闻天的到来拖了有一周,霍庭予催促的电话打过来时,他才觉得想起来。   霍庭予任职的地方比较偏僻,是郊区的一家医院,设备不比市区,但也不至于太落后,重点在于隐蔽。   每次检查也都是那几项,江逢心习惯得很,也配合,等结果的时间不短,霍庭予忙完手头的活就跟江逢心待了会儿。   “最近觉得还怎么样?”   “一直吃着药,就还好。”   霍庭予看他,点了点头,又说:“闻天来找你,叶家那边是不是也知道了?”   江逢心无奈笑了下:“是啊”   闻言,霍庭予面露忧色,眉头紧锁暗暗骂道:“他妈的,一个个怎么都这么难缠。”   回忆当初,江逢心胸口疼痛不再,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淡淡苦涩,自我安慰般把叶家兄妹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这样一厢情愿,他怕自己撑不下去。   “当初他们把你弄出来,”霍庭予冷笑道,“我早就该猜到他们没安好心。”   江逢心愣了下,说:“叶小姐对我还好的。”   霍庭予还想说什么,江逢心看了下手机:“时间好像到了,我去取结果。”   检查结果一切还都正常,但霍庭予翻动纸页,眉头逐渐皱起,江逢心错开眼睛,绞着手指。   “逢心,今年最好把手术做了,”霍庭予脸色不大好,“越早越好。” 第50章   从郊区回徐横时,江逢心选择坐火车,以往他赶时间,大多时间都坐汽车。   霍庭予跟别人换班,把人送到火车站,临行前劝他不然就别回去了,留在郊区更安全,也没人发现。   “庭予哥,闻天如果想干什么,他想尽办法都能做到的。”江逢心很抱歉地挠了挠头。   霍庭予看着他。   “你别这么看我,”江逢心说,“你这样的眼神,我都担心我活不了几天了,哈哈。”   “不会的,”霍庭予听他这话,立刻反驳,“你别多想,能治的。”   “我开玩笑啦。”江逢心笑着说,颜色很淡的唇边浮现两个很浅的梨涡。   霍庭予晃了下神,错开眼睛,又点点头,抬头看电子屏:“快检票了。”他拍了拍江逢心的肩膀,“你回去,如果闻天再缠着你就考虑下我说的话。”   江逢心怔了下,然后摇头:“不会的,腻了就走了。”   话说的很轻巧,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江逢心的语气肯定,目光没有闪躲。   两人道别,江逢心坐上火车,位置靠窗,偏头能看到一片绿意的村庄和田野,天空高而远,是让人向往的样子。   他看着天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手机震动起来,短促一声,是新公司发来的报道通知,算了算时间,是该去了。   他刚要回信息,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是本地的号码,江逢心以为是hr,没什么犹豫地接了起来。   他“喂?”了一声,对面没说话,于是他又问:“请问哪位?”   这时对面便响起沉沉声音:“你在哪?”   江逢心身体僵了僵,过于熟悉的经过电流加工过的声音刺激他的脑神经,抽取出一系列回忆,像他向来不爱喝的摩卡,苦味直冲脑门。   他没说话,下意识地挂了电话。   耳边只剩下挂断后冷淡的“嘟……”声,闻天站在空荡楼道里,下颌线条冷而锋利,不明显的骨头凸起动作昭示愤怒,他皱眉看着面前老旧的门,又拨了几次电话,无人接听。   过了会儿,助手电话过来,问他车里的东西用不用带上去。   闻天有些不耐烦,让他们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小时,闻天干脆走下楼,靠在车旁等着人。   又过了十五分钟,他看到江逢心从远离单元门的方向走来,两手空空,只拿了手机。   他穿半袖和浅色的水洗牛仔裤,头发似乎剪过,长的地方还是有些卷,阳光照下来是棕色。   江逢心的每个地方都让闻天的心中发出如电流经过般的微痛和钻心的痒。   不在意的,甚至说是要逃避的懦弱表情,脸,呼吸或者其他。   “去哪里了?”闻天依旧放轻语气,“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江逢心躲避不及似的低下头,也没有回答。   闻天上前跟着要绕过他的江逢心。   房门被打开,江逢心没有说让闻天出去或者别的什么话,只是默默打开空调,等温度降了些,才说:“我先去洗澡。”   闻天还没来得及要问他什么,就见他转身进了屋里,出来时拿着润滑剂。   “站住,”额角猛地跳了跳,闻天皱着眉头拉住他,“你拿这些干什么?”   江逢心觉得好笑:“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闻天一怔,随后听懂他话中意思,拉着他的手骤然收紧,目光带怒火:“江逢心,”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刚刚走进来时并未关门,楼道响起脚步声,像是有好几个人,夹杂说话声。   所有的东西摆在江逢心面前时,他首先想到这些到底值自己几个月的工资,而后想到这大概是闻天作为嫖资送给他的东西,最后才有些好笑地想到自己的一些已经刻意忘掉的喜好居然还被人记得。   闻天站在他面前,神情带着一如既往的倨傲,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点像以前那样很容易出现的被感动到的表情,却无果。   半晌的沉默后,江逢心给他答复:“你觉得我可怜吗?”   闻天怔住。   纠缠三年的感情,追溯起源,大概也是江逢心带给他的久违的某种东西,而江逢心的一走了之也并未带走,只是将那东西连着心口的血肉抽离开来。   闻天要一切恢复如往日,可江逢心只当他是施舍,或者说是以物换物。   “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信什么?江逢心很费劲地回想。   “以后我照顾你。”   “别再走了。”   “有没有想过我?”   搬动东西的声响吵闹,持续很久,江逢心嫌吵,做完体检后又没吃什么东西,有些站不住。   整个房间不大,也是老房子,当初王姨租给他的时候没有重新装修过,地板或者家具都是老式,起初房间里并没有空调,主卧里放着一台立式电扇,刚入夏,大概被清洗过,没有什么灰尘。   通风不算很好,因为在顶楼的原因,夏天会很热。   闻天当然知道这对江逢心来说是绝对不可以的。   大概是当他彻底失去之后,才更明白地意识到一些事情的可怕,但有关江逢心的记忆总让他上瘾,即使现在也保持着某些习惯。   江逢心卸了力气一般地说:“我不值这么多钱。”   身后的人沉默良久,江逢心头晕,身体也乏,要转身离开,被一阵大力揽进怀里紧紧扣住,他便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   “放开你……是不是你就要去找别人?”闻天抱得更紧,能感受到怀里人明显的僵硬。   “什么?”   “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对别人笑,我送你的东西你一眼都不看。”   “我受不了你跟别人在一起,霍庭予不行,那个毛头小子也不行……”   江逢心低下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所以你当初就眼睁睁看着付雨松对我做那些事?是不是在卫生间外面笑我是个蠢货?”   闻天怔住了。   他的爱情对江逢心来说来得太迟太痛,江逢心在彻底的失望中认清现实……面对执迷不悟的闻天,才发现有些事情只能亲口提醒他。   在锥心刺骨的伤痛中,在某种爆发的情绪边缘,他听见江逢心不停地拒绝,听见他哽咽。   “我不爱你了。”   “闻天,我也求求你,你放过我,如果你想睡我那就睡,睡到你腻了为止,然后你走,或者我走。”   如当头棒喝,闻天明白,那些他自以为是为江逢心做的一切——衣食住行,他没来得及告诉江逢心的为他买的房子,为他不顾一切就从首都搬来,由此造成的所有人的不满——这些在江逢心的心里通通都像以前吵架时为他用废纸箱做成的帆船,一文不值。   而已经清醒的江逢心看到了它真正的价值,所以不再感动,不再接受闻天追悔莫及的爱情,也不能原谅。   闻天每一次的出现,都提醒着江逢心太残酷的往事,一刀一刀割在他身上般疼痛不已。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闻天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双手渐渐失去力气,怀里的人也是,缓缓倒了下去。 第51章   “病人有些低血糖,”医生站在一旁,语调平缓,“这是主要原因。”他拿起报告单和片子——报告单是闻天从江逢心的口袋里翻出的,折痕还不太明显,片子是放在茶几上的,日期写的今天。   医生眉头紧锁,仔细看了许久:“他之前做过一次手术,但从图像上看,不太不成功,”他指了指片子上的某个位置,“这里有很明显的封堵器脱落修复的痕迹。”   病床上的人毫无知觉,安静到闻天看不到他胸膛不明显的起伏。   闻天握住他没有输液的一只手,摩挲时定定看他,许久后又闭上眼睛,额头抵在他手上,有些像祈祷的姿势。   “这种病啊,全靠养,封堵器脱落倒不是太大问题,主要是修复做得不好。”   话听来听去就是那几句,两年前闻天听得够多,现在还是怕。   旧伤和新伤,江逢心的一举一动都让闻天更加害怕,怕再一次突然离开,也不敢想是怎样离开。   徐横的医院设备不比首都,医生水平也是,看到最后也只是纳闷,为什么这种操作难度并不高的手术还能失败,“现在小医院的混子也是多,托关系上去的不少,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闻天听到这话,眉头跟着皱起,紧接着注意到了报告单上医院的名称。   血糖低并不值得开一个单独病房,但闻天想让江逢心好好休息,他看到对方眼下不算太明显的青黑。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江逢心醒了,睁眼看到医院冷白的天花板,刺得他眼睛疼。   嘴唇有湿润的感觉,他反应迟钝,下一秒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人握着,于是用了点力气要把手拿出来。   “别动了,”闻天捏了捏他的手指,是以前他经常对自己做的动作,江逢心偏过头把手抽了出来,听到闻天问,“饿了吗?先吃点东西。”   江逢心吃了一块桃子蛋糕,过了一会儿,有人拿着体面的保温餐盒从外面进来,闻天把菜放到桌子上:“再吃点这些。”   江逢心看了眼,没动筷子,说:“我对你说的话,是我一直想说的。”   房间便安静下来,闻天站在一旁,江逢心偏过头不看他,身影被闻天笼罩,能闻到已经有些陌生的味道——他们这段日子亲密接触的机会不少,江逢心总觉得闻天身上的味道也带着几年前冬天的那股冷,寒至心肺。   “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他像说给自己听,语气淡淡的,声音也是,“换作是你,你能回头吗?”   闻天仿佛看到几年前的雪,冷白的病房,和双目通红,生不如死的江逢心。   他哪里有资格再来恳求江逢心的原谅,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一直站在江逢心身边,哑然无声。   “饭我一会儿吃,”江逢心不会跟自己身体作对,“你回绍市吧,你在这,咱们两个都不好过。”   他语气无奈,规劝时十分中肯。   “你吃完我再走。”闻天把餐盒打开,“按照你的口味买的,趁热吃。”   江逢心愣了下,低头时眼眶发热,自己拿起筷子,小口喝起汤。   两个小时后,江逢心从医院离开,闻天直接叫人把车开到楼下,江逢心摇头说不用,然后手机响起。   “苑哥,我到正门了。”   “嗯,我看到了。”   闻天抬眸,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就黑了脸,问:“谁?”   江逢心一边挂了电话,一边说:“小睿。”说罢转身,没给闻天再说什么的机会。   开车回家等红灯的途中,江逢心坐副驾驶,看到王睿皱眉看了看后视镜,一边抱怨:“后面那车有毛病,总跟着咱们。”   江逢心说:“不用管它。”   王睿调了下后视镜,一边说:“一会儿抄小路,绕晕它。”   毕竟只是二十不到的小孩子,说话也古灵精怪,惹得江逢心笑了。   王睿转头看他,愣了下,说:“苑哥,以后你得多笑笑,不然浪费两个梨涡了。”   江逢心嘴边的笑便淡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后便看着外面发呆了。   因为太累,江逢心似乎睡得很早,闻天在楼下的车窗里往上看,看到五楼的灯灭了。   第二天,他驱车前往报告单上写的医院。   路上,手机震动,是许初浔。   “叶知柏的意思,应该是不想掺合你和付雨松的事情。”   不用许初浔说,早在满庭春聚会之时,闻天就看出叶知柏的意思:“不只是这样,”他沉沉道,“他是威胁我。”   许初浔经他提醒才察觉,思索片刻后骂道:“这老狐狸!“   司机在通往医院停车场的路上不得不停下,伸着脑袋瞧了瞧:“闻总,车位有点挤。”   闻天很快说:“我走下去吧。”   许初浔便问:“你还在南市?”   “嗯。”   “你们到底闹到什么时候?”   闻天说:“不知道。”   他巡视周围,在门口等待助手,等人到了把照片给了他:“拿着这个,去心内科。”   他没空理会电话那边的许初浔,只听对方叹了口气,落下一句:“ 你还真指望他能原谅你?”之后便挂了电话。   在五分钟之后,助手找到闻天,告诉他:“人找到了。”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闻天礼貌性地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抬头:“进。”   霍庭予鼻梁上架一副金丝框眼镜,脸没怎么变,埋头工作的样子跟以前很像。   “霍医生,”闻天在他面前缓缓坐下,冷眼看着面前露出惊恐如临大敌表情的霍庭予,“好久不见。”   预想的场景过早到来,霍庭予有些措手不及,自嘲笑笑,站起身把门关上。这才转身面对闻天:“闻总大驾光临,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闻天懒得和他废话,把报告单撂到桌子上:“说吧,怎么回事?”   霍庭予看着报告单上“江苑”两字,皱起眉头。   “霍医生,哦不,现在是何医生,”闻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难看的霍庭予,“江逢心当初是不是去找了你,改了名字?”   霍庭予没说话,闻天就替他说。   “一年以前你在这里任职,期间心心的体检都在这家医院,”闻天声线很冷,面色沉沉,周身气场让周围的空气凝成了霜,“封堵器脱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见到霍庭予抬眸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恨。   霍庭予的手在身后攥成拳头,压制内心情绪,思绪回到太难的头年,回到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脑子里又浮现叶知柏的话,和江逢心带着苦涩的笑,弥漫房间的药味。   “逢心刚离开绍市的时候,”霍庭予转过身缓缓开口,“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师父让他尽早手术,可手术没做成他就离开了,加上那时候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所以身体状态一直不好。”   “他去了哪?”   “一开始我不知道,”霍庭予说,“我弟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逢心找了他。”   闻天想到那时候,霍庭予被迫换了所有江逢心可以找到的联系方式。   “之后我和逢心取得联系,你知道的,没有人敢轻易惹到闻家,何况你看他看得那么紧。”霍庭予说,“可逢心让我带他走,他那时候病得很重,高烧不退,因为离首都太近,不敢去公立医院,会留下身份信息,我劝他别闹,他说如果不带他离开,他就不肯接受治疗。”   霍庭予的话是刀子,一刀刀划在未长好的伤口上,加重力道割痛闻天。   江逢心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身份证办下来时我们就在南市的郊区,来不及去市里的医院,心脏病这个东西,发病时间和严重性都不确定,最终在这边的医院做了手术。”   来郊区的路上,闻天很被动地看到郊区的全貌——显得廉价的街市和穿着随意的人们,到了中午没来得及收拾的早点摊,地上掉落的一次性筷子,周围充斥腐烂味道的垃圾桶让他阵阵作呕。   而这种地方的医疗条件能好到哪里?   “你现在来质问我,”霍庭予转头直视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闻天,忍住要指着他鼻子痛骂的冲动,冷冷道,“那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都对逢心做了什么?”   他冷冷道:“凭你也配再来找他?” 第52章   “偶尔有加班,不过餐补到位,还有下午茶,周六日会有团建。”   江逢心跟在带路的同事身旁,一边点头以作回应。   新公司的工作环境不错,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配备餐厅和健身房,江逢心往周围打量,可以看到隔段距离就放置的室内绿植,觉的呼吸顺畅。   “你前段时间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没来报到?”同事问他,“现在好了吗?”   江逢心点点头,对自己的情况一笔带过:“有点发烧,已经好了。”   同事说:“那就好,”然后又看看时间,“一起吃饭?”   江逢心说去,两人便结伴向餐厅走,路上闲聊,同事说公司前段时间被收购,“餐补就是被收购以后加的,以前没有来着。”   “这样啊。”江逢心说着,手机便响了起来。   “您好请取下外卖。”   江逢心纳闷:“我没订外卖啊……”   “霍,粤菜,这是本地最好的饭店做的啊,”同事眼睛放了光,“小江你可以的。”   江逢心尴尬笑笑,把餐盒放到一旁没动,然后照样去打了饭,同事看他这样,着实纳罕:“你不吃?”   他摇头,说:“你吃吧,不想吃就扔了吧。”   电话在午饭结束后打了过来。   “吃了吗?”   江逢心听着熟悉的声音,觉的很疲倦:“没吃。”   那边似乎知道这结局,也没借着这事发挥,只说:“你以前不是爱吃粤菜吗,不合你口味的话明天我换一家。”   江逢心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借着水吃了药,“我话说得够清楚了。”   那边没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后说:“晚上我来接你。”   面对棘手的事情,闻天的耐性和目的性都超乎常人地强,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江逢心在哪里,在干什么,他的一举一动。   江逢心坐在桌前,看着还没吃的那些药发了会儿呆,然后把头埋在抱枕里混沉睡去。   到了晚上,他走出大门,就看到等在外面的眼熟的车。   江逢心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后面车门开启关上,而后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从新的工作地点到他租的房子,要经过五站地铁,中间还要换乘,换乘的路线很长,因为是晚高峰,地铁上人很多,也非常拥挤。   闻天跟在他身后,开始时中间只是隔了几个人,等到江逢心挤上电梯时他们之间又插进了几个人,慢慢地,等到下了电梯时江逢心站在距离闻天大约五个人的前面,闻天够不到他。   在人群中,闻天很高,但因为拥挤,也要稍微偏头才能分辨哪个是江逢心——他头发微卷,脖颈白皙纤长,穿白色半袖,背着双肩包——等着地铁的人有很多都是这样的打扮。   闻天抬头,显示屏上地铁到来的时间小于一分钟。   “江逢心?”他叫他的名字,没人回头,于是他又叫了一声,“你在哪?江逢心?”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所以频频有人回头看他,但江逢心没有,始终都没有。   从地铁站下来,要走大约一公里才能到达公寓。   江逢心将这当成是必要的运动训练,用积极的心态来应对并不是很积极的心脏,途中会经过当地的高校门口,便利店,花店和很多饭馆,在晚上校园门口聚集着年轻人,江逢心这时就会走慢些,对某些遗憾进行自我安慰,观察他人就当作是填充不得不缺失的那一部分,而最难过的总是在看到那些在校门口等待相拥的情侣的时刻。   往事是细密的刀割,江逢心在怔愣后错开眼神,加快脚步走过这里。   等到了楼下,他看到眼熟的车,路灯下站着熟悉身影,靠在车上,眼神一直停在拐角处他会经过的地方。   江逢心还背着电脑包,见到闻天时并没有停下,兀自往前走,途中肩上突然一轻,闻天把包拎过:“我来。”   “不用,”江逢心手没放开包袋,“你走吧。”   “我送你上去。”闻天脚步没停,往上爬楼梯,“走吧。”   江逢心站在楼梯口没动,看上去很执拗,又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稚气:“你走吧。”   上面的脚步声停住,而后朝他走近。   他和闻天相识于初夏的夜里,比现在要凉爽,闻天身上有很好闻的像是海盐柠檬的味道,江逢心那时候突然想到自己用过的洗手液,后来每天都用。   那时候也比现在要凉爽,没有狭窄的楼道和烦人的蚊虫,闻天的身上也没有现在这样明显的薄荷糖味道。   闻天站在他面前,似乎一直在看他,而江逢心伸手要把背包拿下来,闻天抓住他的手,他就赶快缩了回去,而后抬头看着闻天,眼里没什么多余情绪。   闻天同江逢心对视,良久后,说:“我只是不放心,”他顿了顿,又说,“我送你上去。”   江逢心不想在这个时间段和他僵持不下,下班的熟人回家经过楼梯口,很莫名其妙地看他们,让江逢心觉得尴尬。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上楼。   楼道里散发的味道让闻天皱眉,他跟在江逢心身后,不高不低的五楼,常人走上去倒是会有些喘,但不至于像江逢心这样一路歇了两三次。   江逢心自己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只是很熟练地用手安抚在心脏位置,要被微微弯曲平缓呼吸。   临别前,江逢心转身接过背包,然后没等闻天进屋就扣上了门。   江逢心在门边站了很久,门外没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大约十点时江逢心看了看药瓶,又给阿平打了个电话,约定过些日子去拿药。   电话里阿平有些为难:“江先生,叶先生这边好像知道了。”   江逢心在短暂沉默后接受了现实,淡淡说:“没事……”   阿平那边也极为为难,也是出于不忍,说:“如果可以接受的话,我给你换一些其他的药,但是副作用会比较大一些……”   江逢心没等到他说完便答应了。   挂掉电话后他去洗了把脸,不太敢抬头看自己的样子,而后坐在马桶上,抬头看到刺眼的白炽灯。   外面有来往行人的说话声,开门声,偶尔传来几声猫叫,只有房间安静得似乎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江逢心很怕的某些东西总在过于安静的时候袭击他,告诉他自己退无可退,……四周皆是死路,让他手足无措。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瘦削的肩背微微颤抖着,抓着衣袖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楼下的人听不到啜泣声,夏夜不会觉得太凉。   江逢心不太能睡得着,十一点半的时候又醒来,在窗边看到楼下的车还停着,车里发出幽暗的光。   第二天早上,他下楼,那车还在,车门被打开,男人眼下有淡淡青黑,头发有些乱,衬衣发皱。   “我送你去公司吧,顺路。”   江逢心闻言皱眉:“不用。”   “那等一下,”闻天从车里拿出来早餐袋,“先吃点饭再去,排队买的包子,附近没有别的。”   “我要上班,来不及跟你耗时间。”江逢心头也不回。   于是闻天就和昨晚一样跟着他,赶上地铁,看着江逢心躲到门把手那边,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   到了公司门口,闻天把早点塞到江逢心手里,江逢心不要,两人争执时同事正好路过,闻天便趁着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将早点塞到他手里:“不想吃就扔了吧。”   说完便走了。   同事见江逢心情绪不悦,跟他一同走进公司时便问:“你哥?”   江逢心摇头:“不是,没什么关系。”   “可我看他真的眼熟。”同事朝他手里的早餐瞧了眼,“老乔汤包,啧啧,很难排的。我对象以前想吃,那汤汁浓,皮薄馅大,我去给她买,五点半起来去那排的队,才赶上最后一波。”   江逢心闻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同事又说:“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他回过神:“没事啊。”顺便挤出一个笑来。   “脸色也差,人家夏天都会变黑,你这脸色怎么苍白成这样。”同事想到什么,又说,“不过你还挺受欢迎,前台小姐姐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要不要考虑下?”   江逢心摇头拒绝,同事便又劝他:“你别害羞,还是你看不上人家?追她的可多了。”   “不是,”江逢心声音不大,有些为难地说,“我身体不好。”   有些事情也是他没有资格去想的,不只是和谁,他不敢去设想未来。   同事先是愣了下,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真是不太会开玩笑。”   “大概吧。”江逢心笑了笑以作回应。   医院的门诊部和急诊部通道相连,江逢心从阿平的科室出来,手里拿着装着药的塑料袋,抬头看路标指示牌,他顺着路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急诊,环境一下变得嘈杂。   江逢心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没在,愣了下后仔细回想,应该是忘在了阿平那。   过了一会儿,他往回走,赶巧遇到了像是在找他的阿平。   阿平朝他快步走来:“糊涂了,手机也忘我那了。”   江逢心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脑子卡壳了。”   “是不是还没找到怎么出去?你怎么往急诊那边走了?”阿平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笑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江逢心说:“那麻烦你了。”   他接过手机,习惯性地按了下开机键,才发现有来自两个人的未接来电,其中一个打了十几次的号码是他很眼熟的。   他怔了下,正要把手机收起来时,屏幕上又显示来电。   “你在哪?”对方声音很急,似乎是听到急诊部嘈杂的人声,又问,“是在医院吗?”   江逢心“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是身体不舒服吗?”那边招呼司机开车,“市中心医院是吗?”   “没有,”江逢心说,“我打车走了,你别过来了。”   “你在那等着我,这离得近。”   走在一旁的阿平看到江逢心在挂掉电话后很轻地叹气,但气息微颤,他没说话,江逢心也不说话,等走出了急诊,他叫了声“江先生?”,对方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很轻,声音也有些不稳。   阿平看他总是湿漉漉的向下耷拉着的眼角,突然又不忍心说什么。   江逢心和他站在医院门口背阴的地方,冷气过后的热风灌进衣服,让他有一点并不明显的难受。   他对欲言又止的阿平说:“我明白的,”他笑了下,“你和我都没办法。”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药,抿了下嘴唇,说:“叶先生他不用担心的,应该也不会太久了吧。”   阿平看着他,突然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忍心再提。 第53章   从车里出来,被外面炎热的天气弄得皱起了眉时,闻天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七月。   江逢心站在离车不远的对面,手里提着装着药的袋子,眼神有些失焦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闻天站在车边,像很久以前一样等着他来。   这次江逢心倒没有闹,和身边的人道别后走过来乖乖上了车,闻天把门关上,往刚才和他一同站着的男人身上扫了眼,而后和司机说:“把空调温度打高一些。”   “我到公司就行,”江逢心看着不太对的路线,对闻天说,“中午还有报表要做。”   “去医院做什么?”闻天无视他的话,偏头看到江逢心交握在一起的手,“拿药吗?”   江逢心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一路上,江逢心不怎么说话,临别时,他开车门,又被闻天关上,一把拉回自己的怀里。   气息很熟悉,裸露的皮肤相触,光滑温热。   江逢心在闻天的怀里怔怔然,直到侧脸被吻了下时才皱起了眉头,挣扎出来。   他不回头走向公司,听到闻天说:“晚上来接你。”   江逢心连“不用”也懒得说了。   眼看着人离自己愈加遥远,闻天在原地站了会儿,中午的阳光刺眼,高挺眉骨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很平得压抑的嘴角。   远在首都的方皓在午休时接到消息,地名,工作地址和照片都有,需要他做的只是查清这个叫作何平的年轻男人。   他倒是不太敢质疑闻天的任何决定,立刻便着手做了起来,顺便和对方提了一下最近排得很紧的日程。   “文件传真过来,董事会还是跟上次一样电脑会议,国外的会推迟到下个月,对,想办法跟对方交接一下,那块地付雨松想要就让给他。”   “闻总,”办公室的门被提醒一样敲了几下,闻天电话还没有挂断,回头看到手里拿着几张纸的眼生男人,点头示意对方稍等,将电话里的问题快速结束。   情绪还没完全抽离,对方看闻天面色不算太好,于是脸上挂笑:“闻总先喝口茶缓一缓。”   “不用,”闻天在沙发上坐下,利落道,“说你的事。”   对方便自我介绍道:“我是广安人事部长,中午领导来找我,说您要找一个姓江的已经辞职的工作人员,我这里拿来了几份档案,您过目。”   闻天很快接过,指尖穿梭于纸张中,目光仔细而谨慎,生怕错过什么的样子。   人事看他这样,也不觉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最终,他的目光停驻在一张证件照上。   照片上的人白而瘦,白是苍白,眼下有淡淡乌青,瘦是枯瘦,两颊跟着凹了进去,一双微微下垂的杏仁眼里没有太多神采,定定看着镜头,只有一双乌黑瞳孔,像是说着从他身上能轻而易举看到的一些太艰难的过去。   闻天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很紧,紧皱的眉头下,那双眼睛沉沉注视着照片,而后是名字,工作经历和一切。   而有关工作经历的每个字都让他看到回想过无数次的过去,看到明明对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江逢心。   “怎么换了这些?”   霍庭予看到江逢心发给他的药物照片时就立刻打了电话过去:“这些药副作用太大了,怎么回事?阿平为什么不给你之前的药?”   江逢心哑口无言,霍庭予在沉默中也了然。   “闻天来找过我。”霍庭予说。   “他……”   “不用担心,没有跟他说。”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霍庭予知道他为难,所以只是尝试着说,“逢心,南市不行,你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你……”   “没事。”江逢心很快说。   接连几天,江逢心总是能看到闻天,公司的同事起初觉得新鲜,问江逢心那是不是他的表亲,长得不是很像,江逢心只是笑笑。   他不上闻天的车,七月炎热的日子里,和闻天坐在一起总让他心中烦闷,可怕的是无法回避不想的过去和越是回避就越窒息的以后。   江逢心退无可退,在夜深人静时怨恨并不公正的命运,失眠成了常态,越发明显的病痛让他难以入睡,越是难眠越是清醒,越是要想到某些人和事。   对闻天的回忆也总是在夜晚涌入脑海,最初他不习惯,渐渐的,两年过去,错杂难解的感情就化成梦魇的养料。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时间轴的每一个点上的温度都在零下,只有父亲和闻天在的日子是短暂的春天。   再闭上眼睛,他看到某年的初雪,睁开眼睛又不见,再也无法入睡。   他从床上下来,赤脚行至窗边,习惯性地抬头看,月亮被云层挡了大半。   又低头,看到楼下停着的眼熟的车时,手不自觉绞紧衣角,眉头微微皱起了。   大概是太过了解自己的身体,也不想再绞尽脑汁想什么逃离的办法,江逢心只是放纵闻天所作所为,一切随他去,并不计较。   次日,江逢心赶上双休,去超市采买,如常出了楼门口,没走多远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回过头看到身着常服身高个头远高过常人的私家保镖,分散在四周,江逢心没当回事,买完东西出来走了小路,又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拦住去路。   “江先生,闻总现在人在国外,您别让我们为难。”   他无法,抬头时皱了下眉,料想大概是天太热,看人的轮廓都有些模糊,这时更添烦闷,于是点了点头,转身想走,又被拦住。   “闻总说天热,让您跟我们的车走。”   不只是现在,过去闻天对于适合江逢心生存的温度也很上心,夏天要有空调的房间,但温度要正好,最适宜的地方是他的怀里。   车上放他过去常听的歌,车上摆他过去放上去的装饰物,一个会随着车发动而摆头的动画玩偶。   江逢心笑笑:“闻总花了不少心思。”   司机一愣,而后憨笑几声:“这些小玩物,放在车上本来就挡视线,我老早就跟闻总说得拿下去,闻总一听就黑了脸,现在换了车,东西还带着。”   江逢心怔然。   回到公寓也到了接近中午,开了车门迎面一股热气,江逢心跟司机道了谢,提着东西往楼里走,开门时发现王姨正好从对门出来,见到他后先是一愣,而后便赶上前去叫他“小江”。   “小睿最近去公司实习了,我这还觉得空落落的,这些日子也没见着你……”   江逢心把东西放回屋里,也请王姨进来坐,王姨摆摆手说不用:“这有点事情忙,对面来了个租客,这房子本来在老刘手里,上次租给了一对小夫妻,新装修的,这租客还嫌不干净,非要人彻彻底底打扫一遍,我先忙去了,”王姨拍拍手,跟想帮忙的江逢心说,“小江你先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这。对了,你家里有没有豆豉?”   “有的,我给您拿,”江逢心转身去厨房,拿出了装豆豉的罐子,“您看够吗?”   王姨接过,看到罐子后笑开了:“你这孩子怎么把调料罐拿给我了?这可不能当豆豉用啊!”   江逢心:“我可能看错了,我再去一趟。”   转身时,他听到王姨笑着打趣:“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使了,还不如我这个老婆子咯……”   江逢心身形微顿,某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划过,带动心脏突如其来的下坠感。 第54章   顺从自己内心的侥幸,江逢心自顾自认为近视或许是因为在办公室里长期对着电脑上单一冗杂的程序,也和偶尔的加班有关,因此选择隐瞒这一现象,自我安慰般刻意过好每天。   直到某天,同事让他找一份文件,江逢心习惯地凑近瞧屏幕上的字,被一边的同事敲了下肩膀:“你是想扎进电脑里吗?不要颈椎了?”   江逢心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用午休时间去了趟眼镜店,验光医师说他眼睛并没有问题,视力没有下降,如果是模糊建议去医院做个全方位的检查。   江逢心犹豫了一下,在过马路时出现在视野中的所有物体边缘虚化发散。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随后抬起头,直视刺目的阳光,有些难受地眯起眼睛。   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江逢心照常生活,也并没有停止服药,尽管这是霍庭予极度反对的。   但江逢心现在并无牵挂,自从两年前开始,自认为对生活并无任何留恋,并且事实上,即使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最终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影响——他没有子女,父母或者爱人。   某一刻,江逢心甚至报复性地认为,对于闻天来说最好的惩罚是不是自己的离开,可下一秒,他自嘲地想不会的。   他本身只是累赘。   距离闻天离开南市已接近两周,两人除了手机外没有其他联络方式,以前的微信江逢心早就不用了。   所以闻天总是规律地在晚饭前打电话给他,像是确认对方是不是还在原地一样,如果江逢心不接,在不长时间后就会有几个人过来点名找他。   江逢心依旧因为闻天感到窒息,但每次坐在车里看到眼熟的某些东西时胸口又涌过不知名的情绪。   闻天几乎承包了他的衣食住行,似乎无处不在。   这让他苦恼烦闷,想快点结束一切,可明明他自认为已经把所有话都讲清,偏偏闻天听不懂一般执迷不悟。   通常聊天的内容也很普通,不像从前,热恋时总会有各种话题,即使是沉默,或者很无聊的事情,那时江逢心也总会感到满足。   “刚刚结束的会,过两天就回国,这边日出很好看,我拍了照片,”闻天那边像是在哪里走动,偶尔有人和他用带着地方口音的英语聊天,“我现在在海边,”他沉默了大约十秒,才说,“想带你一起来。”   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过一个像样的蜜月旅行。   江逢心喝了他的助理带来的许多食物里唯一的粥,又从餐厅买了小饼和一块拿破仑。   期间闻天说了很多话,直到他听到江逢心那边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最后是沉闷声响。   “怎么了?”   “没事”江逢心说,“扔东西。”   “什么东西?动静很大。”   “今天的饭。”   闻天便不说话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江逢心听上去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耐心,只说,“别再做这些了。   “我说过了很多次,也觉得自己说得更清楚了。”   闻天依旧没有说话。   揭开表面,他们之间也只剩下持久的沉默。   “也别打电话来了吧,我也有自己的事情。”江逢心说。   那天的通话是以什么方式结束的,江逢心记得不甚清楚,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闻天也都没有再打过电话。   直到大约五天后,闻天突然出现在江逢心的楼下,穿着和之前相差不大,只是没有打理头发,也没打领结,额发被风吹散,偶尔低头看表,站在原地等着谁。   隔着不远的距离,江逢心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   江逢心在那时想了下要不要绕路走,可无论如何也要经过楼门,无路可退。   停顿的短短数秒,闻天就看到他,并朝他走了过来。   走近他时,江逢心才发现对方没有刮胡子,眼中有不明显的红血丝。   “本来想去公司接你,机场那条路封了,绕路过去以后你也快下班了。”   对于闻天的自我感动,江逢心回以“嗯”的一声,并说:“不早了,回去吧。”   自始至终,江逢心的视线在闻天的脸上只是短暂停留,而后便上楼了。   身后传来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江逢心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大约在三楼时,他停了下来,调整呼吸,手不自觉放在胸口。   身后一直有道视线,大约半分钟后,江逢心刚直起腰,就被突然拦腰抱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命令闻天:“放我下来!”   闻天不说话,自顾自抱他上楼。   江逢心比闻天矮很多,身量也轻,闻天抱他时动作熟练,脚步也很稳。   拥抱比性来得更加暧昧,江逢心一直低着头,闻天放他下来时他便飞速转过脸,昏暗灯光下能看到蒙着一层明显水雾的眼睛。   江逢心的钥匙插了好久才插进钥匙孔中,忽然不自觉的地吸了下鼻子。   刚要进去就被闻天拉住,他抬头,通红的眼睛看向闻天。   “我有事情和你说。”   “就在这说吧。”   “进去说吧,”闻天说,“会吵到对门。”   “对门还没有搬过来,”江逢心又重复一遍,“就在这里说。”   楼道里的灯只亮了一会儿,江逢心打开了客厅的灯,照亮了一半黑暗的楼道。   “我找人查了何平。”   江逢心怔住,表情接近错愕,似乎不敢相信闻天竟然坦荡和他谈及此事,而后又感到闻天对自己带来的胁迫感:”他只是个帮我开药的医生,你怎么能……”他把门关小了些,也往后退,“你才见过他几次!”   “我没对他做什么,”闻天一只手撑住门,阻止自己被关在门外,“你吃的是什么?心心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查?”   江逢心怔怔看着面前似乎在极力隐忍住什么的男人,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他也终于意识到闻天所说的“查”是“查”了什么。   只是他一直傻,闻天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   下一刻他落荒而逃般要关上门,又被闻天撑住,江逢心红着一双眼睛呵斥闻天:“你走!”   闻天突然加大了力气,一把推开了门进来,而后反手关上了门。   “我走,”他步步紧逼,“我走了以后,让你像以前一样,被叶知柏逼得无处可去,让你甚至没办法做一个简单的手术,无药可用,只能等死吗?”   闻天的声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如果不是看见他赤红的,甚至微带湿润的双眼,悔恨掺半的灰败脸色,江逢心不会认为闻天有多余的对自己的感情。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更多的是他认为现在没办法清晰表达心中所想。   他只想不用再面对闻天。   “我不会和叶知桐结婚,”闻天握住江逢心的手腕,克制隐忍,眼神认真,总是令人着迷又容易相信,“跟我回去,或者我们现在去国外,心心。”   江逢心的眼泪沉甸甸掉下来,鼻头随之变红,可仍然倔强摇头,试图用力将手腕拔出。   可闻天的力气那么大,轻易就把人牢扣于怀中。   “我什么都不求,你想恨我就一直恨下去吧,”退至一万步,闻天咬紧了牙关,呼吸沉重,感受到肩膀的湿润时,心痛如绞,“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最近三次有些忙所以更得很慢,抱歉啊大家 第55章   “知道所有的事情又能怎么样?”   江逢心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正如从前的许多次。   别人同情他的境遇,或者叹息,或者说他软弱,他总是回答这句话。   不论是过去或者现在,称得上并没有好运光顾的江逢心只能逼迫自己将目光至于当下,有过短暂的一段时光憧憬未来,很快却幻灭成泡影。   原本贪生怕死的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在得知所有真相前,他在某个急诊室里长眠也许才是最适合的结局。   为什么一次次被救回来,却要面临一次比一次更难的境遇?   江逢心在高烧不退时,和同他一起被困在郊区医院的霍庭予很少见地抱怨:“我上辈子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啊?”   对那段时间的印象,只有高烧,心脏绞痛,呼吸困难和出现在眼前的手术室里惨白的灯光。   他轻易不敢回头看。   以胸闷为借口让闻天放开自己,江逢心坐在沙放上蜷缩成小小一团。   闻天在他身旁坐下,江逢心便往旁边挪了挪。   “我就在这,不靠近。”闻天言行一致。   “我那时始终并不相信你能一个人离开医院,离开绍市,”他继续说,“查不到任何线索,总好像在某个环节被人生生掐断。”   两年,但那种苦寻无果的慌张无措,那种他自从母亲和兄长离世之后再没有过的悔恨交错的窒息感犹在。   “那段时间我不敢声张。”   怕江逢心被找到,也怕永远找不到。   “没有人告诉过我叶知柏来过中心医院看你,所有都守口如瓶。”   关于叶知柏到底说了什么,江逢心已经不太能记清楚,或许对方提出的条件并不平等,但江逢心一心只想离开,就盲目地服从了叶知柏的安排。   霍庭予被牵扯其中也只是意外。   “叶知柏新官上任,那时不敢轻易动你,一边又要利用闻家,所以也不会把你交给检察院。”   闻天替江逢心理清了一切错综复杂的脉络。   江逢心蜷缩着,不说话。   叶知柏的手段从来滴水不漏,过于迟钝的江逢心直到发现来了南市却无药可医之时才明白叶知柏的目的,对方大概只是想耗他的命。   现在,叶知柏也在等着某一天到来,并且信心满满。   “你和叶小姐结婚,对我们都好。”   江逢心不痛不痒地说,又立刻得到了闻天的拒绝:“不可能。”   于是他回过头看他。   闻天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谈论过多,只是说:“我说过不会和她结婚。”   周围环境的安静让他听到江逢心很无奈的叹息声,间或哽咽,最后终于艰难地开口:“放过我吧……”   闻天在知道了江逢心刻意隐瞒的那两年,人刚走的那时候,他以为对于江逢心来说只是解脱,而这之前所有尖锐的矛盾都因为江逢心看似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结束,可闻天除了暴怒之外,更怕他会死。   那么羸弱的一具身体,怎么撑得过一个冬天?   两年里没有任何消息,闻天急切地要找到人,也怕极了听到任何有关江逢心的消息。   “你是怕叶知柏,还是怕我?”   闻天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在触碰到江逢心的手时感到对方明显的瑟缩,“心心,”他叫他,看他的眼神专注,总让江逢心想起过往一幕一幕的画面,闻天说,“心心,先去把身体治好。”   闻天的手臂上有温热触感,抬头时看到一双低垂的泪眼,很慌张地眨了两下,偏过头去。   “对不起。”闻天将手抵在他手上,高大的身躯因为跪在地上的原因显得有些别扭。   他听到江逢心的哽咽着说“知道了”以后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掺杂了太多猝不及防的惊讶,又隐藏不住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看了他一会儿后把人揽进怀里,很紧很紧:“会好的,心心。”   在确认江逢心并没有太排斥自己后,闻天用手一下下抚着他柔软的有些卷的头发,感受到对方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自己身上时,内心缺少的一部分也终于有被填满的感觉。   “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害怕?”   闻天太了解江逢心,单纯,心软,放不下的很多,看上去胆小,可对有些事情却偏偏有一腔孤勇。   当初被叶知柏的人带走,他该有多怕,闻天不敢问,不敢想。   江逢心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闷闷地说:“你放开一点……有点喘不过气。”   闻天马上照他说的做了,一边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   哭过的眼睛有些红,眼眸莹亮,江逢心苍白瘦弱,像是没有温度,让闻天想把他揣在怀里捂暖捂热,珍惜对待。   他听见江逢心很小声地问:“还要做手术吗?”   闻天摸他软软的脸:“要看情况,先回绍市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我朋友的课题组这两年在研究新的方法,那上可以进入临床治疗,现在可以对你内部开放,下周我正好要去用y国开会,和他确认一下这件事。”   “下周,”江逢心说,“就是后天。”   闻天点头:“明晚的飞机。”他看着江逢心,又低头用嘴唇贴了贴他额头,“等着我。”   过了很久,江逢心点了点头。   “y国的会议在三天后结束,老闻董那边……您还是去看看吧,护士说身体状况不太乐观,ct结果也是。”   本来闭目养神的闻天听到这话之后皱了下眉:“那就去。”   说罢又让方皓拿来自己的笔记本,看样子是并不打算继续休息。   自从见识到这位年轻的闻董在对待事业时狼一般的野心和似乎比平常人多出许多的精力后,方皓偶尔会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于是便劝道:“闻董,上周您也没怎么好好休息。”   闻天看他一眼,自己起身拿来了笔电,侧脸锋利冷峻,专注工作时方皓识相地闭上了嘴。   “昨天睡得不错,”闻天看着屏幕说,“不用担心我。”   方皓这才想起来,闻天昨晚应该是在徐横。   今早约莫十点时,他在南市的机场接到了从徐横赶来的闻天,对方步履稳健,一身西装包裹着挺拔身姿,阔步走来时也的确不见了之前疲惫的影子。   方皓便了然了。   三天下来,闻天只觉得疲累,时差是一方面,酒店的饭菜并不合胃口,总让他惦记起临行前那天的早上,江逢心帮他热的一碗馄饨。   冰箱里装的东西并不算多,冷冻层放了用塑料袋装好的一大包馄饨,不像以前那样肉眼可见地会露馅。   闻天努力拼凑起回忆里的一切,努力要找回以前拥有过的东西,从来没有这样心急地想要过某个东西,却又要克制自己,小心翼翼。   他靠近一步,就怕江逢心后退十步,他无法抑制地想着江逢心。   会议结束时往往是傍晚,时差成了阻碍他和江逢心通话的理由。   三天的会开完,闻天在那天晚上很难睡着,不自觉地转动指间戒指,闭上眼睛又清醒许多。   没有多长时间,他坐起来打开笔电处理邮件,等到天已经蒙蒙亮时,拿来手机打开了时钟,查看国内时间。   时间晚上七点钟,闻天的眼睛有些酸胀,他揉了揉眉心,拨通了电话。   “喂?”   “在干嘛?”   “洗菜,”江逢心那边传来水声,然后被按停,问,“怎么了?”   “没事,”闻天想不出说什么,却又渴望听到江逢心的声音,“就是想你了。”   对方没说话,他又笑了下,站到了窗边,看了看外面:“外面要天亮了,鱼肚白。”   江逢心说:“好早,要这么早起来开会吗?”   闻天因为对方主动关心自己而欣喜,嘴角不自觉上翘:“开完会了,好好睡了一觉,没想到很早就醒了。”   对面“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帮你带回去。”   闻天琢磨了很久:“博览会的时候看到一个模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不知道江逢心有没有听到,有些尴尬地自顾自说着,最后唤了声“心心?”。   “嗯,”江逢心慢吞吞说,“都可以,”他又问,“钥匙扣也可以。”   闻天几乎是一瞬间记起以前出差时给他带回的那些小玩物。   江逢心那时在他眼里幼稚可笑,像个长不大的傻子,看着很廉价的钥匙扣就像看着闻天对他的真心一样。   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即使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也会记得他生日,在很冷的冬天给他买来生日蛋糕的傻子。   对于江逢心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这件事,闻天现在的确定多过于不确定。   因为知道他心软,这时听到江逢心这样说,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紧:“好。” 第56章   “到国内治疗的话,仪器是个问题,我建议还是来这边,而且,”隔着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镜片厚如瓶底的眼镜,杨文看着手中的病历本和胸部平片,不由皱起眉头,“要尽快做,现在的情况不算很好,这个手术治愈率并不是很高,越晚做,有可能引发后遗症的概率会越大,”他指向片子上的某个有些畸形的地方,“心脏供血不足,像你说的心绞痛或者呼吸困难是常见,最怕的是影响视力或着引起其他并发症。”   闻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凝重了起来。   y国现在正值早春,出入医院的患者不少,杨文带着闻天来了病人散步常去的后花园,环境还算安静。   “两年前你跟我说的时候,这项技术还不算成熟,现在好多了。”杨文好奇,“还是你说的那个小孩儿?”   闻天看他一眼,说:“是。”   杨文伸了个懒腰:“人又找着了?”看闻天点头,他便笑了笑,“你啊,倔驴一样。”   闻天听这话有些不爽地瞥他一眼。   “这小孩儿也是命大,就照这个折腾程度,普通人都不一定能受得住,不是我说,这么简单的手术能出错,除非是有人故意的,缺德缺到家了。”   闻天半晌没说话,杨文转过头一看,被对方凝了霜的脸色吓了一跳:“不会吧?”   早春的后花园,孩童在草地上奔跑,枯枝发出新叶,阳光也暖和,一派生机。   闻天的声音和这景象格格不入,透着刺骨的冷:“我要他加倍奉还。”   落地的那一刻,闻天被迎面而来的暑气弄得皱起眉头,脱下外套扔到了车里。   “先去疗养院,回徐横的机票订了没?”   面对赶场般的老版,方皓困得眼皮子抬不起来也要继续说:“闻董,订了后天的,您要不要先休息下?”   “不用。”闻天闭着眼睛,靠在车后座上,“改签吧。”   方皓无奈叹了口气:“好的。”   闻磬所在的疗养院也是胜驰旗下产业,接纳的大多数是一些政客家属或者商圈名流,于私,这也只是给闻家提供人际网的场所。   疗养院的设施在国内称得上天花板,安保设施和医疗设施都有。   闻天进了房门时,闻磬正带着眼镜拿报纸在看,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也不会觉得他和健康的中老年人有什么区别。   见闻天进门,闻磬抬起头看了眼,又低了下去继续看报纸:“来了就坐吧,菜都弄好了。”   闻天便点头落座,佣人这才开始布菜。   “好几个月不回来,王伯也说想你,叫后厨烧了好几道你爱吃的菜。”   一旁的王伯便笑道:“明明是老爷想您想得紧,就别往我身上推了。”   闻天便笑笑。   席间,闻磬同他聊聊近况,大多还是关于公司的事情,对于闻天把他以往心腹剔除的事情,闻磬多有不满,当初两人关系僵持不下,如今才缓和了些。   “我听说你这阵子老是往徐横跑,是干什么?”   闻天面色如常,道:“那边有个叫建筑公司跟胜驰的需求对口,徐横也正好有一块地,这些天我在那边考察。”   闻磬听他这些话便点点头,对于闻天的决定,如今他也只能做到建议,虽然大部分也并不会被接纳,他便说:“多考察是好事。你之前不是看中了绍市临海的那片地吗,现在怎么去看徐横的?”   “临海那片地事儿多。”   闻天这样回答,也不愿意多说,闻磬喝了口粥,神色缓和许多:“是好事。你当初非要拿到那块地,我就不同意。”   “地是好地,”闻磬说,“地理位置好,周边设施也齐全,以后发展起来,那就是坐地起价的宝贝。可惜咱们不能跟付家人作对。”   这时闻天甚少显露出情绪的脸上才出现一丝明显的不悦。   闻磬显然对其他事情并不知情,继续说:“付家人这两年太张狂,付雨松那种一事无成的窝囊废都能去涉足地产业,也全靠了叶家,他生母叫叶臻,”闻磬看向闻天,“你知道叶臻是什么人?”   闻天很快便答道:“叶知柏的姑母。”   “叶家人自从出了一个省长以后就在政圈立稳了,”闻磬十指交叉放于桌上,正色道,“我说不用和他们作对,但不代表不能和他们站在一条线,这道理你都懂。胜驰纳的税都能养活多少吃官家饭的人?商政从来都是一个圈子。”   闻天这才抬眼看向闻磬。   “叶小姐和你般配。”闻磬笑说。   闻天原本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便如常了,唇角微扬,笑意中带着点轻蔑的意味:“联姻这种把戏,我没兴趣。”   闻磬变了脸色,沉声不屑道:“你这两年都在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一个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一旁的王伯听到这些话险些站不住,抬起眼便瞥到闻天绷紧的下颌角,眉间一触即燃的怒火,和额角泛起的青筋。   即使他知道自家少爷断然不会真的和长辈当堂动怒,但闻天这副吃人的架势也着实吓得他抖了三抖,于是赶忙上去给两人都倒了蜂蜜梨汤,又劝闻磬还是少说两句。   饭也吃不下去,闻天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公司还有事,您注意身体,我先走了。”   于是起身就往外走,闻磬也在气头,看也不看他,摔了手中汤匙:“撤下去。”   王伯送闻天至大门口,临别时给他拿了件外套:“少爷,老爷他也是好意。况且也没有一定要您跟叶小姐结婚的意思。”   闻天接过外套,点了点头。   “您有空的话还是多回来些,”王伯语气也诚恳,又有些怜悯的意思,“自从夫人和二少在两年前遭了车祸,家里少了许多人气,现在老爷不愿意回天水云居……”   混杂蝉鸣的夜里,灯光并不够明亮,王伯也没看清不苟言笑的闻天脸上表情,只听他似乎笑了声,道:“当年任家丑事败露,本来也轮不到她们还债,就那么急着逃走,您当她们心里没鬼?”   王伯在闻家数十年,什么事都了然于心,也知道闻天变成如今寡言的样子并非偶然,唏嘘他身世坎坷,又难过他实在是冷面冷心太无情。   “该还的始终都得还。”王伯叹了句,只见闻天身形一顿,而后道了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天晚上,闻天回了海苑。   屋子今天找人打扫过,东西没换位置,不仅平常一般通风换气,闻天让人换了床上几件套,抱枕是江逢心以前喜欢的黑脸小羊。   一切都很像江逢心还在这里的样子,而江逢心在不久之后就会和他回到最初,这让闻天今晚不佳的心情转晴,似是有了可以期待的事情。   除了处理工作,闻天很少有这样的感觉。   他本想给江逢心打个电话,现下时间不早,便放弃了。   时间像是变快,可真正度过时又觉得很慢,闻天猜想这是因为他太过于相见分别不久的江逢心,想要抱他,吻他,带他回去。   可刚刚坐上从机场回徐横的车,他便接到了电话。   “闻董,江先生昨天……昨天没有回来……” 第57章   江逢心这几天一直有加班,也一直回来很晚。   身为私保的秦然昨天并没有看他真的进楼,时间过了两点,眼皮也撑不住,一不小心睡过去就到了大早上,懵了一会儿便赶紧上去敲门,结果没人开门。   秦然最开始是怕人在家里出事,于是叫来了王姨开门,结果发现屋子里被收拾得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空荡。   闻天当初买来的作为“嫖资”的一些新家具,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显得像是格格不入的怪兽,没人在的时候,所有一切像是被抛弃,包括僵立在客厅中央的闻天。   毫无预兆的,像两年前一样,江逢心又是这样匆匆离开。   闻天毫无意识地,拨通电话的手在抖。   江逢心明明答应过他的,闻天不能接受也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他被骗了。   但江逢心能去哪里,会去哪里,闻天一概不知道,在这段并不算长的时间里,他想要的很多,想要江逢心回来,要他健康,要他留在自己身边,也要他继续爱他。但江逢心从来没有亲口向他提及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   他没有得到过江逢心的信任或者依靠。   无法拨通的电话,拉黑的联系方式和现在手边无人接收的纪念品都是证明。   哪怕即便闻天告诉江逢心,不用原谅他,不要其他,只要他活着,江逢心也不愿意。   沉静后的暴怒夹杂着让他难以控制的疯狂的情感席卷而来,江逢心的每句话都在不断重复,情景也在不断上演。   调出影像,在无数的画面中寻找同一个身影,闻天的眼睛干涩生疼,覆盖明显的红血丝,刀削般的侧脸线条冷峻,低沉气场让周围所有人如寒蝉般噤声。   三个小时过去后,鼠标在某个画面上闪过,闻天几乎立刻发出命令。   “停下。”   南市经历的夏天漫长且湿热,夏雨天的前奏总是漫长而痛苦的湿热,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人肉的汗味,黏在皮肤上,笼罩着一层潮气。   双肩背和后背之间已经被一层汗水打湿,江逢心在等待地铁时把包放了下来,整理了下衣服的下摆,随后拍了拍背包后面,试图让它干得快些。   包里的东西不少,主要的证件和生活必需品。衣服和其他都已经搬到了酒店,他的东西不算多,大约三趟就搬完了。   没人知道他的目的地,王姨不知道,秦然也不知道,闻天更不会知道。   下一站暂且并未找到,但江逢心认为酒店是他最应该去的地方,因为闻天早晚会找到他。   在大约一个小时后,江逢心打开房门,服务生体贴地为他将空调打到19度,这时,江逢心才觉得活了过来。   他很少感觉这样累,不只是担心被闻天发现后自己的处境,也担心自己做出这样的抉择早晚会导致的结局,他的药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尚未可知,但多半不好。   他睁开眼,看不清天花板灯罩上的图案,于是又揉了揉眼睛,像是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把所有困扰的事情抛之脑后,江逢心依然感到无比的疲惫,又无法安然入睡。   手机震了两声,信息来自于前几天备注好的号码,被发到了另一张闻天不会知道的电话卡上。   “我到楼下了,江先生。”   酒店的一层设有咖啡厅,环境还算是安静,正值下午,也没有多少人,江逢心推门进去,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对面的空位上放着一杯咖啡。   男人低头用汤匙搅动咖啡,似乎在发呆。   “你好,请问是应先生吗?”   男人这才抬头,见到面前的人,愣了下后才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是,你好。”   对于王睿帮他介绍的“朋友”,江逢心并未觉得反感。   男人长相清秀,身量消瘦,眉眼像是画般点缀在平滑白净的皮肤上,声如其人,清冽又带着淡淡苦涩。   男人看到他的那一刻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而后才确认般问了声,“江先生?”   江逢心便笑着说是。   “你看起来不像会把地点定在这里的人。”男人说。   “这边环境比较安静。”江逢心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男人看起来有些呆,点了点头,把糖递给了江缝隙,“我比你年长几岁吧,在公司上班,有一个小孩。”   按部就班地介绍起了自己的情况,于是江逢心道谢,专注听着,偶尔回应。   男人提到自己的家人时,眼睫弯弯。   “因为工作有时出差或者加班,”男人有些为难,“小睿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情况?我其实期望……可以有时间照顾孩子……江先生?”   对面的人微微低着头,偶尔看着窗外,听到自己被叫了之后才回过神:“啊…嗯……我会考虑的……”   调查一个人的行踪并非易事,但闻天对流程也不算陌生,取证,报案,调录像,眼前的情景让他差点无法分辨如今是不是两年以前。   江逢心最终的出入地点是一家酒店。   并不是什么高档酒店,在当地只能算是中上,楼下有用来装饰的咖啡厅,玻璃上的指纹在阳光下显得很明显。   闻天和江逢心之间隔着绿植和一层厚玻璃,看到他跟对面的人聊着什么,偶尔笑笑,神情放松,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江逢心对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会这样。   攥紧拳头时,戒指勒紧无名指,闻天将戒指转了个角度,反复摩挲。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在酒店下面的咖啡厅里跟别人约会,而前几天,明明还拥抱过他。   驱使闻天迈开脚步的不只是妒还是怒,抑或是江逢心本来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轻易牵动他,他走在一群私人保镖和警卫之前,周身气场让周围环境多了几分森然凛冽。   “别跟着。”   从推开门到站在江逢心的身旁,闻天用了很短的时间,连店员都看出来者不善,不敢上前。   他眼睛扫过江逢心对面的男人,眼神中添了戏谑和不屑。   江逢心连演戏都挑不好对手。   “待够了吗?”   沉沉嗓音从身后传来,江逢心肩膀似乎在刻意忍住颤抖,闭了闭眼,手指在桌子下面不自觉绞紧。   闻天见他没有反应,抬眼又瞥到对面坐着的人有些懵地看着他们,他脸上不见什么表情,语气平静地让人害怕。   “现在是在干什么?”   江逢心像是叹了口气,和对面一脸懵的男人说:“应先生,抱歉。”   禁锢着右臂的力气并不很大,但江逢心感到窒息,疲惫的心脏在不配合地加快跳动速度。   按照流程一般,被拖到车上,司机发动了车,江逢心往后看了看,像是要确认那个男人没有受到威胁一样,没注意到闻天明显更加阴沉的脸色和不停总是摩挲戒指的手指。   两人都没说话,司机偶尔从后视镜里窥视老板的脸色,过后很快继续开车,动作都变得谨慎起来。   没有江逢心预设的一切,闻天并没有对他发怒,而他也看得出来闻天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未打领结、额发散落、眼下有淡淡清黑,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江逢心偏过头,不再看了。   感情着实是太过复杂的东西,他偶尔是这样想,明明他要那么恨这个人,明明觉得一切早就该结束在那个冬天,可就像本能驱使,他无奈地感受到心虚害怕,无法自控地总要打量闻天。   他皱起了眉头,不自觉掐住手臂上的一小块肉,让自己清醒,也对这样的自己厌恶至极。   下一刻双手被分开,另一只手握住他手腕:“再掐要坏了。”   闻天没看他,只是握着他的手,江逢心愣了下,立刻要将手抽出,无果。   “我不掐了。”他这样说,闻天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他又要开口,“闻天。”   闻天打断他的话:“回去再说。”   从知道江逢心离开,到找到他,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在酒店附近见面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被突然下达重要指令的警察不敢抱怨,在这位“太岁”带着人离开后摆了摆手。   “就这么点儿事儿,散了散了。”   不大不小的事情,闻天在找到江逢心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江逢心没打算逃——他如果想走,会走得一干二净。   江逢心天真愚蠢,在某些事情上的做法让闻天觉得幼稚可笑。   在车上时,江逢心偏过头,发觉不对后眯着眼睛努力要看清眼前,很短的时间后又愣愣看向闻天:“这是哪里?”   闻天没说话,等车停下后才揽着人往楼里走,暑气迎面,江逢心太过模糊的视线里能分辨出的只有整齐修剪的草坪,干净的街道和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层的高楼。   闻天曾经发给他的信息里写的住宅区是哪一座?楼号是多少?江逢心记不太起来,直觉头痛。   从一楼到闻天居住的楼层,江逢心定不下心来去看电梯显示的数字,因为闻天不放开他的手。   宽阔,温暖而干燥,不像自己的手,一年到头都是冰凉的。   起初江逢心挣扎了下,和以前的很多次那样并没有效果,这次,他感到闻天的手上用了力气,闷热中察觉到一丝属于金属的冰凉。   在对方第一次找到他时,他就注意到的那枚戒指,闻天似乎每次出现都戴着的戒指——所以江逢心更加难忍某种屈辱和纠葛,恨不得立刻和闻天撇清干系。   而闻天将他拉出电梯,直奔房间时的脚步加快,如同急于证明什么。   “疼……”江逢心皱眉,乘着立刻放轻的力气抽回了手。   房门也被关上,隔开对等的寂静,江逢心一直低着头,感受到闻天的视线,听得到闻天加重的呼吸声。   “那个男的是谁?”闻天压抑着某种情感,只问他,“去那里是干什么?”   江逢心听见自己说:“你都看到了呀,”他握紧自己的手腕,掐得很紧,“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觉得合适,就去了。” 第58章   忍让和退缩会发酵困惑和愤怒,而随意宣泄情感更会被敌人捕捉弱点,所以对于闻天来说,不动声色才是常态。   他要确保每一步棋的正确性,为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要的只是满意的结果。   江逢心是他的代价,也是唯一走错的一步。   因为对于江逢心,他做不到不动声色,面对江逢心欺骗自己,背着自己做这样愚蠢的举动时,他能控制住自己没有亲自拷问那个男人就已经是最大让步。   “你就不怕被骗?”闻天假装冷静,唇边露出讥诮的笑。   “不会吧,”江逢心似乎很确定地说,“即使被骗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吧。”他说,“我不太怕了。”   闻天怔然。   总是很傻的江逢心,骗他最多的是自己,这对他来说只是磨练,用来温故知新的旧伤。   闻天看他很久,他并没有哪怕一丁点后悔或者难过的表情。   但闻天又想到,江逢心究竟要的到底是什么,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你不信我,”闻天问他,“怕我骗你,所以用这种把戏让我放手是不是?”   江逢心身体僵了僵,偏过头去,还在说:“和你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合适,就想去看看,”他眼中露出向往神色,“他有个孩子,很可爱,我觉得我也会喜欢孩子……唔……”   回应江逢心的是妄图阻止他说话的吻。   “别说了……”   闻天吻得用力,眉头难以忍受般皱起,他不想再听下去任何一句关于别人的话,想起江逢心刚刚的神情时,心里比谁都要恨。   江逢心一开始还反抗,最后手指绞紧闻天的衣摆,呼吸困难,眼眶发热。   温热湿润的液体让闻天清醒,顿住,目光移到江逢心有些红的脸上。   拇指擦过他湿润眼睫,闻天看到他哭,慌张安慰:“对不起,心心,你别哭……”   以前闻天就知道,江逢心爱哭,当他是矫情,以为久而久之会厌烦。   在床上时会哭,强忍着泪水的表情总是带着诱惑;打雷时也会哭,钻到闻天怀里,闻天就给他堵住耳朵;生病了或者受了委屈也会哭,难过的时候哭得直抽抽,眼睛也红红的,一张脸上都是眼泪。   但是面对这么多年受到很多的不公平,面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生命,江逢心从来没有跟他抱怨过或者诉苦过,他好像总能默默消化一切,埋头吃力地向前行走。   闻天可怜他,闻天爱他,所以竭力要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但江逢心就像一株得不到光照的植物,慢慢枯萎,并告诉闻天他才是挡住阳光的障碍物。   所以闻天接受,也甘愿让江逢心一直恨着自己,只要江逢心愿意好好接受治疗,闻天可以接受任何要求。   可即便闻天这样哀求,江逢心还是不满意,他一定要让闻天死心,再也不对自己有任何幻想。   闻天问他:“为什么?”   江逢心似乎在努力忍住不哭,却不能自主地发出抽噎声。   他眼前模糊的视线隔着水雾能稍微清晰,能看到闻天情绪隐忍的一张脸。江逢心又移开视线,平缓呼吸,以配合太过劳累的心脏。   在时时陪伴的病痛中,江逢心想起有关闻天的一切,桩桩件件的往事,好坏相伴。   大概是倾注了太多的感情,想要完全戒断很难,但江逢心一天天捱过,也慢慢发现让他们彼此都能好过的方法。   江逢心微微抬起头,下巴上带着的泪水滴到了地板上,与沉默纠缠在一起。   “闻天,”江逢心说,“治不好的。”   他感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明显地僵住。   “不要在我身上费力气。”江逢心偏头看了看肩膀那只手上的素圈戒指,“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普通人的一生不长不短,但闻天剩下的应该有许多年,江逢心只不过是一个过路人。   闻天短暂怔住后手指骤然发紧。   “不会,”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抗拒,“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他在江逢心茫然的眼神里摘掉戒指,放到对方手中,“看吧。”   江逢心低下头,愣了一会儿后把戒指举到眼前。   素圈,没有任何装饰,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热。   自从闻天来找他那天,江逢心就看过这枚戒指,和自己两年前找人定做的那对不同。   室内安装落地窗,光线清晰,即使他的视力不如往常,也能看到戒指的内里刻着的一行字。   他微微凑近,才看清楚是自己的名字,一时哑然。   像是某些东西倾然崩塌,逐渐瓦解,但江逢心更多的是痛,和不解。   闻天明明爱他,却一次次让他这样难受。   “什么时候的?”   “两年前,”闻天回答道,“你在看的那本杂志,那个折页上的款式。   ”我以为你会喜欢,就找人定做的,但是送来的时候,你走了。“   在闻天手上的戒指刻着他的名字,另外一枚大概江逢心也不愿意戴上,但在那个对于两人来说都太冷的冬天里,闻天卑微地幻想戒指可以牢牢禁锢住江逢心,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来不及。   于是这就反而成为了自己的枷锁。   “我都记不清了,”江逢心说,“没有必要的……”   他看着那圈戒指,眼眶发烫,反复重复:“没有必要的啊……”他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也不再忍着,一张脸通红,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连有些长的鬓发都被蹭上。   他不知道是在问谁,哭得很凶,声音也哽咽断续,也是真的当局者迷,只能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啊?”   呜呜呜各位久等了,,,,, 第59章   从小到大,关于许多事情,江逢心都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自己要每天在病房里,为什么只有自己会这样早就失去亲人,为什么江逢轩和其他人都要嘲讽他欺负他……   对他来说,不公平的事情太多,无法一一细数,但总是被吊着命,他又反而觉得不如接受,不如乐观。   后来他遇到闻天,就很理想化地认为,所谓的不幸大抵是为了积攒运气遇到这样好的一个人,可闻天亲手戳破现实给他重击,又让江逢心认清,他这一生的确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情。   对于江逢心来说,如果真的要走,要选择闭上眼睛前沉浸在哪个画面里,他会愿意选择看到那个夏天,海边伴着灯光的夜景里,闻天坐在他身旁,一起听着流浪歌手的吉他,好像这样就能一直到老了。   江逢心哭到停不下来,难过后来发生的一切,于事无补,也怨恨闻天那样骗他,更恨自己还保存着很好的有关他们的回忆。   但最遗憾的还是他认为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会治不好,”闻天把他抱在怀里,怕人碎了一般仔细安抚,“别怕。”   江逢心的每次哽咽,对于闻天来说的疼痛不亚于剔骨焯心,这是他欠下的债,一笔一笔却都要从自己爱的人身上夺走。   从前太贪心,现在都变成了一个“怕”字,怎样都好,只要江逢心还活着,他怎样都可以,闻天这样想。   “我们先回绍市,要做完全套的检查才可以去杨文那边。”   江逢心便立刻回拒:“叶知柏在,我不能去。”   闻天呼吸停滞一瞬,随后把江逢心抱得更紧:“不怕。”   江逢心依然回拒。   “更不用担心我。”闻天说。   回绍市的条件,是让霍庭予回到最初的岗位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闻天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只是看着霍庭予的脸色依旧不算好。起初霍庭予宁折不弯,执意要留在县城里,又问江逢心:“怎么又犯傻?”   江逢心却很放松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给自己和霍庭予都想好了后路。   回绍市的前一天,闻天和他去出租屋收拾东西,王姨又在择菜,听说他要走,自己又准备了好些东西,晚上还炖了鸡汤给他送了过去。   江逢心被热气熏得眼睛发红,闻天就先他一步接过,还说了声谢谢。   王姨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也怕面前看上去一堵墙一样的闻天,于是只说:“你两个也别总是闹,男的就男的吧,好好在一起,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   江逢心便点了点头。   他东西不多,就是有些乱,想自己收拾又被按了回去,闻天给他盛了碗汤,自己就去一旁帮他收东西。   衣服带的不多,闻天打开床头柜,入眼一枚平安扣,成色很好,温润细腻。中间有小小裂痕。   晚上,江逢心一如往常难以入睡,也听到闻天上床的动静,肩膀瑟缩了下。   闻天只是环住他,手轻轻地,一下下抚着他的背,感觉熟悉温暖。   夏天渐渐到了最热的时候,夜晚就像蒸笼,闻天把客厅空调打开,因为屋子面积不大,凉风可以进入卧室一些,江逢心被闻天抚着背,渐渐地便真觉得困,意识又朦胧了些。   外面突然有狗叫,他又清醒,睁开一点眼睛。   “睡不着?”闻天低声问他,“是不是枕头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时间还早。”   已经十一点半了。   闻天动作顿了顿,用手拨开他扎到眼皮的刘海儿:“你床头柜里的那个平安扣,我没给你乱动,需要你自己收。”   江逢心点点头,没有睁开眼睛:“谢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江逢心回答:“我爸爸留给我的。”   算是他唯一的亲人,说话时语调都放轻了。   “上面有些裂痕。”   “嗯,”江逢心稍微动了动,贴着床单的身体还是有些汗,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回忆也突然变得明晰起来,“据说是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找大师求来的,保佑年岁平安。”   闻天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又听着江逢心继续说。   “后来被江逢轩弄坏了,但是叔叔没罚他,我很蠢,还和他打赌,结果输了,就绕着操场跑圈。”然后,江逢心睁开了眼睛,忽然又不愿意说了。   闻天也沉默很久,把人抱在怀里,听到他吸了吸鼻子。   “你不该管我的。”   不该停下,不该让任何人知道他叫闻天,也不该让江逢心一直记住有个人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很久,闻天没有说话,透亮的月色盖在他脸上,俯视身旁人的神情像是悲悯的神的雕塑。   江逢心说了不少,忽然觉得困了,也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的飞机是下午起飞,这样足够江逢心睡一个好觉,闻天小心翼翼起来,盯着江逢心看了很久,这人背对他侧躺着,肩膀也看不出起伏,闻天往前凑了凑,察觉到对方的呼吸,也怕吻下去会吵醒他。   那天江逢心睡得很安稳,睁开眼睛时都已经十点,他揉了下眼睛,听到闻天跟他说:“醒了?”他递来一杯水,“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江逢心摇了摇头:“不是要赶飞机吗?”   “下午两点的,不着急,想吃点什么吗?”   江逢心一边听他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药,很熟练地就着水喝了下去。   闻天这时没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又拿来手机和他看看外卖的页面:“想吃什么直接加购吧。我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江逢心也没说话,低下头看着手机。   页面五花八门,他倒真的有些饿。   客厅里放的大包小包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闻天用最大的耐心收拾了一会儿,打算直接叫人过来打包搬走,回到屋里就看到江逢心把手机举得很近,眼睛还微微眯着似乎努力要看清什么。   “心心,”他站在原地,对抬起头时眼神似乎无法聚焦到自己身上的江逢心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60章   从徐横回到绍市的一路上,闻天抱着江逢心的力气并没有减小。   相对于想要安抚或者传递温度,江逢心能体会到的更多的是对方很少有过的情绪——闻天的手指在确认般不时摸索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心出了汗。   江逢心想到闻天在知道他眼睛的事情后的眼神,心脏又仿佛稍微恢复了知觉,随之而来的是传至神经的痛。   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江逢心在回去的路上迟钝地意识到,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某个错误的起点。   但他想活着,也想让霍庭予的生活能回到正轨。   剩下的似乎并不是重要的事情——闻天给了他什么,爱或者不爱。   但闻天比他想象的似乎更加不堪重负,明明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三个小时之后,江逢心时隔两年第一次站在了绍市的土地上,被暑气和不真实的感觉席卷全身。   行李被另一辆车拉走,江逢心在车上问闻天:“你做什么?”   “先去医院。”   江逢心便皱起了眉头:“我都说了……”   “你说了不算,”闻天重复道,“去医院。”   和很早之前一样,闻天带着他去医院的样子就像爸爸带着孩子,高大的身躯罩在他身后,看上去很可靠的样子。   跑了几趟科室,取结果也都是闻天来。   看诊的老医生拿到结果的时候也皱眉。   “这是并发症,他这个病大多数人都会出现这个情况。”   “不是没有好转的情况,但要从根儿上治好才行。”   话都没有说得太死,江逢心心里不是不明白,一次次听多了自然也就习惯,可闻天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而后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在某个拐角的座椅处,江逢心看到闻天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嘴里塞了两颗随身带着的薄荷糖。   闻天用手掌揉了揉额头和太阳穴,眉头的纹路深了几分。   江逢心不知道他在和谁打电话,在说什么,对方看到自己时怔了下,然后很快挂了电话,朝他走来。   “回去吗?”江逢心问他。   “回去。”   海苑门口的金马雕塑相对于两年前并未有过多改变,江逢心往外望,记起司机在发动车时问闻天要去哪里。   两年,公寓周边的店铺更新换代不少,江逢心对一切感到新奇,眯着眼睛专注看。   “在看什么?”闻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边,”江逢心指了指外面的美容院,“以前是不是咖啡厅来着?”   闻天并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并不知道。   “不经常来吗?”江逢心问他。   “平时有人打扫,”闻天说,“我偶尔来。”   江逢心点点头:“工作要紧。”   之后他便不说话了,也懒得思考,等待车开入车库的过程中闭上了眼睛休息,可过了不久,就被闻天叫醒,确认性地叫了声:“心心?”   江逢心困意正浓,这时半睁开眼,模模糊糊中分明看到闻天眼中并不经常出现的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闻天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说:“睡吧。”   他便闭上眼了。   空调再怎么吹,夏天的地下车库还是热,临近傍晚,暑气和蝉鸣一起来。   闻天抱着人,更像抱降温器——江逢心身上凉得让他不放心,也太轻,窝在他怀里的样子像只受了伤的猫。   在车里时,江逢心明明只是睡过去,闻天却有一瞬是怕他不再醒来。   闻天终于也有软肋。   直到进了房间,江逢心因为被放在床上的动作而醒来,睁开眼同闻天对视,闻天似乎礼貌性地要吻他,江逢心却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闻天没说什么,吻他的侧脸一下,又说:“先别睡了,晚上会失眠。”   很惜命的江逢心也没反驳,坐了起来,茫然环顾四周,也发现装潢与记忆相差无几。   他又觉得不对,总是哪里差了些,直到看到那个帆船的模型。   江逢心皱起了眉头。   “你走之后重新做的。”闻天解释说。   江逢心点点头,没说什么,揉揉眼睛准备起身时闻天又问他:“去做什么?”   “走一走,”他说,“总是躺着会难受。”   明明也没躺太久,闻天倒也没反驳他,抚着他起来时,对方抽出手说不用:“我自己能走。”   这栋房子的面积并不算太大,两个人住刚刚好,也可以养宠物,因为阳台宽敞,但是他们都没有等到对方又时间照顾宠物的那一天,所有就仓促结束。   他从卧室走到阳台,以前养的桃蛋和熊童子也都没有了,约莫是没人照顾死掉了。   又从卧室出去缓缓走到客厅。   沙发和地毯上并没有明显落灰,天青色的茶几上倒扣单只的情侣杯,另一只江逢心记得是在他们闹得很凶的那段时间被打坏了,破碎的声音就唤起一切过于疼痛的回忆,窒息和病痛伴随着记忆汹涌而来,让他钉在原地。   “你就留在我身边,赎你们江家人的罪。”   梦魇般的声音又传来,江逢心眼中的慌乱太过明显了些。   “心心?心心?”闻天叫了他两声,站到他面前时怔住,看他很安静地慢慢湿了眼眶。   走了太多弯路了,他们都是。   闻天把江逢心抱住,不让他看到那只杯子。   江逢心以前和他总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他不愿意说了,即使难过也是安静的。   按照医生的说法,闻天很早就催江逢心去睡觉,自己在格栅另一侧办公,等到很晚时才小心翼翼躺到床上,却还是把人吵醒,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他。   江逢心湿漉漉的眼睛很像小动物,闻天没忍住和他亲昵了一会儿,又看到对方不自觉地皱起眉却没反抗。   过了又一会儿,江逢心忽然问他:“我算是在赎罪吗?”   “什么?”   “两年前,你让我在你身边赎江家的罪,”江逢心慢慢地说,“江家做错了很多吧。”   他怔住。   那句气急之下的话他自己都还没有记得这么清楚,可江逢心不肯往下说,他却知道江逢心那么委屈。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可两年来最痛苦的似乎是江逢心本人。   闻天久久不语,江逢心能感觉到自己被抱得更紧了些,似乎是很怕他会走的样子。   “你没有错,”低沉的声音响起,但语气不算太过平静,闻天说,“应该赎罪的人是我。” 第61章   在来到南市的第一年,江逢心就意识到钱是个很好的东西。   所以因为没有钱,他吃了很多苦头,住不起以前看作平常的vip病房,用不起药,也找不到宽敞宜居的房子。   叶知柏的帮助并不包括经济,并且不能说是帮助,更像是交易。   被闻天带回来的好处很多,起码他不用发愁随时会死在出租屋里或者自己工作的岗位上。   也不用再吃那些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副作用的药。   对于闻天要做什么,在做什么,还会做什么,江逢心不知道,也不关心,态度接近于漠然。   所以即使闻天知道江逢心在身边也依旧不放心,担心他会死是其一,其二是江逢心对他的态度总是让他觉得只要自己一转身他就能走掉。   医生,保姆和工作全部转移到了海苑,不计成本和别人的看法,闻天的这些做法早就让闻磬不满,饭桌上差点摔了饭碗,但闻天始终冷静又执拗,礼貌地擦了擦手以后告辞离开。   再次去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江逢心的病情在可控范围内,相对于上次来说是好的。   这次回去,闻天准许他吃了炸鸡和肉松小贝,但江逢心也只是尝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这次出门,江逢心披了件外衫,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入秋了,路边的叶子不见黄,但天气爽朗,偶尔吹过的风里带着丝丝的凉,吹得人舒服的同时又有些冷,于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闻天立刻把他带回了车上。   “外面很舒服,”江逢心不满,“我很久没出来了。”   “等做完手术,随便你怎么出来都可以。”闻天要给他扣上衣扣,“现在不能感冒。”   江逢心本来要自己系,听到这句话以后又停住了动作,然后一路上没有说什么。   每次去医院的日子他的心情都会比平时好一点,因为可以出门,可以看到久违的阳光和人群,所以愿意让闻天拉他的手或者亲他。   但今天江逢心显然有些反常。   回到家,闻天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逢心摇头,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   直到晚上,闻天在睡梦里听到一声抽噎,转头看到身边被子下随声音而起伏的小小身体,心一下子被揪住了。   如果不是江逢心哭,闻天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闻天,我会不会死?”   这种还没有大面积普及的手术操作难度不同寻常,这些都是闻天没有告诉过江逢心的。   但江逢心似乎都能感觉得到。   “我不是怕死,”江逢心哽咽得断断续续,“只是我怕这种感觉,明明我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会……”   在闻天把江逢心接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江逢心吃掉并不感兴趣的饭菜,数不清的药,承受每次治疗带来的疼痛,配合医生做检查。   闻天想,这大概是江逢心的自我暗示,要活着,如果努力的话大概会有一点点反转的余地。   “别乱想,”闻天把人揽在怀里,很轻地拍着他的背顺气,“胆小鬼,杨文很靠谱的。别怕。”   “我在呢。”闻天贴了贴他被压得有些塌的发顶,“我在这,心心,不怕。”   有那么一瞬间,江逢心被扯回了两年前,他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外面没有打雷。”   “什么?”   “以前打雷的时候,”江逢心窝在他怀里并没有动,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闻天怔了怔,说:“我没意识到。”   江逢心从他怀里抬起了头,黑暗中只能看到眼里点点的水光,问:“什么?”   闻天便笑了:“看见你害怕,就这样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他们“恋爱”时的某个瞬间,闻天就把这当成了一种习惯,只有自己在他身边时,江逢心才不应该害怕任何事,打雷是,手术也是。   所以有一段不算长但着实很好的日子里江逢心相信他和闻天可以这样走过每个难关。   “嗯,”江逢心闭上眼睛不再回应,只说,“睡了。”   原本定在下个月初再回的杨文在机场一落地就开始抱怨:“我论文都还没写完你知道我多忙吗?你那小情人就那么重要?”   “是人命。”闻天正色道。   杨文打开笔电,点开没写完的论文初稿,又听旁边幽幽传来一句“我本来想瞒着他。”   “瞒什么?”杨文不懂,也没看他。   “怕他知道以后难受,这个手术的风险问题,你不是也没有把握吗?”   杨文这才转过头,抿了抿嘴唇,眉头微皱:“凡是手术都不能保证零风险,任何手术都是这样。成功率跟病人的体质,操作难度和设施都有关系。我只能保证我能做到的是最好的。”   闻天垂眸不语,下颌线条绷紧。   杨文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慰:“你也别太紧张,我师父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再说还有我在一边儿呢。”   外面的天空被夕阳染成紫红色,像是打翻了染料,边缘的金黄又带着悲凉气息,闻天的侧脸也被洒了些颜色,颜色偏浅的瞳孔中凝着的情绪让杨文感到陌生。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杨文回忆起往日,“以前你做什么都永远那么有把握,你也是最淡定的那个,我就没见你这么丧过。”他笑笑,“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闻天看向窗外:“不一样。”   他从来明白自己身担重任,容错率很低,对自己和下属的要求接近严苛,但即使在某个环节出现失误,闻天也强迫自己淡定处置,这不是本性而是必要。   但和以前所有情况都不同,不像是突发的事故,不像是有人工作失误而导致的重大损失,这些无法和江逢心的命相提并论。   “我活了三十年,只有两件事有过后悔。”   “什么?”   “在我妈和我哥的死是一件,”闻天沉声道,“为了自己的私心让他受苦是一件。”   杨文看着他沉默一阵,才说:“你以前也很少和我们说这些。”   “我对不起他,”闻天说,“大概是说出来就有些可以减轻负罪感的错觉。”   “实际上并不能,”杨文如实说,叹了口气,“欠的东西总要慢慢还。”   车停稳后,两人朝公寓楼走,杨文打量四周:“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我妈留下来的。”   “婚房?”杨文笑了笑,见闻天没有否认,道,“伯母想的很周到。这里绿化做得真好。”入口处有银杏,整齐种了两排,再往里是中式建筑的公园,布局规整,走廊两旁的水池里浅浅可见游鱼。   入秋了有段时间,梧桐也变黄了些,地上落了些叶子。偶尔有人散步,踩上去的声音也好听。   “做婚房确实不错,住着舒服。”杨文评价道。   杨文没告诉闻天自己其实很想见见婚房的另一位主人,但当他打开门见到穿着一身睡衣的江逢心时,脸上的表情也着实暴露了。   要说江逢心有二十五六岁,杨文是怎么也不相信的,无论是神情还是长相,杨文都觉得他顶多是个刚上大学的青涩少年,脸上稚气未脱,见到陌生人也手足无措,端着玻璃杯给他倒水的样子总让他想起十几岁的小侄子。   差一点他就以为闻天这个禽兽居然对学生下手了。   快写完了(不是很快 第62章   在上学时,杨文就知道闻天的感情生活十足匮乏,连容曜的事情也是他后知后觉,当看到出于礼貌走出门和自己打招呼的江逢心时,他还是怔了下。   说出来可能会尴尬的话被咽了回去,即便这样杨文还是不由多看了下江逢心的眼睛。   他将手中的文件夹交给江逢心:“要做的术前检查大概就是这些,次数比较频繁,可能住院比较好。”   江逢心便专注看了起来,有很多眼熟的项目,抬头时表情还是有些不情愿,却也答应:“好吧。”   次日,江逢心住进市中心医院,换病号服的时候,闻天去办了住院手续。   如杨文所说,这些日子要做的检查程序繁琐,检查和等待结果时,闻天从来不会缺席。   午时饭后,江逢心有些发懒,想躺着又觉得胃别扭,闻天附身给他垫了个枕头,距离比较近时,江逢心看到他的胡茬和隐约的眼下乌黑。   他心中仍然有些发涩,起初并未开口,保持熟悉的安静。   “你们工作不忙吗?”他说,“这里有护工,你不用总是陪在我这里。”   闻天微怔,动作一顿,垂眸看向江逢心:“我忙得过来。”   江逢心见他执意如此,也没再说什么,困了便睡了过去。   病床位置靠窗,外面秋日午后的日光洒进来,照得江逢心的手背发白,像亮度过高的照片,随时随地都要蒸发似的。   闻天小心环握住那只枯瘦的手,掌心被传递凉意。   哪怕江逢心愿意相信他,一点也好,他都会欣喜若狂,甘之如饴。   但从这些天的接触来看,江逢心似乎没有,他不过是太怕了,也没有依靠,才愿意和自己回来。但自己哪里敢奢求对方原谅,现下只想江逢心的手术顺利进行。   许初浔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闻天现在的样子——肩背躬起,头也垂下,极卑微的姿态。   当即,许初浔心中便升起一股怒火,生生忍下去把人叫到了外面。   “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许初浔见他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更恼:“付雨松那块地,你怎么想的?”他压低音量,“你知道那地有问题,所以给了他是不是?怎么说付雨松跟叶知柏也算是沾亲带故,你招惹他?”   “他想要就给他,风险也是他自己承担。”闻天并不在意。   “那叶知柏呢?”   闻天朝许初浔瞟了一眼,而后踱步到窗前,视线停留在远方不确定的某一点,“叶知柏,”他从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按在窗台上的手指指尖发白,似是极力忍耐什么,嘴角抿得很平,眼神也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我和他不相欠,他没理由去动我的人。”   说到底,最终闻天得到的一切不乏叶知柏的帮助,而后叶知柏的政途一帆风顺也不尽然只是得益于家族,闻家出的力并不算少。   “他要是得寸进尺也别怪我不客气,”闻天冷哼一声,缓缓道,“你以为叶家就绝对干净?”   许初浔走到闻天身边,若有所思,低声问:“你难道知道什么?”   闻天看他一眼,轻蔑笑道:“叶家不像江家,叶家的根在叶平声这,也就是付雨松的亲舅舅。付雨松出了什么事,叶平声逃得过去?”   许初浔恍然大悟:“付雨松的把柄可就多了,富二代圈子里他得罪的可不少。”   闻天用皮鞋撵着脚底下一块碎纸屑,语调不紧不慢,语气却令人生寒:“你以为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废物被人摆了一道以后会沉得住气?”   许初浔这才终于明白:“据我所知叶知柏跟付雨松的关系一直很僵,估计叶平声不出面的话,叶知柏不会管他。你也是料定了这点才把那块有问题的地给了付雨松。   “以付雨松现在的心气,他肯定不会向家里说这件事,而是先暗地里摆平,但少不了要找你麻烦,这时候你再将他一军,”许初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之前早就想好了?”   闻天点了点头。   “不跟我说,”许初浔白他一眼,皱眉思索片刻,道,“你这个事儿做得还是有风险,付雨松那种疯子心性,保不准能对你们做出什么。”   闻天眉头逐渐皱起,便听许初浔道:“如果是对你就是自投罗网,但万一是对江逢心呢?”   一觉醒来,江逢心有些迷糊,恍惚看见外面灯光亮起,天色已晚,房间里传来小心合上书页的声音,他往旁边看,才看到模糊的高大身影起身来到自己身边,直到走进了才看清是闻天的脸。   闻天给他把床调高了些,关切问:“饿不饿?我叫助理去去买点饭?”   “有一点,”江逢心如实说,接过闻天递过来的水,喝了不少,“有点热,想喝点冰的。”   “嗯,我叫他带来,不能喝太多。”闻天给他整了整刘海儿,“头发该剪了。”   江逢心这才发现是有些扎脖子,但现在检查的步骤多,他也没办法随便出门,便问:“还有多少天能出院?”   “杨文说至少要这周过去。”   江逢心点点头说好。   助理把饭带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杯果茶,江逢心一看那个包装就想起来,是几年前他和闻天闹得很冰时,他让对方去排队买的那杯。   冰凉带甜的果茶中夹杂着葡萄果肉,喝着过瘾,他就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去。   以前闻天不让江逢心吃太多凉,于是江逢心就想了这招应付过去,到现在也是这样。   他两颊肉在活动,闻天目不转睛地看,江逢心就皱起眉头:“你盯着我干什么?”   “看不够,”闻天笑了笑,把果茶拿走,“一会儿再喝,先吃饭。”再胖一点,多长点肉,能回到以前就更好了。   而对于闻天脱口而出的情话,江逢心反映平平,只是平静小口吃着饭。江逢心的身体底子不好,药物作用强度大,检查又频繁,影响情绪和食量,来到绍市后长的那几两肉飞快消了下去,病号服也松松垮垮搭在身体上,显得整个人空荡荡。   但即使这样,江逢心也再没有像之前那样问闻天自己会不会死,会不会治不好,而是努力配合着一切工作,也保证着每天的食量,即便是被药物作用弄得呕吐,也要生生忍下去,做检查时,那么长而粗的针扎进肉里,闻天看到他的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死死咬着下唇,手臂上的青筋突起,像是痛极了,却一声不吭地通通接受。   那次检查过后,江逢心有几天都只能侧躺着睡,针眼处青了一片,据医生说是因为身体问题不好找血管。   闻天自然是不干,冷着一张脸正要发作之时,江逢心连忙拉住他,笑着说:“没事,不能怪大夫,我自己血管本来就太细。”   晚上,闻天看着他吃过饭,吃过药,吐完再吃,难受到皱着眉头缩在病床上喘气。   吐出来的东西到最后只剩下水,闻天一边给他抚背,一边拿来水给他漱口缓解,这样折腾了小半天,江逢心才终于平静躺在床上,闭目歇息。   闻天这才叫着杨文到病房外,将门关上,低声问:“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是检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杨文见他脸色难看,神色焦虑,思索片刻后解释道:“你家这位你应该清楚,身体底子本来就差,先前他吃那个药在身体里还有残余,现在给他排出去,过程就跟抽筋拔骨一样,痛也只能忍着。”   闻天的脑中回想起从前种种,兜来兜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江逢心又怎么会非要受这种罪?   见闻天默然,杨文拍了拍他肩膀:“熬过去就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之后的检查就轻松很多。”   而闻天依旧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杨文侧目看他,有些不可思议。 第63章   等回到房里,江逢心呼吸平稳,喝了几口粥后又躺下,抱着平板看一部海洋纪录片。   察觉到有人走近时,他只是往前扫了眼,面色如常。   闻天在他身旁坐下,用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动作很轻。江逢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也没躲。   “这个姿势难受吗?”闻天问,“稍微平躺一点会不会好?”   江逢心目光仍然在屏幕上,看着扇着翅膀的裸海蝶,感到有些新奇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边回答着:“不用,没事。”   闻天仍然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停住,想和他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如果是以前,江逢心那么怕疼的人,很大概率会缩在他怀里冷静上好一会儿,现在江逢心似乎适应了很多东西,不再需要闻天多余的安慰或其他。   哪怕江逢心那么痛,也没有去握他伸过来的手。   “心心,疼的话就跟我说。”闻天这样说,但江逢心没有立刻回答他,或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逢心怔了下,回头看他,正对上一双发红的、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惊讶,随后又错开了眼,恢复成平静神情,小声说:“不太疼的。”   他又笑了笑,说,“和你说有什么用,你难道能代替我?”   闻天无言以对。   但如果真的能代替,他认为该受罪的是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闻天的默然,江逢心又说:“开玩笑的。”   他不想再提及某些事情,尽力粉饰太平,刺扎得太深,没办法拔出来,也只能努力往前走,至少要活下去,闻天可以让他活下去,那他现在干脆装傻,干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接受他,也是不错的选择。   “闻天,”他按下暂停键,叫了还沉浸在某些思绪中的闻天一声,等对方回应之后,才说,“我想去看看我爸爸,出国之前吧。”   闻天本来想说怕他情绪起伏过大,手术完之后再去的,见他执着,只好说:“那先把检查做完,接下来的项目不多了。”   江逢心点点头:“正好,一周过去也该到清明了。”   闻天说:“那等做完检查,我陪你去。”   “不用的。”江逢心拒绝,“我爸爸葬在江家的墓园里。”   言外之意闻天自然是懂,手不自觉握紧了,在一段沉默后才说:“好。”   等到清明节那天,江逢心起早去楼下的花店取花,身上穿着卫衣牛仔裤,出门时闻天怕他冷,又叫他披了件外套。   早上出发去墓园,车上也坐着私人医生和司机,都是闻天提前安排好的,江逢心也照单全收。   看着江逢心进了墓园,闻天才停稳车,快步走近。   天气并不算好,昨天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地上微微有些湿,连空气都透着一些凉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墓园里,凉气更多,丝丝缕缕掠过裸露的皮肤。   江逢心把花放在墓碑前,并没起身,看着碑上刻着的名字,脑子里的时间过了很多年。   “爸,我好久没来了,对不起,”他说,似乎是觉得江修宁能听得到,“之前……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才没来。”   “之前在南市的时候总梦见您,是不是您看我总不来所以有些生气了,”他笑了笑,“现在不是来了嘛。”   “我这些日子过得还可以,”他对自己将近两年的生活一笔带过,“我也去工作赚钱了,花自己的钱很爽。”   “现在身体也还可以,之后会去做手术,做完的话……”他看着面前的墓碑,忽然沉默了,用力攥了下衣袖,抿了抿嘴唇,眼眶有些湿润发酸,吸了吸鼻子后才说,“可能会好起来吧。”   他低头揉了揉眼睛,随后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不太重要了。”   墓碑上照片里的江修宁也是笑着的,江逢心看着那张照片很久,忽而就落下泪来,哽咽着,哭得断断续续,慌乱地拿手抹了抹。   这一切都被躲在一旁的闻天看到。   偌大的墓园里,江逢心形单影只,像个被谁遗弃的动物,跪在地上哽咽着直不起腰。   被江修宁遗弃,被江家遗弃,又被他遗弃,江逢心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拥有过什么,甚至连一副健康的身体也没有。   闻天喉头发紧发涩,酸楚和迟来的悔恨在瞬间弥漫于胸腔,眼前瘦弱的身影根本无法直起腰来,陈年的病痛和不堪境遇像山一样压垮他,割伤他,让他只能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慌张四顾,伤心抽泣。   闻天知道,在这里,他并没有站在江修宁墓碑前的资格。   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牛仔褂是江逢心在南市的时候买的,价格一百出头,材质很硬,他脸上的皮肤有些紧绷发痛。   他直起身子,定定看着照片,熟悉的脸变得逐渐陌生才是痛的来源,江逢心不得不面对渐渐记不清自己父亲长相的事实。   “爸爸,我在努力着,一直都在。”他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时鞠了个躬,这才转身离开了。   等到墓园外,江逢心隐约看到车旁人影,怔了怔,才从记忆中抽身,走近后对着闻天扯动了下嘴角,也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似乎并不意外。   上车后,闻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袋湿巾,扯出一张要帮江逢心擦脸,江逢心往后退了退:“我没事。”   “脸都花了。”闻天见他不再反抗,给他轻轻擦拭了泪痕,垂眸看到他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和刚才费力才能看清自己的样子,心中又揪痛,一言不发地把人揽在怀里,好一会儿才问,“是不是又看不清了?之前新配的眼镜不行了吗?”   住院之前,闻天让助理带着江逢心去配了眼镜,但江逢心也不常戴,眼镜就成了摆设,没想到过了些日子视力竟然又下降。   “有点吧,”江逢心说,“这个不是眼镜能起作用的。”   闻天似乎是因为无计可施才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儿说:“得空去配副眼镜吧。”   江逢心想了想,就答应了。 第64章   说是要得空,江逢心下午却不想动了。   劳累的阈值变得很低,像是电量即将耗尽,中午也没吃几口饭就回了房间睡觉。   现下春色愈深,白昼变得一日比一日长,下午约莫七点时天才会全黑,闻天在格栅另一边处理邮件,后又看了看报表,从工作中抽离出来时看了眼手上腕表不由皱眉。   江逢心这午觉睡得有些长了。   他知道上午对方情绪不太好,起得也早,肯定是有些累的,但也不至于睡了快三个小时还不醒。   闻天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化作两步连忙朝床边走去,见江逢心还有浅浅呼吸时心才半落下,但江逢心向来睡得轻,似乎是察觉到闻天的动静,眉头忽而皱了皱,有些迟缓地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哼。   “醒了吗?”   “嗯”,江逢心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下,还带着困意的眼睛里多了点不解。   “怎么了?”闻天小声问他,“是不舒服吗?”   江逢心似乎辨认出了闻天的方向,眼神从他脸上扫过,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转向闻天的方向,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问道:“屋子里没有开灯吗?”   闻天怔了下,以为他在说笑,伸出手揉了揉他后脑睡趴的头发:“傻了?四点钟天还亮呢,开什么灯?”   话说出口,江逢心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闻天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或早或晚,也是概率的问题。”杨文从卧室里出来时对闻天这样说,“早就有前兆了不是吗?”   江逢心看不见了,是闻天的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杨文走时,江逢心执意要送送,说检查那段日子麻烦他太多,以后得空一定要好好谢他。   事实上,就连江逢心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机会,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闻天说人进电梯了,握住他的手一步一步小心坐到沙发上。   家里地上到处都铺上了泡沫地毯,桌角似乎也都被橡胶软垫包裹起来,江逢心能摸得到。   虽然早就有过这样的担忧,也侥幸想过只要早一天手术就可以,但没想到能来得这样突然,他看到的最后画面还是格栅后模糊的身影。   好在提前去墓园看到了江修宁的照片,不然他怕再也想不起来。   可闻天那天是什么样子?穿了什么衣服?额发有没有梳起?   他仔细地想了想,手中捧着一杯热饮,目光没有焦点地停滞在某个地方。   他不说话,暗自用拇指侧边划着茶杯突起的花纹,目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却更加清晰,也在黑暗中无意识整理过往种种,脑海中所有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一遍一遍回顾。   夏天吹过晚风时他偷偷看闻天的侧脸,雨夜被低压弄得睡不着时睁开眼看过他闭目休息的样子,对方佯装神情时满眼皆是他的样子,可终究只是过去,在记忆里留下的只有当时不同的心境和大致的天色,已经不能具体回忆起闻天脸上的每一笔,浓墨或重彩都无法再辨别。   唯一记得清楚的大概是前些日子闻天的脸,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嘴上说着想忘了,假如一直看不见,忘记倒是必然。   但他不想。   那双眼睛形状微圆,眼尾翘起带着稚气的弧度,睫毛长而密,冷不定看上去像是精细描画过的眼线。   江逢心看着闻天时眼神最专注,眼睛最亮。   闻天也知道那段为数不多的幸运时光里,江逢心所有的目光都悄悄停在自己身上。   他恃宠而骄,又胆大肆意,挥霍江逢心给他的一切。   在安静中,两人各怀心事,江逢心的目光始终散散。   忽而,他问闻天晚上能不能吃雪媚娘,要奥利奥口味的,还想吃奶片,几个就可以。   “我让方皓去买,华安步行街那家是不是?你最爱吃的。”   江逢心笑了,眼睛下面露出饱满的卧蚕:“好啊好啊。”   实际上也吃不太多,甜品吃几口就有些发腻,无端让人困意频生。   江逢心躺在床上,身边的床褥也陷了下去。   自从他看不见,闻天没有离开过他半步,手心和胸膛都传来温热,江逢心面朝着闻天的方向闭上眼睛,往那边埋了埋头,闻天就顺势将他搂住,像往常那样一下一下轻拍他肩背安抚助眠。   夜半,手掌下的身体微微颤抖,闻天本就没有睡着,这下困意全无,低下头,胸前衣襟湿了大半。   江逢心这些天第一次哭了,隐忍着啜泣,手紧紧握成了拳,眼睛还是无神睁着,里面淌出泪来,湿了大半边脸。   他看不到闻天开没开灯,等身边人要起来时一把就求救似的抓住了:“别走!”   闻天顿住,也是惊诧于这一刻江逢心终于表现出这样需要自己的样子,于是将人环住,安慰:“不走,不走。”   江逢心抽噎着,又说:“也别看我。”   闻天没有答应,把人抱得更紧,拇指轻轻拂过对方薄薄的眼皮。   “闻天,”江逢心叫他的名字,“闻天。”   一遍一遍的。   闻天说:“我在这。”   江逢心哭着问他:“我去墓园那天,你穿了什么衣服?”   闻天被他这样一问,有些懵,又回答:“你买的风衣。”   “嗯,”江逢心抽泣答应,手抓住闻天胸前衣物抓得更紧,似乎是很痛,声音里带着钝痛,“我记不清了。”   闻天怔住。   ”你以前的样子,我们第一次在步行街约会,你穿衬衫……你给我做纸帆船那天,你的大衣是不是黑色的?我全都不记得了……”   他说着不记得,可明明都记得。   “算了,我本来也不想想起来,”江逢心埋头在闻天胸膛,闷闷哭着,“我本来也不想见到你……”   可他抱着闻天,这么多日子来第一次这样珍惜地抱着闻天,不想再松手似的,也像是怕到极处了的害怕。   闻天没有松开他,听他说完后,抬起对方下巴,没有犹豫地吻了上去。   对两人而言,嘴唇的柔软触感是同样熟悉温热的,闻天吻得很轻,像是安抚,给一只手托着江逢心的后脑勺,一只轻轻托在他背部,是把人环抱住的姿势,一点也不肯放松。   江逢心似乎也在回应他,嘴唇湿了些,脸颊也被眼泪打湿了,嗓子里发出小动物一样呜咽的声音,还在轻轻地哭,手指攥紧了闻天后背的衣服不肯放开,像是牢牢抓住救生圈一般。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闻天的吐息和温度,能触碰到的也只有闻天   他只剩下闻天了。   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就像是被狠狠揪住,酸楚的味道弥漫开来,逼得他眼角湿润酸涩,鼻腔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睁开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用手往后推了推闻天,两人才分开一点。   江逢心小口小口喘息,往前试探靠在一处,似乎是闻天的脖颈,同样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江逢心说:“我没出息,闻天,这么多年我一事无成。”   闻天安静听他诉说。   失明这件事对江逢心的意义似乎非同小可,他似乎在某个时间看到人生的走马灯。   “我活着的26年,处处都要忍让小心,我怕江逢轩,怕叔叔和婶婶,一开始我不怕,可江逢轩欺负我,打我骂我,我没想过要活很多年,闻天,我那时候想,如果有下辈子,上天会不会让我过得舒服一些?”   他声音很小,很久没跟闻天说过这么多话,像是要把所有的苦水都倒出来。   “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你不知道,没有人对你好的时候,有个人出来关心你的感觉,我那时候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还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   “我害怕自己不能活得和正常人一样长,到时候你身边没有人陪着,还要每天工作,会不会很累。可万一你身边有了别人,把我忘了怎么办?”   闻天抱紧他:“不会。”   “你都是骗我的。对我好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我才发现自己和猪一样,蠢到家了,所以我恨死你了,我死了才好,让你自责一辈子,让你永远都活在后悔里。”江逢心咬牙切齿地说,“你做的一切从来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会不会死。闻天,你真自私。”   闻天听他的一字一句,只觉心如刀绞,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可我为什么,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还是能想起你?”江逢心咬牙说,“我恨死我自己了,我不争气,你这么对我,我还要想着你,我为什么不能把你忘了?”   “忘不了就算了,”闻天说,“我错了,心心。   “我这辈子到现在,最后悔的事情,一是没来得及对我妈和我哥好,没来得及见上他们最后一面,二是对你,”闻天和他离得极近,尽量让江逢心在黑暗和恐惧中感受到他,他轻声道,“对我妈和我哥,我没办法再补偿,可你还在我身边,让我对你好,照顾你,爱你,我们一起把病治好。”   江逢心抽噎声渐缓,在认真听着他说话。   “治好了以后,你就能看到了,然后也可以活得和正常人一样长,等我变成老头了,你还得在我身边,要打我骂我都随意。”闻天恳求,“别离开我,怎么都行。” 第65章   那天夜里,江逢心难得一夜安眠。   也许是害怕,哭累了,晚上头扎在闻天怀里,偶尔发出声音,眉头会微微皱起,   他没有回复闻天的话,或者作出反应,在良久的沉默后,说自己还是饿了,要吃商场地下一层的牛肉干,孜然味的。   闻天叫人去买,顺便从生鲜店顺了条鱼,请来厨师炖的鱼汤。   江逢心起来,喝了几口,眼睛微微睁大:“好喝……”   厨师在一旁,闻言也是欣慰,脸上带了笑意,便说:“闻先生有心,选的鱼好。”   江逢心说:“还是师傅做得好。”   “那下次再找他给做,”闻天帮他把碗端着,“杨文要来,别让他看见。”   江逢心难得笑了:“你很小气。”   “再喝点。”闻天又给他喂了几口,也没顾及旁边厨师还在场。   等江逢心休息,师傅又做出了几道可口甜点,看着晶莹剔透,闻天谢过,等人要离开时又将人送至门外。   “刘师傅,麻烦您了。”   “害,”刘师傅摆摆手,“哪儿来的什么麻烦,给闻家做这么多年饭了,看你们吃着喜欢我就不麻烦。”   闻天笑笑,又问:“我爸那边……”   “老爷身体倒是还成,就是最近天儿凉下来,温度说变就变,有点风寒,您得空去看看,”刘师傅低声劝道,“二少爷和夫人没了,老爷就剩下您一个亲人,说着跟您闹别扭,长期念叨的也是您。”   闻天默然。   “老闻董今年都六十了,日子过得也是快。”   刘师傅这么念叨一句,闻天忽而有些晃神。   软垫的地板踩上去没什么声响,杨文悄悄看了眼熟睡在床上的人,大概也是被秋阳晒的,睡脸上有点红,懒洋洋,跟猫似的。   他把门虚掩,又跟着闻天去了客厅,低声道:“你后天去看你爸,小江跟你一起?”   “我还没问他,他要是在家的话家里不能没人,如果我带着他,”闻天顿了顿,道,“他大概不会愿意跟我回去。”   闻家和江家的恩怨始于上一代人的错,江逢心大概是不愿意再记起这一切的。   “后天我正好轮休,帮你带着不就成了,”杨文看着闻天不信任的眼神,辩解道,“你不信我?我在他身边还能帮着看看身体状况,比你都强。反正你回去也就半天,再说你们小区安保工作做得这么好,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天想着确实是有道理,便说了好。   疗养院的位置并不算远,周内人不多,闻天到地方的时候,闻謦披了件大衣在腿上,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晒着日头,眯眼瞅着梧桐微微发黄的叶子。   闻天猝不及防又想起来刘师傅那句话,看闻謦比起以前,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老了。   王伯先瞧见了他,先是一愣,而后面带喜色,忙跟闻謦附耳说了什么,闻謦便连忙转头往闻天的方向看去。   自上次不欢而散已有三月有余,期间父子之间也甚少交流,可终究有层血缘关系在,如今对坐交谈,两人对前事都没有提及,只聊了聊近况。   “前天我想让刘厨做鱼汤,刘厨挑了最新鲜的鱼还被你截胡了。”   闻謦瞥他一眼:“你自己又不喝鱼汤,把人接到绍市了是吗?”   闻天点头,也不多说。   “杨文也被你请过来,你杨叔早就跟我说了,你还瞒着我。”闻謦哼了声,“真当我愿意掺合你们的破事儿。”   “杨文在的话,我放心些。”   闻天这么说,闻謦放下手中的书,正色道:“我的态度你也知道,即便治好了,谁也不能确保他能跟你多久。命数无常,老来有个伴儿也好过我这样,再说我好歹还有你这么个儿子,你跟他没有孩子,你以后怎么办?难不成真的一个人活到老?”   闻天捏紧手中杯盏,胸口似是被人打了一拳般闷痛,低垂的目光便抬起,同面前的父亲对视:“能跟我多久?有没有以后?”他轻笑,“父亲,难道您想跟一个人在一起要考虑这些?他陪着我,哪怕是一天,在我这都是弥足珍贵,都是一辈子,难道按您的说法,在他病重时,我该不管他,该让他自生自灭?我本来就欠他良多,难道让我带着对他的愧疚过一辈子吗?”   闻謦眉头紧紧皱起,嘴唇抿紧,默然不语。   整间屋子里,闻天方才提高的声音回荡。空荡的房间里只有相对无言的父子。   闻天打破沉默:“我妈当初不顾一切选择和您在一起,难道她想过以后?可您怎么对她?午夜梦回时难道不怕想起故人?”   闻謦的手颤了颤,神色恍惚,终于道:“是我愧对她。”   闻天似乎也有些意外,愣了下,之后别过眼,道:“这话不该同我说。”   时间转眼也到傍晚,王伯看着天色,又瞧了瞧屋内的两人,轻轻叹气,转身进门问是否要准备晚饭。   闻天刚要开口,便被一个电话打断。   “怎么了?”   “闻天,小江……小江人不见了!” 第66章   王伯还没得到回复,便看见闻天脸上血色褪尽,面色阴沉苍白,更多的是慌张,从来没有过的慌张。   他连衣服都没有拿走,急忙要奔上车。   闻謦站起身来,开口道:“王伯,去叫警车,把闻家的保镖也带着,跟着他。”   “下午本来好好的,他就在屋子里睡觉,我给你发信息问你什么时候回,你说不吃晚饭,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回来,过了有四十多分钟,他睡醒了之后说想去客厅坐着,我就把人带到那,然后去了个厕所的功夫,开门再一看人就没了。”   杨文指着门:“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门都没关,肯定是有谁来过把他带走了,不然他自己能去哪?”   警车声,谈话声都乱成一团,闻天看着被随意丢在地毯上的那对江逢心的拖鞋,恨得一拳打在墙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眶充血似要裂开,咬着牙沉沉恨道:“查。”   明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漫长地似乎无限拉长,公路昏黄的灯光在闻天凌厉的侧脸上明暗交织,警车上只有故意压低的谈话声和从对讲机里传出的带着电流的指示声。   “对,五点半发现,调查了那个时间点来过海苑的所有车辆,疑似的是一辆黑色SUV,车牌被故意遮上了,对,只有两个人……好,一定要尽快,麻烦您……”   闻天的耳边响起的不只是一种声音,他闭上眼睛,用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眉头根本无法舒展,汹涌而来的窒息感在胸口化成一股股的酸痛,让他呼吸艰难,手撑在膝头微微张开嘴喘息着。   “对不起。”杨文说,“我不该让他自己待在客厅。”   闻天闭了闭眼,没有抬头,声音疲惫嘶哑:“不是你的错。”   他说:“是有人故意的。”   杨文点了点头:“门不可能是从外面开,可能他以为是你,才去自己开门的。”   警车鸣笛的声响在脑海中回荡,渐渐和多少年前闻天的生母和哥哥出事那晚的声音重合,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不住用思考代替回忆。   他忽然说:“杨文,他以为那是我。”   杨文愣住,而后反应过来,缓缓地“嗯”了一声。   “他是有多相信我?”闻天不知道是在问谁。   哪怕被骗了那么多次,江逢心还会傻乎乎地觉得闻天一定会按照他说的时间回来,他可能会很多余地认为闻天会和闻謦有些矛盾,认为闻天大概是想见到自己的,也需要自己安慰的,也可能是因为日夜相伴的人忽然离开了很久,江逢心像是要找到自己的岛屿一样,毫无安全意识地去给“闻天”开门了。   杨文问他:“你觉得会是谁?”   闻天睁开眼睛,眼神灰暗阴冷,薄唇张合:“付雨松。”   江逢心睁开眼睛时依然是一片漆黑,他鼻腔里充斥着皮质座椅特有的味道,还有夹杂在其中的肉味和汗味,耳边是汽车驶过时带起的声音,身体随着轮胎压过崎岖路径而上下起伏。   失去视觉,他本想呼救,可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缚住后他强压下心头的畏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甚至感谢嘴上粘着的胶带让他无法出声,所以咽下了喉咙里带着血腥味的唾液。   车速很快,他能感觉得到,他努力回想自己在昏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有人去敲门,他死死咬着唇内侧的肉让自己保持理智:闻天怎么可能需要敲门呢?他可以自己开门的。江逢心只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子,在被保护得太好的情况下反而失去了自保的警惕心,这是他在南市是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但对方是谁?   刹车时强烈的晃动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屏住呼吸,察觉到车门被重重的打开、关上,然后有一阵突如其来巨大的的力量扯住自己的衣领,他被人扛在肩上,柔软腹部重重被厚重肩膀顶了一下,疼得他闷哼出声。   扛着他的人停下脚步,冷冷哼笑一声:“醒了?”   江逢心挣扎不动,胃部的疼痛让他皱着眉头,额角都出了细密的汗珠。   “死了?还是装死?一会儿有你受的。”   这一路上男人便再没说过话,在漫漫黑暗中,江逢心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男人带着他进了电梯,想来应该是哪里的居民楼,现下应该是深夜,几乎没什么人进来。   伴随着开门和上锁的声音,他被仍在地板上,后脑勺猛地磕了一下,疼得他呻吟出声,整个脑袋都被眩晕感包围,每根血管都在膨胀,脑中似乎有血开始向四周蔓延,耳边嗡鸣阵阵,失重感和痛感让他想要吐出来。   良久他不能动弹,稍微移动下就觉得撞击处极痛,他艰难翻身,失败后只能试着要蜷缩起来,后背却被猛地踹了一脚。   “敢他妈搞老子!你们有种啊江逢心。”   “呃……”江逢心痛到直不起腰,在黑暗中的痛感变得更加清晰明了,不只是身上,脑后,还有他本来就不堪一击的心脏也隐隐作痛,他艰难在地上喘息着,也没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或许是之前的治疗起了些作用,心脏的疼痛并未持续太久,忽然他感受到眼上盖着的布料被人摸了一下,那声音鬼魅般响起:“哟,哭了?”   他这才迟钝感受到自己眼前布料的湿润,而后缓缓想起这阔别多年的熟悉声音究竟来自于谁。   “付雨松……你怎么会……”他声音沙哑,因为疼痛而变得没有力气,“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付雨松嘲讽冷哼一声,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把人抓到自己面前,“你好意思问?”   江逢心敏锐闻到对方身上似乎是香烟的味道,却又不是烟草,因该是别的什么,他不好的念头闪过,忽而想到付雨松那些传闻,身上汗毛都倒立起来,紧张到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好啊,给老子设局,为了你跟叶家作对,算计到老子身上,把有问题的地给我,他也是料定了叶知柏身后离不开胜驰的钱,叶家宁可看着我出事也不会跟他作对。”付雨松捏着江逢心的下巴,像是把玩物件一样揉搓他的皮肤,将那一片白肉捏得发红,然后松开,开始蹂躏下一块。   他的视线在江逢心脸上巡逻,看他嘴唇无措张合,揭下黑布时茫然睁着无神的眼睛:“你一个快死的瞎子,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对你?”   是啊,江逢心怔怔地在黑暗中反复咀嚼着付雨松的每一句话,哪怕是从前,闻天从来都吝啬于和他分享任何自己的事情,从前是要瞒着他,现在也是。   官场、钱场、政场,每个人都在被利益牵绊着,江逢心在江家这种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也知道其中险恶,何况叶知柏身居高位,叶家想要弄死一个江逢心简直是轻而易举。   在最难的时候,江逢心想着或许以后还要感谢叶知柏,让他少受了那么多年的罪,可闻天偏偏拼尽了力也要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计得失。   胜驰对于闻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江逢心知道他这么多年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付出的所有都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也为了不让母亲的心血落空,胜驰和叶家抗衡也只能是硬碰硬。   闻天是在赌,赌叶家会废了付雨松这颗棋子,可如果他赌输了,胜驰会发生什么?   江逢心不敢想。   他能安然度过余生都是奢望,更不敢去奢求其他东西,可偏偏这时,闻天又要一言不发地将他不想要的东西还给他。   “他楼里楼外找了那么多保镖看着你,防着我。到头来你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付雨松拇指用力按过江逢心的唇,然后又松开,玩味道,“你一个短命的废物,别的都不行,这张脸倒是好看,是不是闻天不出现,你现在该跟我结婚?”   江逢心脑中绷着的弦紧到了极致,他很明显地感受到付雨松这句话里的意义,对于这种没有下限的人,江逢心怕的不是死,而是像个玩物一样被其折磨,那只带着热度的手从他脸上游移到脖颈,江逢心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战栗着,他猛地后退,警惕颤声道:“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人就被拽了过去,被拎起来像后扔去,接住江逢心的是带着霉味的被子和凌乱的床单,他的背还在痛,也顾不得这些就拼命挣扎起来想要翻过身去,后颈却被一阵巨大的力量制住,如猎豹捕捉幼鹿般轻而易举,江逢心产生一种幻觉,下一秒他就会被付雨松抽筋拔骨,撕裂撕碎。   “你还想跑?”付雨松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力道之大让江逢心动弹不得,他欣赏者对方那张慌张的脸,疯子般癫狂道,“对!对!就是这种表情,那时候你在厕所也是这种表情。我们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没人打扰我们。”   “不!”江逢心反应过来,大声抗拒着拼命挣扎向前爬着,“不!你放开!有种你就杀了我!”   背后传来令人心生寒意的冷笑,江逢心感到那只手从他的衣摆下伸了进去,大力揉搓着他身上的每寸肌肤,那种感觉令他差点吐出来,可偏偏他被钳制住动弹不得,只能哭喊摇头。   “杀了你?哪能那么简单就放过你?你乖点,你看你这么闹,咱们都别想好。”   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江逢心的半截腰都露出来,皮肤白得晃眼,付雨松捞着人,在对方耳边说话时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战栗。   “你不听话,那我给你弄点好东西,你就听话了,乖,很舒服的。”   “你干什么?不要,你放开我!不要!”江逢心听到拉链拉开的声音,在黑暗中他根本不知道付雨松到底拿出了什么,但他怕,付雨松那些玩咖折磨人的手段繁多,被捉到聚众吸毒也并非稀罕事。   江逢心不敢往下想,嘶吼接近哭叫:“不要!付雨松你不要!”   “就打一针而已,你以后会求着我的,像条狗一样求着我给你打。”   他声音犹如鬼魅,江逢心求他杀了自己,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可付雨松道:“闻天知道我毁了你,你说他会不会疯?”   “我要的就是他疯。”说完付雨松嘴角上翘,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推动手中的针头拍出气泡,抓住了那对被绑得发红的胳膊。 第67章   如果那一针真的打到了自己身上,江逢心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第二天进行安乐死。   他本就苟活于世上,没有依靠,也没有亲人,病痛伴随他一生,如果被毒瘾折磨,那不如直接了结生命来得痛快,他想自己向来干脆利落,除了在对待闻天这件事上他做的还是不够决绝。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他会在几天后登上去往国外的飞机,手术完后也许能捡回一条命,他也幻想着,倘若就不计较从前,和闻天就这么凑合着过上一辈子也不是坏事,但他更倾向于离开,大概会回去南市,开个小店,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这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出现,江逢心心痛如绞,只恨自己蠢钝如此,明明可以抓住的一切又都溜走了。   在黑暗中,他闭上眼睛,并不想再睁开,或许从这一刻,他就已经通往死亡。   “嘭!”   一声枪响传来,江逢心思绪被拉回,身后的付雨松也被震得一愣,手中的针头都掉了下来。   在混乱和黑暗中,江逢心耳畔只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警察刻意提高的警告声,和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   “站在那别动!把针放下!”   “把人拦住,别让他跑了!“   ……   紧接着,扭打声,吵闹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江逢心将自己缩成一团,嘴唇和手都在不自觉地发着抖,头顶的剑似乎还悬在不足毫厘的地方,寒意阵阵将他包裹住,他什么都听见了,可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着、畏惧着,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心心!心心,别怕,是我……”   “别……别碰我!我不要打针,求求你了……求求……”   “是我!我是闻天。”   被有力的肩膀环住,温热手掌不断安慰地抚摸在他后背:“别怕。”   江逢心颤抖的声音停了一瞬,眼睛失神地停在某处,喃喃道:“闻天?”   “是,我来晚了。”   闻天紧紧把人抱着,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在寻找江逢心的几个小时里,他将无数的情况设想了一遍,做过最坏的打算,哪怕是从前江逢心不在他身边的那几年,知道对方还活着就有再去寻找的意志和勇气,所以能一天天熬着,可如果江逢心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在他急功近利、精于算计的人生中,江逢心给他的爱最纯粹,也是他唯一想要进抓住的光。   “我不能失去你。”闻天只是这样说了一句,下一秒把人小心翼翼抱起来,就听到江逢心似乎是发出了什么声音,低头看怀里人脸色惨白,嘴角处的伤口还在渗血。   “救护车到了吗?”   “到了,在楼下。”杨文回答说,“别碰到他后脑勺。”   闻天这才察觉到手上粘稠的液体,垂眸看到一片鲜红。   “头部的撞伤不轻,他蜷着身体,应该是腹部也有伤,具体的伤势要等到一会儿具体做检查才行。”医生包扎好后,把江逢心的上衣掀开,江逢心几乎立刻伸出手来拽住衣服的下摆作出抗拒。   闻天把人的手轻轻握住,心头泛起刀割般的痛楚,恨和悔全都涌向喉头,想要说话时却发现哑然失声。   “是医生,心心,让医生帮你检查下。”   江逢心嘴角紧紧抿着,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睁着,怕和慌都写在脸上,似乎是因为腹部的伤所以无法完全蜷缩,佝着腰向后躲避一样地挪动身躯,一边喃喃:“不……不是,你们要做什么?付雨松,你别动我……”   “是我,”闻天把人揽到怀里,一边安抚道,“我从疗养院回来了,没事了,不怕。”   “疗养院?”江逢心怔住,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然睁大了双眼,费力地抬了抬头,像闻天身上靠去,“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声音里都是怨和后怕,因为没有力气而断断续续哭着,似乎是真的怕到了极点,死死拽着闻天的衣角,生怕人走了一般。   “对不起。”闻天任他怨怼,照单全收,小心不让江逢心脑后的伤口碰到,一边哄着人,“心心,先把手拿开,让医生帮你检查下腹部的伤。”   “你不会走吧?”江逢心不肯撒手,还拽着他衣角。   “不走。”闻天握住他手,轻轻摩挲,“我在这呢。”   上衣被慢慢掀开,露出一片可怖的青紫痕迹,医生皱眉道:“这伤得可不轻啊,去拍个片子看看吧。”   闻天默许,陪着人一同去了。   “还好,骨头和内脏都没伤到,但是皮肉伤不少,最严重的的是头部,这两天先住院观察下吧。”   等到助理办好了手续,闻天看着人去了单独的病房,江逢心一直都不肯放手,因为头上的伤只能侧躺着,对着闻天的那边就抓着他的手指,闻天低头,忽而瞥到他手上戴着的素圈戒指。   什么时候戴的?闻天怔怔望着。   江逢心以怎样的心情去迎接一个陷阱?他在期待着什么?   他那么瘦的一副身躯,一米七几的身高,只有一百来斤而已,被比自己大上几个号的付雨松按在地上打,像畜生一样被踢,被虐待,那时候江逢心是不是像在保护自己的宝物般死死护着这枚戒指?   闻天艰难咽下喉头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双手环托住江逢心瘦得血管明显可见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闭上双眼后呼吸都变得艰难,酸涩夹杂着锥心的痛涌上胸口,他恨自己发现地太迟太迟了。   他盲目相信江逢心还爱他,轻易相信江逢心的冷漠是因为已经死心,可现在又恍然大悟,一切都是自己太过愚蠢、自以为是。   江逢心永远会因为闻天对他的哪怕一点点好就回心转意,抓着他的手再也不放,所以闻天永远对江逢心抱有愧疚。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床头灯还亮着,灯光微弱零星,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睡得似乎并不安稳,握住他手的男人弓着背,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闻天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一遍一遍在心里叫着江逢心的名字。 第68章   事件发生当天,闻天交代现场的人不准走漏风声。   针管药物的检验报告交到他手上,闻天的视线停留在上面眼熟的字眼上,沉声问杨文:“他从哪里弄来的?”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这帮圈子的人经常在绍市一家娱乐城里聚,这家娱乐城以前被查出过涉黄涉毒。”   “要把来源查清楚,事情先不要声张。”闻天逐字逐句看着每一页,说,“警局里肯定也有叶知柏的人,看他们保还是不保。”   话音未落,门就被敲响,方皓推门进来后将门小心关上:“闻董,叶局来了,说是要看看江少爷的伤势。”   闻天冷笑:“这就坐不住了?”   名利场上的事多半都在酒桌上谈,不论是叶知柏还是闻天都深谙其中门道,如今叶知柏选择亲自来医院探望,除了莫须有的那点歉意外,多半是让闻天放付雨松一马。   时间正好是中午,江逢心吃饭离不开人,闻天在得知叶知柏要来的消息时也没说亲自下去迎接,而是叫人把他们带上来,有点审讯的意味。   临近门时,方皓跟身后的叶知柏说:“叶局,江少爷现下伤没好,闻总希望您探望的过程中保持安静。”   叶知柏皱着眉头瞧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答应了,心知肚明闻天这是要给他个下马威看。   待方皓小心将门打开后,叶知柏只身走进,抬眸正看到闻天弯腰站在床边,勾着身子背对着他,一手拿着还没他手掌长的汤匙小心翼翼地吹。   身型宽阔,将江逢心罩了个严实。   许是听到开门声,闻天的头偏了偏,余光在叶知柏身上停留短短数秒,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将炖得香浓的鸡汤喂到江逢心嘴里。   “喝饱了。”   叶知柏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到病床上的人有些发虚的声音,目光又转到他们身上。   “还剩几口。”   “喝不下了……“   闻天给人顺了顺背:“那把肉吃了,行不行?”   叶知柏扯出个轻蔑的笑,他同闻天相识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两人一同出现在自己眼前,只觉得闻天一副下贱样子着实可笑。   对待自己的妹妹,叶知柏知道闻天不可能这样。   江逢心小声地答应了,声音很虚弱疲惫的样子,那肉炖得软烂滑嫩,他小口嚼着,动作也慢。   等到吃好,闻天又附身,手指在对方脸上动了动:“我看看,是不是蹭到了?”   等到江逢心吃好,闻天帮他侧过身,动作间,叶知柏忽而看到江逢心露出的腰部有一片青紫,不由跟着呼吸一滞。   “是不是有人?刚刚好像听到开门声。”   闻天解释道:“是护工。”他把餐具交给跟着进来的护工,并没说叶知柏的存在。   “哦哦。”江逢心侧过脸时,叶知柏忽然同他的视线交汇,心不由悬起,而短暂的时间里,他又意外发现,江逢心似乎并没在看他,或者说,那眼神过于涣散,似乎是在飘着。   叶知柏这才知道,江逢心这是瞎了。   他走上前去,站在闻天身后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瘦的有些可怕了,肩胛处的骨头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凸起,病号服里都是空荡荡,看不到胸部起伏。   叶知柏一时无言。   “出去说。”闻天用嘴型示意。   屋里只留了两人和双方的助理,闻天让方皓给叶知柏添了茶水:“我刚收到的茶,叶局尝尝。”   叶知柏看着升腾的热气,道:“这么烫,喝不下,我也不是来跟你品茶的。”   闻天笑了:“那您的来意是什么?”   见他明知故问,叶知柏懒得和他打太极:“付雨松虽然顽劣不堪,但怎么说也是我表弟。”   “所以呢?”闻天放下茶盏,“因为是你叶知柏的表弟,我就要放过他?哪怕他差点把我爱人打死?差点给他注射毒品?”   特意加重的“爱人”与“毒品”两词让叶知柏眉头紧紧皱起,抬眸看向闻天,而对方显然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冷冷笑了一声,而后道:“叶局不是不知道江逢心本身就有先心病吧?”   “当初心心怎么离开的,怎么去的南市,为什么南市的市中心医院不肯收他,这些事情,”闻天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直直审视着面前的叶知柏,“叶局都知道吧?”   叶知柏面上并无波动,沉默片刻后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似乎是真的被烫到,稍稍皱了皱眉,缓缓道:“闻总,叶家和闻家始终都是互惠互利,你也知道我妹妹对你的心意,我是为了你好。”   闻天不由嗤笑:“叶局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心心是合法的伴侣,以前是,以后也会是,我不喜欢女人,叶局不必非要委屈自己的亲妹妹。”   叶知柏沉沉道冷哼一声:“算是知桐看走了眼,从前的事,也不必再提。”   “不必再提?”闻天似是要把这几个字碾碎在齿间,“好一个不必再提……叶局,江逢心的病也不用再提了吗?你给他吃了什么药?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叶知柏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就不怕有朝一日得到报应?”闻天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骤然提高的接近嘶吼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叶知柏忽然有一种罪行昭然若揭的羞耻感,这让他沉默,放下茶盏的动作强装镇定似的停住片刻,过了片刻才开口问他:“你想怎么样?”   闻天向方皓示意,一份文件被放在叶知柏面前。   “这是关于付雨松要给江逢心注射的药物的来源和信息,”在叶知柏翻看时,闻天松了松领带,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背上,一副盛气凌人的做派,他的语调恢复到平常的沉缓,“几年前有个叫孙启的毒贩,心脏病突发死在狱中,可上个月,有人在港口看到他跟付家人接头。”   叶知柏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叶局,当年这案子是您经手的吧?”闻天冷笑道,“付家人以公谋私,暗自从事毒品的交易,这些事情您瞒了多少?付雨松也不是毫无用处,稍微用了点手段,他就能都说出来。”   “你!”叶知柏终于再也无法气定神闲,被眼前铁证压得后脑嗡嗡作响,“你到底想怎么样?”   “简单,我要付雨松死。”闻天目光阴霾狠辣,一字一顿道,“他怎么死的,我无所谓,但这件事,必须由叶局来办。” 第69章   次日傍晚,闻磬亲自给闻天去了电话,让他赶紧回疗养院一趟。闻天却没着急,挂了电话后陪江逢心吃过晚饭,等人睡着后才离开,临走时将秦然和几个得力的私保留了下来。   到达疗养院时快晚上十点,客厅的灯都开着,闻磬面色凝重地端坐在沙发正中,一旁王伯见闻天来了之后附耳同他说了什么。   “您这么晚还没休息?”闻天一边松了松领带,身上还带着秋初的一些暑气,端起凉茶抿了口,味道有些苦,让他皱了下眉,但始终没有看面前神情不悦的父亲,“医生不是说您身体需要静养。”   闻磬冷冷哼了一声:“你希望我静养,就不要惹出事来打扰我这个老头子。”   闻天并未答话只是淡淡看着闻磬,等他的下一句话。   “叶家都传话到我这来了,说你死活不放人,还威胁叶知柏?”闻磬怒斥道,“你为了一个区区的江逢心得罪叶家?胜驰背后如果丢了叶家,你知道损失有多大?!”   闻天闭口不言,面色并无波澜,只是静静听着闻磬发泄怒气,整个屋子里只有闻磬在说话,看上去油箱可笑的独角戏,闻天看了看腕表,大概40分钟后护士会去给江逢心换药。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闻磬被他这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气得使手中的拐杖狠狠戳在地面上,发出混浊的响声。   闻天这才挑起眸子,同闻磬对视了片刻,他的眼神里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敬畏,只是冷漠看着,或者说审视着,仿佛要把对方看穿一般,闻磬从没被他这样盯着过,手心竟莫名出了些汗。   王伯见情况不对,连忙让闻磬注意身体,扶着人坐下。   这时闻天才缓缓开口:“那天您也派人去现场了,情况您大概也是知道的。付雨松要给江逢心注射毒品这件事我姑且不论。”他顿了顿才继续,“江逢心的后脑有一道五厘米长的口子,腹部和后背都是用力击打、捶打造成的瘀伤,整个腹部……而这,还是在他是一个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基础上。”   他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这话的时候,场景在他眼前一幕幕经过,他说不下去了。   闻磬这时也无言以对,扶了扶眼镜,面露不忍,过了一会儿才问:“现在怎样?”   “缝了伤口,但是情况不算很好,皮外伤很多。”   闻磬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闻天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即便如此我也该放过付雨松,该给叶家人一个台阶下?即便当年,江逢心逃到南市,叶知柏差点置他于死地,我也应当原谅叶家?那是不是即使江逢心有一天被他们弄死,横尸荒野,我也应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笑脸相迎,就为了那些可笑的所谓对胜驰的好处?”   “你……”   “爸,我做不到。”闻天的眼眶微微发红,像是染了鲜血,“江逢心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放过付家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可江逢心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了。”   闻磬语塞,但依旧难以理解闻天的立场,只得反驳:“那胜驰呢?我们花了几十年,让闻家坐到今天的位置……他江逢心能给你什么?你和他在一起,老了要怎么办?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你何必在他身上多费时间?何必拿胜驰的前途,拿你的前途去换呐!”   闻天没有说话,闻磬便劝道:“你和叶家,你们各退一步,付雨松,让他吃几年牢饭就出来,你们都别为难彼此。”   闻天笑了:“说到底,还是利益,永远都是这两个字。除了这些,”他抬眸直直看向闻磬,“您心中有过其他的东西吗?   “您和我妈结婚是为了利益,为了苏家的钱和权,我妈为了和您在一起抛下了一切,如果不是因为苏家怕丢脸才给我妈的那些钱,您是不是根本不会跟我妈在一起?”   “你住嘴!”   “爸,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我妈吗?”闻磬已经逃避似的开了视线,他却继续道,“为什么不继续查当年的车祸?为什么在我妈离开之后就立刻娶了别人?是因为我妈已经没办法给你带来利益了,所以就干脆抛弃,干脆看着她被人撞得连个完整的遗体都找不到吗?”   闻磬终于忍无可忍:“住口!”   可他却不能反驳,当年血淋淋的事实被撕开,苏锦带着血泪的、曾经午夜梦回时浮现在自己面前的脸仿佛又出现,同面前双目赤红的闻天重合——他们的眼睛那么像,这让闻磬浑身发着抖,脸色青白,呼吸粗重费力。   “我对不起江逢心,欠他许多,还不过来,”闻天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暴怒的闻磬,一字一顿道,“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将近三周后,江逢心后脑的伤口拆了线。   他摸了摸后面,剃掉的头发总是短了一茬,于是有些担忧:“会不会很明显?”   闻天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揉了揉,说他心眼太小:“看不出来。”   “阳光一照就看出来了,”江逢心叹了口气,眼睛还是无神地朝前面看着。他拍了拍闻天放在自己腰侧的手,“我的身份证拿好啊。刚才用完你是不是直接揣进自己口袋了?”   “在这呢。”闻天带着江逢心的手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里硬硬的卡片,却被江逢心骂了句笨蛋,”要放到钱包里,口袋的话顺出去怎么办?“   ”现在没人带钱包。“闻天两手摊开,”你说放哪儿?”   江逢心伸出手:“把手机拿过来。”   他从闻天的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然后将闻天手机的手机壳打开,把身份证放了进去:“随身带着,到家里再给我。”   闻天不由笑了,说好,然后把人抱过来亲了两口,被江逢心推开:“在外面呢。”   闻天就顺着抓住了他的手捏着:“嗯。以后也把你当成身份证放进来。”   “为什么?”   “省得跑了。”   “……”江逢心没说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闻天看得出他最近心情不错,连话都多了很多,有时也愿意同自己开些玩笑,同时安生得很,他目不能视物,鲜少出门,在家里时就爱让闻天给他播放有声书,听的都是一些玄幻武侠的东西,听了没半个小时就睡了过去。   闻天开完线上的会议时,听到书房里有声响,轻手轻脚走过去时,见江逢心摸索着手旁的方盒,打开后,把另一个小盒子也放在了里面,之后,将方盒藏在了最底下的抽屉里,又慢慢地将抽屉锁上。   闻天想问他在干什么,却没开口,待他站稳后,唤了声“心心”,对方一愣,转过身来,闻天便说:“该吃药了。”   江逢心点了点头,扶住了闻天伸过来的手:“去外面吃吧。”   闻天没告诉他自己手上还拿着药,说行。   他本来还有心脏的毛病,医生开药开了一大堆,闻天分门别类地放好,按时间给江逢心拿过去,江逢心吃完,正好门铃也响了。   正巧是杨文跟着方皓一起来了。   两人轻手轻脚走进屋里,见江逢心这次没在睡觉,方皓才说:“可巧了,我在路上正好碰到杨先生,闻总,这是外包公司的几份合同,这个项目比较重要,您还是检查下稳妥些。”   杨文这几天来得勤,似乎是对上次的事情很自责,每次来都拿一大堆东西,起初闻天让他别这样,慢慢地他就不管了。   闻天便接过来合同,看的时候眉头稍稍皱起些:“他们那边什么时候要?”   “说是这周之内签好就行,但是您后天跟江先生要去y国,”方皓看了眼在旁边小口喝着水的江逢心,只见他知道自己名字时很明显地愣了下,“所以还是尽快弄完比较好。”   闻天低头看着文件,也没说话,江逢心把水放下,拍了拍他的手臂:“去书房看吧,我在外面坐会儿,又什么事再叫你。”   闻天当然不放心,刚要拒绝,杨文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外面陪小江。”   江逢心点了点头,又安抚似的在闻天手臂上拍了拍:“没事的。”闻天这才同意了。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杨文问道,“后脑的伤口还疼吗?”   “还好吧,不用力按的话不疼。”   “心脏感觉怎么样?”   “偶尔有些喘不过气,有点抽痛,别的还好。”江逢心笑了,“你不用每天都问我,我现在自己觉得还好啦,相比之前在南市的时候,除了看不见东西之外,其他的都有了些缓解。”   他眼睛因为不能视物而没什么神采,但笑起来好看,眉眼弯弯的,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小牙,让人心都软了,愈发怜爱,杨文也因为这笑更加愧疚自责。   他沉默不语,江逢心便说:“付雨松的事情不怪你,是我不够谨慎,付雨松他是锱铢必较的人,又欺软怕硬,所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你不用太自责。”   “我……”杨文一时语塞,宁愿江逢心狠狠责备自己,骂自己,也好过轻易原谅自己。   “连我都不怪你,闻天怪不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江逢心凑过来有些调皮地说,“他可记仇了。”   杨文没怎么听说过他们之间的事情,只当这是句玩笑话,干巴巴笑了两声,又听江逢心问他:“是后天就要做手术吗?”   “要检查下,确定手术方案后才开始。”   “哦哦,风险大吗?”江逢心语气很平静,就像问他“今天吃什么了?”一样。   杨文便愣了下,只好说:“要等到方案下来才能确定,不过现在技术成熟,成功率不小。”   闻言,江逢心点点头,杨文给他拿了个洗好的桃子,他便啃了起来,一边说:“好甜啊这个!”   杨文见他吃得开心,心中的堵塞感少了些,笑道:“我买了好多。”   “闻天都不怎么给我买水果吃,他好像想不起来吃水果,还要我提醒他,”江逢心抱怨着,“我都要干巴了。”   “他太忙了,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想这些,工作了以后更想不起来。”   江逢心似乎是想着什么,并没有说话,像是有些无聊地用手指抠着衣服口袋。   晚上才处理完事情,等到阿姨来做饭,三人吃完才道了别。   等人都走后,江逢心便对闻天说:“你总不能一天到晚陪着我,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你也有那么多工作需要处理。”   “在家里也可以,线上很方便。”闻天扶着他坐下。   “可是……”江逢心想说他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却一下子说不出来,毕竟事实是他就是个累赘而已。   “怎么了?”闻天见他面色不悦,问,“你又乱想什么?”   “没事。”江逢心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没事。”   临行前一天的晚上,闻天听到身边几次轻轻翻身的声音。   江逢心心中不爱藏事儿,一藏事儿就容易睡不着,以前有小脾气,自己睡不好就要很用力地翻身,闻天有时会被他吵醒,问他原因,对方就会气鼓鼓地说:“我都睡不着了,还看你睡得那么香,我就难受啊。”   闻天往旁边瞅了眼,见他睁着眼睛,就把人捞了过来:“睡不着了?”   江逢心点点头:“有点紧张。”   “不怕,”闻天说,“杨文他师父是这个领域里的权威。”   江逢心没有回应这话,沉默一会儿又说:“闻天,你让霍庭予回市中心医院吧,他之前帮过我,也是我连累的他。”   “回了,前阵子回的,你怎么忘了?”   江逢心怔了怔:“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南市的那些日子。”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些怀念了,不知道王姨怎么样了,我之前懒得自己做饭,她看我就总说我瘦,非要拉着我去她家吃,后来就经常去了。”   江逢心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事情,仿佛看不见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黑暗中,时间线也变得错乱起来:“她们家里不富裕,不怎么吃大鱼大肉,不过炒的菜好吃,青椒炒肉和香菇油菜都好吃,她还会做土豆饼,里面放一个鸡蛋那种。”   “嗯,”闻天慢慢拍着他的背,“你喜欢的话,之后让家里阿姨给你做。”   江逢心摇了摇头:“不是那个味道,”他想了想,说,“我想回南市看看,等我做完手术。”   闻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以。” 第70章   到达y国时,江逢心因为时差原因睡了一天,提不起什么精神,当晚闻天强制要求他吃些东西,找了中餐厅的厨师做的偏清淡些的饮食。   按照日程,第一天需要抽血,护士动作比较轻,但针头插进血管的时候江逢心还是抖了下,护士让他放松,抽完一管,针头没有拔出,继续往外一管又一管地抽,江逢心明显身体发飘,有些晕,但也没说什么,暗自数着管数,一旁的闻天看他嘴唇都发白,忙问护士还需要抽多少管,护士说马上了。   都抽完时,江逢心有些疲惫地笑了笑:“11管,怎么要这么多啊。”   “要检查的项目比较多,”闻天往他嘴里塞了块糖,“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再睡。”   江逢心这时脸煞白煞白,连带着嘴唇蒙上了一层雾一样,半躺在病床上,眉头微微皱着,却还是点了点头,坐了起来,吃了些饭,脸色才缓过来一些。   检查进行得很快,杨文和他的导师过来时江逢心也恰好刚刚睡醒。   “我们过来跟你们确定下手术方案。”杨文拿出片子和几张化验单,“化验的结果都正常,可以进行手术,现在的主要情况是,”他指了指片子上一处异物,“小江以前的主要问题时房间隔缺损,手术治疗时因为封堵器的问题,造成了一定的心脏磨损,加上他的缺损较大,大概有24mm,所以建议把封堵器去除,人工缝合。主刀医生是我导师,李赫,是一名华裔医生。”   李赫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身姿挺拔,头发白了大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十分和蔼,闻天同医生握了握手,对方用一口流利中文说道:“手术的风险不能说小,好在现在技术都比较成熟,大概率是可以治好的,当然后续的调养也要跟上。”   “好,我明白。”   李赫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江逢心:“你明白不行,需要他明白,小孩儿,你得好好配合。”   江逢心还有些懵,脸色发青,眼睛无神,嘴巴因为干燥而有些起皮,看上去颓然无力,此时他揉了揉眼睛,点头道:“谢谢您,我知道。”   从外表上看,江逢心的状态并不算好,刚才杨文的一番话让他不由思索起来,忽而想到几年前他的房间隔缺损还并没有达到这种地步,封堵器都不能用了,他很容易累,难以承受稍微高强度的体力运动,即使再安慰他不用怕,他的心也悬着,缓慢地、疲惫地运转着,修修补补难道就能让他同平常人一样了吗?   李赫看出他心不在焉,将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拍抚:“小孩儿,不用怕这个,比你情况严重的我也见过许多,这就是一道坎儿,早晚都要迈过去,你年纪轻轻,治愈的几率是很大的。”   江逢心听他两次都叫自己“小孩儿”,不由发笑:“我都26了,您别叫我小孩儿了。”   “我今年62 ,你在我面前可不就是小孩儿,”李赫指了指对面病房,“对面病房也有个小女孩儿,今年刚14,外号胖丫,是个重症患者,我每次去看她,她都笑眯眯的,心态很好,前几天刚做完的手术,也挺过来了,等你手术做完了,你可以跟她交流交流。”   “胖丫过两天该出院了,”杨文打趣道,“也不知道你赶不赶得上。”   江逢心笑了,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床单,闻天看出他似乎紧张,等人走后,握住他的手,展开,才察觉对方手掌心里有温热的薄薄一层汗,他的慌乱很明显,即使是怎么安慰都没用,而闻天能做的很少,无法感同身受,无法替他分担这些痛,甚至如果不是自己,江逢心也不会承受这些。   “别怕,我在呢。”   江逢心看不见人,眼神往闻天那边飘,一边点头,手掌却是凉的,他忽然说:“我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呢。”   “谁说的,”闻天揉了揉他那一头睡得有些乱的卷毛,“我们家小江当初做手术的时候胖丫还没出生呢吧。”   江逢心噗嗤笑了,拿拳头锤了他肩膀几下:“谁是你家的了?”   见人笑了,闻天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些许,拉过江逢心那只手,不说话地专注将他看着,秀气的脸还有些发懵似的,叫人觉得可爱又心疼,他看了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言,闻天便凑上去吻住了人,江逢心也没有躲,闭眼的时候睫毛扫在闻天脸上,让他觉得痒。   分开的时候江逢心脸微微发红,嘴唇湿润,稍稍喘着气,忽然问闻天:“门关着呢?”   “关了。”   “嗯。”他靠在闻天肩膀上,“累了。”   闻天顺势把江逢心环抱住:“累了就睡会儿。”   江逢心的鼻子贴近他的衣服,可以闻到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于是将头靠在他颈侧,很依赖地贴着闻天 。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闻天总会忘记将要发生的所有,总觉得生活并没有发生改变,以前的事也从没发生过,他们这样在一起,和从前热恋时一样说着话,亲吻拥抱,时间慢慢过去,就能一直到老了。   闻天想象不出自己未来没有对方的画面。   门铃响起。   江逢心推了推闻天,示意他去开门。   来人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穿着不算讲究,外面只穿了件发旧的黑外套,头发有些潦草地团了个团,看到开门的闻天时有些诧异,而后笑着说:“您好,我是对面病房的,胖丫她妈妈。”   闻天一愣,而后才想起,说:“哦哦,我听李大夫提起过,您要不要进来坐?”   胖丫妈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不用,害,我们家胖丫,最近刚好些,也不闲着,听说对面病房有个小伙子怕手术,非要我给他拿俩个平安果,说她手术前就就吃的这个。”   那平安果就是用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包好的苹果,胖丫妈把果子递给了闻天:“你们收着吧,就当是个心理安慰。等里头小伙子做完手术,他俩还能认识认识,我们胖丫听李大夫说对面病房里做手术的是个小帅哥,还非说要认识认识呢。”   “好,”闻天接过来,“那就谢谢您和胖丫了。”   “客气啥,大家都奔着治好病去的,有啥需要帮忙的就叫我。”胖丫妈说着,又想起自己女儿到了吃药的点儿,于是道了别,回房间去了。   “现在吃?”闻天问。   “吃不下,”江逢心叹了口气,结果苹果来放在手里,“摸一摸吧,应该也有好运气。”   “那就手术前再吃。”   “你得相信唯物主义,这些都只是美好的祝福。”江逢心捧着苹果。   “嗯。”闻天一边说着,一边要拆开苹果的包装,忽然看到包装上贴了个花朵形状的便利贴,“咦……”   “怎么了?”   “没事,”他看了看便利贴上的字,嘴角不由勾起,“等你做完手术,再告诉你。”   “无聊。”江逢心撇撇嘴,躺下了。   手术前一晚需要备皮,护士示意江逢心脱下上衣,闻天抬起他的胳膊时,江逢心“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闻天这才看到他抽血处的一大片淤青,护士见闻天脸色阴沉下来,急忙解释道可能是抽血后没压好,等淤青下去就好了,江逢心听闻天不说话便知道他犯脾气,拉了拉他的胳膊:“没事,我之前抽血也这样,你别担心。”   那胳膊细的甚至就剩一层皮肉,血管清晰可见,那么大一片淤青在那,看着让人慎得慌,护士一直道歉,反倒是江逢心放松道:“是我没压好,你跟人家生气干什么?”   他听闻天闷闷地“嗯”了一声,笑道:“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见到我做完手术出来岂不是要吓死?”见护士迟迟不肯动作,他便说,“你先出去吧,备皮旁边有人我不好意思。”   他迟疑了下,江逢心就推他:“快出去,你手机也响了,一起带出去。”   闻天无奈,拿着手机走了出去,把门虚掩着,在楼道里接了电话。   “喂?”   “是我,”信号不太好,许初浔的声音电流声比较大,闻天换了个位置才好点,“你在y国呢?”   “嗯。”   “手术做完了?”   “明天早上的。”   “嗯,什么时候回去?”   “看情况吧,我打算在这边跟他待一阵,情况好点再回。”   “嗯哼,国内这边公司还算稳定,我帮你盯着。”   “麻烦你。”   “害,说什么麻烦,你看新闻了吗?”许初浔话题一转,“今早上刚出的。”   “什么?”   “付雨松死了。”   许初浔听到对面没有动静,又“喂?”了两声,闻天才回过神,问他人什么时候没的。   “昨晚上,说是在监狱里跟人打架,头磕到什么地方了,狱警到的时候都没气儿了。付家那边都乱套了,他爸去法院找叶知柏,对方根本不愿意见他。”   闻天冷哼一声,道:“罪有应得。”   “一报还一报。”许初浔道。   闻天许久没说话,听着这“一报还一报”,忽而胸中情绪翻涌,往事纷沓而至,他心计深重,手段从来不算干净,在大仇得报时又害了别人,他的报应也会来吗?闻天不知道,对于他给江逢心带来的病痛,他得到的报应微乎其微。   这让闻天难以安然入睡,变得胆怯、慎重、更加患得患失。   “护士!护士!救命啊!!快来人呐!!!”   尖利的带着哭腔的呼救声响起,一群穿着白大卦的医生和护士快步奔向一个方向,闻天的思绪被打断,抬眼时看到对面胖丫的病房房门大开,在人群中找到了泣不成声的胖丫妈,同时也让带着一大片鲜红血色的床单刺痛了双眼。 第71章   冷白色的灯光从上至下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或焦虑、或紧张、或悔恨的表情被照得一清二楚,胖丫妈被人扶着,双眼通红,泪水布满了一张脸,填在每一道皱纹沟壑中,也来不及擦,鬓发散落在耳旁,下午扎好的发髻也散了,跟着被几个大夫推出的病床慌张跑着,根本没有看到旁边站着的人。   闻天在那一刻有一种窒息的熟悉感,多少年前,哥哥和生母离开时也是这样,明明头一天还在笑着,可再见就已经是天人永隔,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上。   车祸和心脏病哪一个更严重,闻天无法分辨,对于二者来说,死亡都只是一瞬间。   他驻足在空荡的病房前,一动不动地往里看着,许久,护士从江逢心的病房里出来,提醒他:“闻先生,您没有关门。”   闻天这才忽然想起来,道歉后快步走了进去,果然,江逢心垂着眼睛,身型有些伛偻,过大的病号服将他罩住,显得他格外渺小瘦弱,不堪一击,而此时稍微急促的呼吸和慌乱的神色更让他暴露了自己的不安。   闻天将门关上,只听他说:“胖丫出事了吗?”   闻天没说话,他又说:“我听到了,下午那个阿姨的声音,”他声音也是微微颤抖着,“是不是,不太好?”   “不知道,”闻天说着,“发生得太突然了。”   江逢心也忽然不说话了,两人对即将面临的一切似乎心知肚明,这样沉默着,悬着的两颗心隔着两具身体,闻天忽然觉得寒意从脚下升起,看着眼前的人愈发像一缕青烟,他想抓,却抓不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烟就散了。   江逢心能听到自己迟缓的心跳声,沉重的像钟一般,他心乱如麻,耳边不断响起屋外的求救声和脚步声,仿佛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自己,生死不明的人也会是自己,面对他自己预想的一种结局,说着不怕,可自己知道都是假的。   他艰难地喊了声“闻天”,好像是在确认对方在不在,闻天把手伸过来,握住他的,两人的手心都有些湿。   时间过了九点半,对面的病房依然没有动静。   江逢心的心定不下来,躺在床上也是浮想联翩,握着闻天的手不肯放,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和一些。   “我把那个苹果吃了吧,胖丫给我的那个。”他忽然说。   “我给你削个别的,苹果吃完会饿。”   “不会,我只是有些心慌,想拿点东西填一下肚子。”   “嗯。”闻天答应了他,并没有拆那两个平安果,而是重新拿了个苹果,削完给了江逢心。   “胖丫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也一定很善良。”他忽然说,吃着苹果,有些哽咽,“怎么忽然就……”   “可能是急症,会救回来的。”闻天这样安慰他。   江逢心点点头,没说什么,吃完了苹果就躺了下去:“我睡了。”   灯光熄灭,他却一直睡不着,听到闻天在自己身边坐下,又起来,反复多次后响起了开门声,他便睡不着了,小心翼翼地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了什么东西。   走廊里除了值班的护士外没什么人,闻天坐在椅子上,手指按压着眉心,却缓解不了思绪纷乱带来的头痛,忽而旁边坐下了个人,他没有看,也知道是杨文。   杨文靠在椅背上,似乎疲惫至极。   “刚做完手术?”   杨文点头:“救回来了,胖丫。”   闻天看向他。   “差点就……我头一次看到这么严重的术后反应。”他叹了口气,看闻天沉默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轻松,任何事情都有风险,这种程度的术后反应几乎是千分之一的概率。”   “先心病的概率难道大吗?”闻天沉沉道,“我宁愿自己才是躺在病床上那一个。”   “说什么呢,”杨文皱起眉头,“这种时候别说丧气话。”   “我对不起他,我他妈才是该活受罪的人,我这种人渣!”他咬牙恨恨道,杨文从来没有见过面前这样崩溃的闻天,他双目通红,宽阔的肩背微微起伏颤抖,似乎不堪一击。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看出他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就他这个病情,你不带着他来找我师父,能活多长时间?”杨文语气不算和善。   “是啊,”闻天自嘲道,“如果有其他的路,他不会跟我回来,他只是为了活命。”   杨文转头,难以置信:“你怎么会这么想?小江亲口告诉你了吗?他那么依赖你,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你居然还在这妄自菲薄?”   闻天怔住了。   “说这些也没用,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他,那就等他手术好了,慢慢赔偿,而不是在这里说这些丧气话!还是说你觉得凭我们的力量,救不活他一个江逢心?”   杨文的声音提高了些,似乎是要叫醒他一般:“手术台上的人都还没放弃,你在这唱衰,闻天,你变了。”   “我知道,”闻天扯了扯嘴角,“我是怕。十几年前,我束手无策地看着我妈我哥离开我……现在我不想心心也和他们一样。我不能再失去他。”   杨文看着他久久不言,最后撂下一句:“我知道了。”之后起身离开。   清晨七点整,天未完全亮起,穿上护士拿来的病号服时,江逢心听到外面一种鸟类的叫早,叫声清亮又孤寂,像是什么东西划过耳边一样。   走路声和说话声都被放轻,江逢心在这种小心谨慎的环境里,畏惧居然被紧张局促的情绪冲淡,轻轻叫了声“杨文?你在这边?”   “我在这,”杨文说,“闻天去外面签字了,一会儿回来。”   江逢心没说话,起身要摸床头的柜子,杨文见状立即过去:“我帮你拿。”   “我自己来,”江逢心拒绝了他的帮助,缓缓将装在柜子里的盒子取出,递给杨文,“我进去之后,你帮我交给闻天。”   杨文刚要问什么,只见闻天进了房间,他便手疾眼快地将东西塞到了口袋里,没话找话道:“弄完了?”   闻天眼睛有些肿,眼下青黑一片,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霾一般,显得有些颓。   “好,那就走吧。”   闻天的目光落在江逢心的身上,杨文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他俩谁都没有说话,可又分明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很多话没来得及说。   江逢心乖乖躺在床上,在被推走时,闻天一直拉着他的手,攥得很紧很紧不肯松开。   “心心……江逢心……”   他眼前看到的似乎不只是这样躺在床上的江逢心,还有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从初时到相恋,再到分别,流转在脑海里,闻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遍一遍叫着江逢心的名字,江逢心看不到他,只能微微转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后回握了下他的手。   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江逢心眼眶有些湿,却笑着同闻天说:“我走啦。”   闻天终于放手,一个人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了。 第72章   消毒水味夹杂着药品和尘埃的味道涌入闻天的鼻腔,“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大字在他面前肆意刺痛他几乎呆滞的双眼。   “先生,请您到那边坐着吧,这边是行人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也分散在他周围,大多数都在沉默着,除开秒针走动的声音外,一切的呼吸声都极为沉重,像石头一颗颗砸在心肺。闻天在护士同他说话时回过神来,坐下时椅子上时觉得四肢瘫软失去知觉。   手术室像是有种魔力,红彤彤三个大字黑洞一般吸入人们的意志,让所有人在它面前都处于极为紧张的状态,同他们一门之隔的另一人被切开皮肤,刀子、剪子、和镊子在心肺上鸣奏,纱布上的血色和“手术中”三个字的颜色似乎一样,染红每一位等待者的眼底。   体外循环的手术,那么长的管子从口腔插入直至肺部,剥开的皮肤下,那血红色的心脏还在紧张而迟缓地跳动着。   闻天鬼使神差地在网上搜索着这些照片,一股诡异的眩晕感和恶心直冲脑门,他想起吃过的动物内脏,可江逢心此时正在经历着,或者说他早就经历过和这些动物相似的事情。   切开,缝合,再切开,再缝合。   在江逢心活过的二十六年里,他被医生剥开心脏,被亲人剥开心脏,当他捧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却热切跳动的心来到闻天面前,又被闻天嫌恶抛弃,终于绝望之时也奄奄一息。   即便是现在,在杨文告诉闻天手术的成功率不低的情况下,闻天依旧无法控制地想起还在他身边时的江逢心,他昨天还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皮肤的每个纹路,甚至洗过澡后沐浴露的味道都那样清晰地在自己脑海中浮现。   闻天不停地、重复地设想一切可能发生的场景,可所有的场景里都不能没有江逢心,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里扎根在血液中无法剥除,并不像几年前,他那样狂妄自大地认为自己可以从两人中全身而退。   闻天束手无策,被那剩下的几率压得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刀割的应该是他,该死的也是他。江逢心在南市时一心求死,宁愿吃着副作用极大的药也不愿意同他回去接受治疗的原因大概也是要给他报应,让他在自己的墓碑前被悔恨和痛苦千刀万剐,抱憾终身,生不如死。   时间像是停止了,再抬头时刚刚过去了十分钟,却漫长得像是十几年,闻天茫然向前看着,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他身边。   “闻先生?这是江先生说要给你的。”   护士大概是看他面色不佳,连说话声都放低。   闻天接过那支黑色的盒子,打开后,他观察一通,确定是个录音笔。   他向护士道谢,等护士走后按下了播放键。   熟悉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些轻微的电流声,在几声咳嗽后娓娓道来。   “闻天,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大概……大概已经在手术台上了。   我睡不着,听到你出门了,你大概没想到吧。最近我耳朵变得好用多了,下午的时候……也听到胖丫妈妈的声音了。   闻天,这个病……有时候只是那么短的时间,所以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忽然就来这么一出儿,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手术台,或者在做完手术后还能活多长时间。   我挺害怕的其实,我知道你也怕,你都没发现自从胖丫出事以后你话都少了,即使我看不见,我也能感受得到。小时候做手术的感觉好像没这么怕,慌张上去,懵懵下来,一场梦一样。   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怕,怕死,也怕我死了你会难过。   我活得太失败,跟一个笑话一样,任人宰割,任人欺骗,终于想要反抗时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其实恨你,很多事情我忘不了,你对我做的,好的坏的我都忘不了。   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你结婚了,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你还在结婚后找我,是要再次惩罚我吗?我恨你恨到想要一死了之,让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就去你的梦里吓你,让你睡不安稳,你缠着我的时候真的很烦,我工作不顺,手上没钱,还要对付你这样难缠的一个人。   我知道江家害你失去至亲,我是江家人,难辞其咎,所以你干脆让我死了算了,为什么还要不惜一切救我?”   说到这,江逢心似乎吸了吸鼻子。   “杨文说得对,你就是一头倔驴,我这么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我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闻天,我跟你回来的时候,只想着活命,你听了以后会不会生气?那就气吧,可是我不争气,就像以前一样,除了爸爸以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是我太贪心了才让自己这么痛苦纠结。”   他小声地哭了起来,好像是因为没什么力气,哭得断断续续,还要极力忍着,间或发出一声抽噎,似是自责懊悔到了极点。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你不知道吧,我总是失眠,一到晚上就很清醒,我总是听到你睡着的时候喊我的名字。”他又笑了,鼻音很重,“很吵。”   他没再说话,似乎是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声音,闻天听到抽纸的声响,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南市的气候很好,很湿润,还有好多好吃的,王姨炖的鸡汤比秋雨轩的好喝,如果有机会,我想回南市生活。   闻天,我一直都没什么运气,也没什么用,不要在我身上耗时间了,以后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说了好多,我也累了,要睡一会儿,可能也睡不着吧,如果能写信就好了。   晚安了,祝你每天好梦。”   医院的客流量随着时间明显增多,噪杂的声音响起,问诊台前排了长队,每个人手里拿着钱包或者几张单子,亦或是片子,有人在问路,有人在因为插队和别人争吵不休,有人看着病历单沉默,有人在等着诊断结果。   吊瓶摇晃,白大褂被走路带的风撩起来,每个人的脸上表情不同,却又大致相同,来医院的人,连笑都是蒙着层霾,所有人都这么悲伤又匆忙,迎接新生或者面对死亡,更迭不休。   没有人注意到座椅上的人。   闻天就那样拿着录音笔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椅子上,片刻后,他蜷缩上身,手撑在大腿上,动作迟钝又沉重,似乎全身的力气消耗殆尽,最终垂下了头。   眼睛和鼻腔酸涩肿胀,视线里白色的地板砖接连处的缝隙变得模糊。   他又按下播放键,手指和嘴唇一样发抖,一遍一遍地听着江逢心说给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江逢心卑微地渴望着爱,从前是,现在也是,他在崎岖的路上形单影只,哪怕这个时候闻天并不是全然善意地对他伸出了手,像可怜一只流浪猫一样去安抚他,他也要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回报。   “我凭什么……”闻天反复地问自己,“我凭什么?”   他的罪罄竹难书,桩桩件件都足够让江逢心将他千刀万剐,可江逢心始终为闻天撑着伞,惦记着寒冷时的一点火光,和闻天背后不愿意露出来的伤疤,他的爱简单纯粹,再好不过。   录音笔原先装在盒子里,闻天拿起那外盒,发现盒子重量不轻,中间有个夹层,他浑浑噩噩将夹层拆开,里边一片温润玉色。   那玉成铜钱状,直径不过三五厘米,成色极好,周身散发莹润光泽,玉体偏白,饱满可爱,即使上边有道裂痕,也完全不影响其美观程度,玉中间用一条细绳同上面一颗红色珠子串起,颜色交相辉映,极为好看。   离开南市的那个晚上,闻天帮江逢心收拾行李,问他柜子里的那枚平安扣要不要收起。   江修宁生时将这枚平安扣留给江逢心,保佑他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第73章   今年的初雪落得有些晚,许初浔匆匆从胜驰大楼里出来,没顾上漫天的飞雪,提着公文包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车,险些被路过的摩托车划到。   拨通电话的时候他手上的公文包都还没放下。   “喂?”刻意压低的声音伴随着关门声响起。   “叶知柏那个案子下来结果了,”许初浔声音有点激动,“开除党籍,二十年有期徒刑。他爸那一脉更严重些,连根拔了。”   “嗯。”闻天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我看他这事情闹得挺大的,会不会关联到胜驰?”   闻天笑了声:“当年他明里暗里求过我这件事,没想到反而露了马脚,给毒贩减刑改身份这件事胜驰没参与过,怪不到我们头上。”   许初浔这才松了口气,又提醒闻天:“你也加点小心,他们不确定现在转移了多少财产,如果再有人脉,减刑也不是不可能,当心卷土重来。”   但闻天似乎并不在乎:“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到时候我都退休了。”   许初浔乐了:“你退休干什么去?”   “去南市养老。”   许初浔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江逢心在南市住过一段日子,对那里年年不忘的,总想回去,这时听对面电话里嘟囔了一句:“你又瞎说什么?不要你跟我去。”   “怎么?你家那位还不乐意了?”   “闹着玩呢。”   许初浔问:“你们这在国外也有五个多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回?”   “再看看吧。”   闻天不敢轻易保证。   几个月前,江逢心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已经接近十二点,时间比预计的晚了近一个小时,闻天在手术室外等得手都在发抖,握着一枚平安扣的双手间都是冷汗。   在人被推出来时,杨文担心闻天心理承受能力不够,拦住了要上前看人的闻天:“你先别去,他现在还没完全清醒,”闻天眼睛一直追着人,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来,杨文直劝道,“手术很顺利,现在要等着他醒过来,你也先休息一会儿,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实际上,杨文不想他看见现在江逢心的样子,江逢心的麻醉药效还没过去,眼白翻着,嘴唇干裂苍白,整张脸是煞人的青紫肿胀,如果将他身上的呼吸器和各种管子拔去,和死人无异。   闻天现在的样子是承受不了的,杨文很确定。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三点,闻天穿着防护服进去时,江逢心喉咙里还插着根连着呼吸机的管子,因为麻药劲没有完全过去,半睁的眼睛眼神依然有些迷离,闻天试着唤了唤他的名字,那双眼睛就缓慢地落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手术很顺利,”杨文对他说,“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他现在不能说话,仅仅能动一动手指,护士往他手中送了板子和笔,他拿着笔的手还在抖,幅度不小,只见他颤颤巍巍地写了一个几乎认不出来的“闻”字。   闻天一瞬间红了眼眶,俯身轻声告诉他:“我在呢。”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江逢心似乎看到了他,插着管子的嘴不能动,发出呜咽声音,而后眼睛微微弯起,又静静合上,眼边有不明显的泪痕。   “让他睡一会儿吧,过了麻药劲,醒来该疼了。”   大概在八点时,江逢心的麻药药效过去。   隔着一扇窗户,闻天看到他用脚费力磨床,是疼得,又因为伤口无法大幅度动作,几个护士按着他,将一根长而细的管子顺着粗管插进去,按下按钮时,江逢心的胸口忽然像被震了一般起伏,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幅度会不会导致缝合好的伤口崩裂,江逢心似乎痛到无暇顾及其他,无用的挣扎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闻天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感受不到江逢心到底有多痛,他眼眶绷紧似要裂开,双目赤红,瞳孔倒映江逢心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身影,抠着窗框的手指发白,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和因惧怕而生恶心将他团团包围。   在那根让人生不如死的管子里,痰液就像从血肉淋漓的骨头上剃下的腐肉,还连着身上的神经,在极致的痛楚中肆意跳跃,偏偏受痛还是无法避免。   闻天目睹这一切,心如刀绞又束手无策,只祈求如果可以的话,把自己的生命延续给江逢心,让他不要这样痛苦。   可江逢心的意识并不清醒。   镇痛棒的反应很大,一用就会吐,在第二天时连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出icu的前一天。   他吃不了什么东西,吃什么都要吐上一阵,伤口也痛,哪里都痛,闻天最后只好切了些水果拿了进去。病床上的人像是被扒了层皮一样,两颊凹陷,脸色灰败,只有胸部微弱的起伏能看出生命痕迹,他迟缓抬起双眼,看人依旧模糊,但还是本能般凭借面前高大的身影认出闻天,于是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又张嘴吃下了很甜的哈密瓜和香蕉。   “你凑近些,”江逢心拉了下他的袖子,很轻,“我看不太清楚。”   闻天犹豫了下,把口罩往上戴了戴,才小心翼翼靠近。   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里眼神躲闪,眼眸低垂,闻天的神色有些异常,也不吭声。   江逢心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短暂怔愣之后忽然笑了:“哭什么啊?”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闻天哭,对方凌厉的眼睛形状总让人显得不怒自威,永远那么自信又胜券在握的样子,此时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也是红色,覆着一层很明显的水雾。   江逢心捏了下他手指:“不哭了。”   闻天这才抬起眼睛,目光定定停驻在江逢心那张气色很差的脸上,忽而要掩藏什么似的迅速低下了头,宽厚的肩背不住颤抖,江逢心愣住,忽而察觉到又温热液体滴落在自己手背。   “傻子。”闻天忽然骂他,声音因为在抑制着情绪而低沉发抖。   在拿到平安扣的那一瞬间,闻天以为那是江逢心在跟他做最后的告别,在面对死亡时,人会变得迷信,所以江逢心要把自己余生所有的好运都交给他爱的人,独自去面对说不定就会到来的死亡。每每想到此,闻天更因为旧事而心肺灼烧般痛不欲生。   “你以为你走了,我能好好活着吗?”闻天的语气像是质问、控诉,但又因为面前人虚弱的状态而放轻,“你以为你走了,我能安心娶妻生子,度过下半辈子吗?!“   失去过一次,不能再失去了,到哪里也得跟他在一起。闻天就这样想着,目光不移看着他。   江逢心不说话,闻天不能抱他,怕他会痛,压抑的哭声和吐息都在江逢心耳边,他口袋里取出那枚平安扣,放在江逢心手上:“你得长命百岁,江逢心,听清楚了吗?”   江逢心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像手术前一夜那样依偎着他,说:“好。”   那枚还带着裂痕的平安扣被江逢心收进了盒子里,放在旅行箱最里层,将要踏上回国的路。   “后天除夕,我们回去包饺子吃。”江逢心念叨着,“我想吃三鲜馅儿的。”   “自己弄?”闻天把东西从他手里拿过来,整齐放进箱子,“你以前做的可不好吃。”   江逢心白了他一眼:“那你别吃。”   闻天笑了下,起身把人抱在了腿上:“好像重一点了。”他还挺满意,讨好地问:“新年有什么愿望?”   “想回去过年,来年要去看看王姨,前天她给我打了电话,说要给我包好多饺子,羊肉馅儿的。”   闻天问:“几号?”   “我觉得至少过了初六吧,”江逢心思考着,“她家要走亲戚,去太早不好,万一跟人家撞上了呢。”   闻天道:“那我请假,陪你去。”   “我自己去也行,”江逢心小声叨叨,他知道闻天不会愿意让他再次自己回去,这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一段很愉快的回忆,以至于江逢心想起来,记忆里都是一片陈旧又伤情的黄色,“算了,”他说,“你跟我一起吧。”   他往闻天怀里扎了扎,心想反正也甩不掉,随他去了。   两人在除夕当天踏进了家门,发开房门开灯的一瞬间,江逢心还有些恍神,入目一片三色相交的爬行地垫,他回忆过往,心中百感交集,忽而觉得大梦一场,直到迈开脚步之时才觉得一切都是真切的。   闻天问江逢心要不要把爬行垫拆除,江逢心在上面跳了两下,又被闻天赶紧拉住了,他又调皮笑笑,索性往地垫上一坐:“没事,我觉得挺好看的,坐着也舒服。”   他环顾四周,赤脚跑到了阳台旁,养的多肉们还很顽强地活着,准备接受新年阳光的洗礼。   “下雪了。”他趴在窗户上,往下是一片灯火通明,交错复杂的公路上都是返家途中的行人,家家户户都亮着温暖灯光,雪花迎风飞快地降落,愈发多而密,“瑞雪兆丰年。”   闻天本来是站在他身边,现在又坐下了,把江逢心揽在自己怀里:“真好。”他想,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好,除了他们的以后。   初八那天,两人踏上了去南市的路,到达王姨家里时正好赶上中午,最后一盘饺子下锅,肚子鼓鼓地飘在锅里,看着极可爱。   王姨看着江逢心就笑了:“胖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新年新气象啊,吃了姨这盘饺子,你明年更健康!”   江逢心吃了口皮包馅大的饺子,皮面劲道,肉馅紧实,汁水都溢出来,浓香布满整个口腔,他眼睛就亮了:“好好吃!”   王姨把饺子捞出来:“这羊肉馅儿,得混着些猪肉,口味不膻,沾点醋,吃口蒜,那叫一个香。”   “小睿一会儿回来,得给他留几个。”江逢心边说边吃了一大个,嘴角都是油,王姨乐得咯咯笑,闻天连忙拿来纸帮他擦。   两人没有在南市多留,之前租的房子到期,气候也偏湿冷,闻天怕江逢心住着不舒服,赶着晚上的飞机回去了。   那天两人行至小区楼下,听到草丛里传来可怜兮兮的哼叫,听上去像是动物,非常虚弱的叫声。   江逢心凑近一看,大冬天的,一只瘸腿的小柯基瑟缩在单薄的纸盒中,毛已经很脏了,爪子上还有伤,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见到两人过来以后,发着抖向后退,一副谨慎的样子。   江逢心见那柯基也就几个月大,被丢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于是跟闻天说:“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闻天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两人先把狗带回了家里,喂了些热奶和流食,狗子吃饱喝足,缩到地暖足的地方睡觉了,江逢心蹲在一旁看它,觉得可怜可爱,轻声和闻天说:“明天我带它去宠物医院,楼下的应该开门了。”   闻天说:“可以。”   江逢心:“那我还要养着它,你同意吗?”   闻天点点头:“你愿意,什么都好。”   江逢心便笑了,戳了戳小狗的脑袋:“小家伙,你有家啦。”   闻天问:“取个什么名字?”   江逢心思索片刻:“叫饺子吧,羊肉饺子好吃,嘿嘿。”   “嗯。”闻天瞧这睡得安稳的小家伙,轻轻说了句,“有家了。” 第74章   胜驰的三十周年,作为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拓展了自己的版图,同Zmax影业正式达成合作。   Zmax是国内影视行业的大头,在九十年代创立,旗下有影视娱乐板块,产品投资板块等,06年在深交所上市。光是电影票房的总收益就达到了百亿,国内一半的大花都是该公司旗下。   而胜驰重点的版图始终都在房产业,这次的合作出人意料,也博人眼球,各大媒体纷纷报道,随便换个电视台都能听到如出一辙的文案。   “胜驰公司同zmax影业正式达成合作,将共同投资中外合拍电影,此次合作让业界感到新奇的同时也充满期待,zmax董事长将出席胜驰三十周年庆典……”   “胡闹。”   闻磬对自己儿子这次的决策嗤之以鼻,“毫不相干的两个产业链合到一起,前所未有,注定做不起来,何况这几年本就是影视寒冬,这小子这么狂,早晚得吃亏。”   一旁的王伯见自家老爷生气,脸上忙带了笑,上去递了杯茶:“老爷也该放手了,您这么大岁数,别气坏了身子,少爷有自己的打算,再说,这个公司不还挺出名吗?我孙女这周还说要去看电影,好像就是这个公司出的。”   闻磬惊讶:“妍妍说的?她不是刚上小学?”   “害,现在小孩儿知道的可多,喜欢里面的一个小演员,一听这茬,还想让闻总帮着要签名。“   王伯咯咯笑了两声,一提到自己的孙女就乐开了花,跟闻磬絮絮叨叨说着趣事儿,闻磬也是应和几句,脸上神情却难掩落寞,眼看王伯儿孙满堂,自己这庭院更显得空荡荡的。   “少爷这周要参加庆典,估计来不了,这胜驰您一手带起来,按理说是该出席的。”   “他们年轻人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闻磬抿了口茶,“以后多叫妍妍来这玩玩,也热闹。”   这语气听着未免太遗憾,搭着悲凉的秋景,让王伯心也跟着难受了些,只好规劝:“少爷的事儿,老爷您就别太操心了,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   闻磬闻言笑着摆摆手:“早看开了,随他去吧。”   这满园金黄色的秋光甚好,庭前种的银杏现在挺高了,远看一片扎眼的金黄色,映着蓝莹莹透亮的天,有一种壮丽的美,闻磬头发已经花白,眼睛也看得不太清楚,回不去年轻的岁月,也没了当年的人。   “苏锦当年最喜欢银杏,说看着好看,还能入药,浑身都是宝贝。”他回忆起年少,眼中带着热切的光,望着外面的风景,又喃喃道,“相守难得……”   一阵秋风吹来,王伯打了个冷颤,给闻磬披上了衣服,推着人回到了屋子里。   时间转眼到了十一月,虽说是深秋,可明星们各个穿得清凉,裙衩开到大腿上方,露出紧致细腻的一片冰肌,引人无数遐想,闪光灯照亮了整个会场,掌声雷动,都在为胜驰的三十周年而欢呼庆祝。   闻天作为核心人物,不行过多暴露在公众视线,他只走了过场便去了贵宾席。这一身西装笔挺,气质不俗,锋利的五官刀刻一般,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像是只让他的气质更加沉稳,如同红酒佳酿般,想不引人注目很难。   “男人就是好,年龄越大越香,我看闻总都不比zmax那些演员差。”   “结婚了吗?我没听说他有对象啊,我还看见他跟zmax当家花旦的绯闻呢。”   “是说这个电影都是为她准备的吗?原来是这样?”   ……   陈瑾嗤笑一声,看了眼一旁新来的几个在一起八卦员工:“你们这些小姑娘就会被外表骗,闻总可是出了名的铁手腕,你们天天在这议论他,小心明天就被裁员。”   “陈姐,又吓唬我们,”几个小姑娘反而向陈瑾打听起来,“陈姐,闻总到底结婚没?”   “对啊对啊,我们还有机会吗?”   陈瑾佯装不耐烦,脸上却带着笑:“结了结了,早结了,没看手上都有戒指吗?”   “真的假的?陈姐见过董事长夫人吗?”   陈瑾被问得一愣。回忆起来,似乎真的没见过,便说:“闻总宝贝着呢,不带出来。”   说罢,会场那边又出了些问题,几个人连忙过去帮忙。   每年的周年庆胜驰都会邀请几家合作多的企业同来,也是为了稳固关系,加强版图合作,自然少不了应酬,觥筹交错间,闻天频频以茶代酒,zmax的董事便有些不满,打趣般说胜驰诚意不够,不来杯酒这生意谈着都没意思。   一旁便有人同他解释:“闻总家里人身体不好,闻不了酒味。”   闻天见状还是倒了杯酒:“抱歉李董,外面只能喝三杯,这是最后一杯,我自罚。”   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李董好奇问:“是闻夫人身体不好?”   “是,先心病。”   众人便尴尬沉默,闻天又笑笑:“已经治好了,现在挺健康的。”   宴席结束时已近深夜,许初浔被灌了些酒,走路有些不稳,闻天把人扶上了车,让方皓先将人送回去,再回海苑。   许初浔絮絮叨叨:“我这脑子清醒着呢,你费事儿干嘛?”   “你话都说不利落了。”   许初浔扑哧笑了两声,搓了把脸,感叹一声:“走到今天不容易啊,生意越做越好啊闻董。”   闻天没说话,知道他不清醒,喝了酒总是废话一箩筐,心里想让他赶紧说完赶快睡觉,谁知这厮一直在自己耳边磨叨,从小学说到高中,再从高中说到而立之年,一路上嘴就不停。   闻天便随他去了。   “你说我今天遇到谁了?你一定猜不到,我遇到叶知桐!”   闻天“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转头看他。   “她跟那个阿平带着孩子去公园玩。穿得挺朴素。”许初浔回忆当年,“叶家也落魄了,你闻天可真够狠的,嗝……怎么还反将一军呢,叶知柏以后出来了不得搞你。”   闻天没搭话,眼神望向茫茫夜色中。   车稳稳停好,闻天打电话给许初浔家里,片刻后,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从楼上下来,和方皓一起将许初浔搀扶着,一边跟闻天道谢,一边骂骂咧咧。   “又喝这么多酒,我怎么跟你说的,身体什么毛病自己不知道?再喝离婚算了!”   女人一边说着,手还是一直拉着人,许初浔一听这话急了:“不行,老婆不离婚,我不喝了老婆!”   “滚。”   画面看着倒也好笑。   回去的路上,方皓笑说:“许总竟然被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不可思议。”   闻天便也低头笑笑,只觉世间姻缘实在奇妙,一物降一物,兜兜转转总的碰到个能相知相守的,吵吵闹闹也好,磕磕绊绊也好,一辈子就这么绑到一起,也是幸福。   海苑这些年都变成了有些年头的老公寓,房价却水涨船高,边上的店铺换了又换,当初的咖啡屋变成美容院,前年又换成了24小时开门的便利店,里面蛋糕味道还算不错。   闻天让方皓在店外停下,自己下车买了盒蛋糕回来。   方皓看了眼:“晚上还有卖的?”   “限时上的。”   方皓没说什么,把人送到了楼下。   在这住了挺多年,物业也算用心,至少水池还没干涸,晚上能听到水声,冷风使人清醒,闻天看了看怀里的蛋糕,还算新鲜,奶油看上去软糯可口,被分成六个小方形,上面点缀着草莓,看上去是刚切好的。   他打开房门,带着秋天的冷风进入一片温暖中,经过了柜子上被养的很肥硕的桃蛋和熊童子,也经过被修复好的纸帆船。   沙发上的人身上盖着毛毯,睡衣领子有些歪,露出了一片细腻的软肉,在往上是睡得有些发红的脸颊, 长了些肉后更加可爱,像是饱满的桃子。   他额前头发有些卷,也有些乱,身旁的平板上还放着三只柯基追逐的视频,其中一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朝闻天嘤嘤嘤。   “汪!”客厅里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窜出来,是一只养得膘肥体壮的柯基犬,捯着八厘米的小短腿一边叫着一边扑到了闻天身上,同时也叫醒了沙发上的人。   “饺子,不许叫,坐下。”闻天压着声音命令道,饺子乖乖坐下,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蛋糕乌溜溜地转。   沙发上的人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回来啦。”他看向闻天,“等你好久。”   闻天把盒子放到一旁,弯下腰用手捧着江逢心圆润了许多的脸蛋,带着寒气和淡香的身体接近他,温热的嘴唇触碰到想念了一天的人,就像回到了久违的故乡一般,沉迷地吻着对方。   江逢心闭上了眼睛,环抱住面前高大的身躯,感受到寒气一点点褪尽,两人最终处于同一温度,他就这样抱着闻天,吻着他,安然地度过生命中的一分一秒,度过往后很长的幸福岁月。   兜兜转转,走走停停,聚散离别,病痛没有分开他们,这是江逢心最幸运的事。   他的心似乎找到了一片温暖的栖息地,同闻天的心一起,知足地、生机勃勃地跳动。   写完啦,撒花,心心牵着闻狗子和饺子给大家鞠躬啦~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